太妃宫比想象中好许多。虽然摆设陈旧,但是整齐干净。
想必是太后特意吩咐奴才们尽点心,以免皇上忽然来探望,她难逃苛待之嫌。
“你们就是平时服侍太妃的近婢?”严一凌瞧两个丫头麻利的收拾好床铺,扶着太妃躺下,便问。
“奴婢云红,和云染已经服侍太妃三年了。”
“嗯。”严一凌于床边坐下,又问:“平日里太妃喝了些什么药,太医是怎么说的?”
云红恭敬的回答:“太医说,太妃因先帝薨逝忧思过度,患上了……失心疯。药都是太医开好方子送来,奴婢亲手熬的。只是太妃并不肯喝。”
“那太妃不是病了二十年了?”徐天心插嘴道。自先帝薨逝起就疯了,算算日子,真是不短。
“回贵嫔娘娘,的确如此。”云红低着头说。
严一凌心中一凛,她印象里没见过这位太妃。素惜也不认得。
就连这座太妃宫,她也是头一回来。
“平日里都有谁来探望过太妃?或者送东西过来?”严一凌知道太后不许人来,才故意这么问。
摇了摇头,云红低着头:“除了皇上跟前的候公公偶尔过来,带些东西。便是太后隔段时间会来一回。”
云染想起了什么,道:“肃亲王也来过一回,不过是三年前的事。奴婢刚伺候太妃的时候。”
云红侧目瞪他一眼,似乎是不想她多说什么。
吓得云染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肃亲王?严一凌与徐天心对视一眼,两人都吃惊不小。
严一凌曾问过素惜,补全了缺失的记忆。曾在她脑海中浮现的“太后”容貌,是皇上的亲娘。而太后只是抚育皇上数年,以母后皇太后的身份被册封太后。
但肃亲王,却是自幼长在太后身边的皇子。没想到他的亲娘竟还健在!
不多时,冯靖宇便应召而来。“微臣貌似前来给太妃请脉,还请严贵妃娘娘免去请安之礼。”
徐天心愣了愣,看冯靖宇的目光显然不同。“我倒是第一次见这么会摆谱的太医,看样子你自视甚高啊!”
冯靖宇不理她,走到床边为太妃请脉。
严一凌原本就不在意什么礼数,看他对太妃的病情上心,也就没说话。
“太妃的病……”冯靖宇的话说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严一凌伸着耳朵也没听见下文,少不得催促:“你倒是说啊。”
“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微臣还是下去好好斟酌斟酌方子。”冯靖宇一拱手:“告辞了。”
不等严一凌和徐天心反应过来,他已经拂袖而去。
“他这是什么态度?”徐天心一脸的愤慨:“怎么就冒着生命危险了?怎么就不能说明白了?真有意思!”
结合到他差点把遥光气得发疯,徐天心对他的评价立刻有所上升。
这人,要是给死人陪葬一起埋了。用不了一个时辰,尸体就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刨土出坑!
“嘘。”严一凌示意她小声一点。“冯靖宇虽然古灵精怪的,但总没让我失望过。上回杨嫔的毒就是他妙手回春,也许这次他也能医好太妃的病。”
“但愿吧。”徐天心笑得有些诡异,这家伙留在身边就太好了。
时时克着遥光!
汪泉急匆匆的进来,满脸惶恐。“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太妃宫被不知哪里来的戍卫层层围住,个个手持弓箭,来势汹汹。”
“怪不得冯靖宇说是冒着生命危险来请脉。”严一凌喃喃自语。
“手持弓箭?”徐天心扭了扭脖子。“以为就能拦得住谁?”
云红和云染早就吓得面无血色,畏畏缩缩的立在一边不敢出声。
素惜赶紧问了一句:“这宫有后院偏门么?实在不行,小姐咱们先离开,太妃的事,容后再说。”
“只怕这一回能进来,下一回却难。”严一凌很清楚,同样的错误,太后是不会犯两次的。
云红忙不迭的说:“因为太妃的病情严重,太后怕她有什么闪失。后院侧门早就封死了,且都有戍卫把守,根本不可能出的去。”
“那太妃是怎么逃出去的?”徐天心费解的看着她。
“太妃不肯服药,内侍监只好强行灌味。”云染低着头,有些委屈的说。“哪知道太妃忽然发了病,打伤了喂药的内侍监,就往外逃。正赶上宫外的奴才送食材进来,宫门是开着的。”
太妃在奴才们运送食材的时候,打伤了控制她的内侍监,逃出宫门去。这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巧合,反而是精心的谋划。
严一凌越来越觉得,太妃或许没疯。
只是容不得她多想,一身绛紫色凤袍,满面愠色的太后,已经风风火火的出现在她面前。
“臣妾给太后请安。”严一凌与徐天心一起行了礼。
太后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床上。“太妃如何了?”
云红跪着道:“回太后,太妃不肯服药,打伤了内侍逃出宫去。送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昏迷。”
云染只是哆嗦,大气都不敢出。
“来人。”太后脸色一沉:“把这两个丫头以及在太妃宫里侍奉的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一个不留。”
严一凌凤目微瞪,愕然不已。“太后何必如此,太妃出宫不过是病发一时魔怔。奴才们只是一时没能拦住而已。”
比起徐天心的残暴,太后不知胜出多少倍。
严一凌是无法接受人命这么轻贱的事实,只有硬着头皮求情。“还请太后息怒。”
“严贵妃管的真宽啊。”太后森冷的目光,如一道冰柱扎过来。“疏于照顾太妃,令太妃昏迷,怎么在严贵妃眼里只是’一时没能拦住’的小事情?你要知道,太妃是被先帝禁足于此,没名没姓的活着。她这么一逃,岂非违背先帝圣意。叫宫里的人看尽了笑话!”
没名没姓的活着!
这几个看似普通的字眼,却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
怪不得宫里的人皆以为肃亲王幼年丧母。怪不得没有人能认出这位太妃的身份。
她苟延残喘,只是替一个已经死了的自己苦熬岁月。
好阴毒的心思!
也是这一刻,严一凌才体会,徐天心说“不能让皇后死的那么便宜”这话的蕴含了。
“臣妾卑微,并不知先帝有这道旨意。”严一凌抵住心里的恐惧,平和的说。“今日巧遇太妃,便急着把人送回来。也正因如此,才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此事。太后实在不必大动肝火。您这一怒,必将令阖宫上下难以安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怨毒的眸子杀意闪烁。“哀家扰的阖宫不得安宁了?”
“并不是。”其实就是!严一凌口是心非的说:“太后威震后宫,哪怕是咳嗽一声,地面也要跟着颤抖。若再打动肝火,将太妃宫里的奴才尽数杖毙,此事也就真的瞒不住了。”
徐天心揉了揉太阳穴,似是而非的笑:“太后与贵妃娘娘言谈之事,臣妾实在听不明白。若是太后没有别的吩咐,臣妾还要回宫侍弄花草,就告退了。”
“站住。”太后冷喝一声:“谁允准你走了?”
徐天心当然不是想走,她是怕场面难以收拾,想去苍穹殿请皇帝过来。
很明显,太后也看出了端倪。
“收拾花草事小,怕就怕你是要收拾人心。”太后虚着眼,看着冷艳的徐贵嫔:“想趁机叫严贵妃领你的人情么?还是你当哀家是傻子看不出你那些弯弯绕绕?”
“太后不懂怡情花草,焉知其中乐趣。”徐天心轻蔑一笑:“臣妾是何心意,臣妾自己心里明白。逢迎讨好,邀宠献媚那一套,臣妾可弯绕不来。”
“你……”太后沁冷的目光,锋利的划过两个人。“好哇,这宫里从来不缺牙尖嘴利的。哀家倒是要看看你们一个一个,什么时候才能学个乖。”
眼尾瞟了银铃,太后语气凛然:“你去教一教这位贵嫔娘娘。”
银铃黑着脸往前走了一步。
徐天心轻蔑一笑,扬起了脸。
雪衣当然不肯,要上前挡住银铃却被拉住。
严一凌听见嗖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太后已经惨叫起来。
“蛇,有蛇……快来人!”
银铃惊慌失措的扶稳了太后,只看见一条灵蛇扭着身子飞快而来。“太后,快走……”
“蛇啊……”云染和云红吓得满屋子乱跑。
随太后而来的侍卫却在这时候冲进来。
指缝里的铜钱镖,打落了对方的利刃。徐天心皱眉轻轻吹了个口哨。
蛇儿灵巧的扭动身子,目的很强的朝着太后去。
“你别太过分……”严一凌瞪了徐天心一眼。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徐天心追了出去,皱着眉嚷嚷:“呀,太后,怕是不好了,这毒物似乎盯上您这身凤袍了。您还是脱下衣裳赶紧回宫吧。”
“你……岂有此理。”太后就着银铃的手逃一般的退出厢房。
“太后不信臣妾的话,就尽管试试。”徐天心故作焦虑的说。
哪知道房门外,昂头吐信的盘着几只更粗的大蛇。一双双玻璃似的眼睛,直勾勾的朝着太后的方向看。
“啊!银铃,快,快点。快帮哀家脱掉凤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