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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贡荔枝不始于杨贵妃《唐书》:杨贵妃好荔枝,南海岁贡荔枝,飞驰以进。然方暑而熟,经宿辄败。此贡荔枝故事也。按《后汉书。和帝纪》:旧南海献龙眼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候,死者继路。因临武长唐羌上书言状,乃诏罢之。则贡荔枝不自唐始矣。《金世宗纪》:上谓宰臣曰:“朕尝欲得新荔枝,兵部遂于道路特设铺递。顷因谏官黄久约言,始知之。”是金时亦有贡荔枝之事。然荔枝出闽、粤、蜀三处,金时皆无其地,不知其设铺驰递者何地所出也?

杨氏五家合队《新唐书》叙杨氏五家合队,虽不明析。《杨贵妃传》云:以贵妃宠,擢其兄鸿胪卿,侍御史,而钊(即国忠)亦浸显。又三姊封韩、虢、秦三国夫人。据此,则、、钊及韩、虢、秦应是六家。下又云:以上柱国门列戟,与、国忠、诸姨五家第舍联亘。帝所得奇珍,分赐五家如一。则所为有五家者,兄弟中缺一家耶?姊妹中缺一家耶?下又云:、秦国早死,故韩、虢与国忠贵最久,则又应是四家矣。而其叙华清从驾处,复何以云五家车骑各为一色,俄五家合队烂若万花耶?《杨国忠传》:天宝七载,国忠为御史中丞,三妹封国夫人,兄擢鸿胪卿,与国忠皆列戟,则又遗却一人,与《贵妃传》不合。按《旧唐书。贵妃传》:玄宗封韩、虢、秦三姨,又擢贵妃从兄及,赐第连宫禁,韩、虢、秦与、五家,每有请托,峻如诏敕。《通鉴》亦云:天宝六载,以贵妃姊适崔者为韩国夫人,适裴者为虢国,适柳者为秦国。三姊与、五家势倾天下。是五家者,、、韩、虢、秦也,国忠尚不在其内。及国忠益贵而已死,仍符五家之数,故当时亦呼杨氏五家。《旧唐书》虽叙、、韩、虢、秦为五家,而其后华清从驾,谓国忠姊妹五家扈从,每家一队,队各一色,则又以国忠入五家之内矣。又云:国忠山第与虢国相对,秦国、韩国相接。是《新唐书》虽云秦国早死,而《旧唐书》则国忠为相后,秦国尚在。《通鉴》亦云:禄山反,上欲传位太子。国忠大俱,使韩、虢、秦三夫人说贵妃衔土请命,乃止。及马嵬之变,国忠及韩国、秦国为军士所杀,虢国奔陈仓,县令薛景仙捕诛之。是秦国直至马嵬始被杀,《新唐书》谓秦军早死者,恐未必得实也。然则五家者,其始则、、韩、虢、秦也,其后则与国忠及韩、虢、秦也。

五日一朝不始于裴度五日一朝,今人皆用裴度故事,其实非始于度也。《汉书。孔光传》:令太师毋朝,十日一赐餐。黄门令为太师省中坐置几,太师入省中用杖,赐餐。师古注:言十日一入朝,受此宠礼。它日则在家自养也。是此礼实自孔光始。王莽在哀帝时亦同。《隋书》:文帝忌杨素,敕曰:“仆射国之宰辅,不可亲细务,但三五日一朝,向省评论大事。”则又为疏忌功臣之制。而其后优礼老臣,亦多用之。《唐书》:李靖以疾,三两日一至中书门下平章事。姚崇年老,玄宗命五日一朝,入阁办事。又苗晋卿年老,代宗令间日赴政事堂,入阁不趋。此皆在裴度之前。郑覃年老,以疾去位,诏许五日一入中书商量政事。杜佑请老,诏三五日一入中书平章政事。《宋史》:赵普再相,故事中书日向未始退,诏特许普日午便归,寻免朝,止赴中书视事,大政则召对。又王旦多疾,真宗命五日一赴中书,遇军国重事,不限时日,入预参决。吕夷简老,仁宗亦命平章军国重事,五日一至中书。王随亦然。徽宗命何执中一月止六参起居,退治省事。此又度后之故事也。

牛、李非李德裕唐时牛、李之党,论者皆谓牛僧孺、李德裕互相仇怨,各植私党也。然《唐书》传赞云:僧孺、宗闵既当国,排击所憎,权震天下,人指曰“牛李”。则当时所云牛、李,乃谓牛僧孺及李宗闵,而非德裕也。《李德裕传》:始李吉甫为相,牛僧孺、李宗闵对策,痛底当路,吉甫诉于上,考官皆得罪。德裕则吉甫子也,宗闵、僧孺之怨德裕始此。《李宗闵传》:钱徽知贡举,宗闵托所亲于徽。德裕白上,以为今年取士不公,宗闵坐贬,由是嫌忌益深。是犹第李与李相怨耳。及裴度荐德裕可相,而宗闵先已当国,虑德裕继入,遂引僧孺同秉政。由是僧孺德宗闵而与德裕为难,是僧孺之仇德裕,本由于附宗闵,此即所谓牛、李者也。《杨汝士传》:汝士为虞卿弟,牛、李待之甚厚。益可见牛、李之李乃宗闵,而非德裕矣。若以李为德裕,则僧孺、德裕方相仇,乃又俱善待汝士乎?《通鉴》:德裕出为浙西观察使,八年不迁,以为李逢吉排己而引牛僧孺为相,由是牛、李之怨愈深。此李又指逢吉,然亦谓德裕之怨逢吉、僧孺也。

宋金莲烛送归院者六人金莲烛送归院,始于唐令孤。《唐书》:入翰林为学生士承旨,夜对禁中,烛尽,宣宗以乘舆金莲炬送还。院吏望见,以为天子,及至皆惊。此唐故事也。今世所传词林美谈,皆指苏子瞻耳。不知宋时金莲烛故事共有六人:王钦若、王禹玉、晁迥、郑獬、苏轼、史浩也。《钱氏私志》:钦若为资政殿大学士,中秋夕,上召至小殿,对设二位,用宾主礼,不令拜舞。宴罢,令宫嫔各以领巾裙带乞诗。上令诸嫔各取头上珠花为润笔,纳其袖中。宴罢,命撤金莲烛送归院。王禹玉为学士,被召至内东门小殿。晚深,赐台烛双引归院。《宋史》:晁迥常夜召对,帝命内侍持烛送归院。方盛暑,为蠲宿直令。又神宗召郑獬夕对内东门,命草吴奎知青州及张方平、赵参政事三制,赐双烛送归舍人院,外廷无知者。子瞻为学士,夜忽召入内东门小殿。宣仁问曰:“内翰前年为何官?”曰:“汝州团练使。”“今为何官?”曰:“备员翰林学士。”曰:“何以至此?”曰:“遭遇陛下。”曰:“不关老身事。”曰:“必出自官家。”曰:“亦不关官家事。”曰:“然则大臣论荐耶?”曰:“亦不关大臣论荐。”子瞻惊曰:“臣虽无状,不敢由他途进。”曰:“此乃先帝意也。先帝当饮食而停箸,看卿文字,必叹曰:”奇才奇才!‘但未进用而上仙耳。“子瞻哭失声。已而命撤金莲烛送归院。《玉堂杂记》云:孝宗尝宣召侍读史浩,锡宴澄碧殿,暮以金莲烛送至玉堂直庐。上命浩作诗叙此会,浩乃进古诗三十韵,上御制和之,又命周必大继和,必大亦和以进。

曹彬、伯颜不妄杀人之非世传宋曹彬、元伯颜俱下江南,俱不妄杀人。然《梅涧诗话》载曹景建《金陵乐官山诗序》云:南唐初下,诸将置酒高会,乐人大恸,杀之,聚瘗此山,因得名。诗云:城破辕门宴赏频,伶伦执乐泪沾巾。骈头就戮缘家国,愧死南朝结绶人。而伯颜之攻常州也,役城外居民运土填堑,土至,并人筑之。又杀民煎膏取油作炮,号人油炮,焚城上杈牌,及城破,又尽屠之,惟七人伏桥坎得免。事见《续通鉴纲目》及府志。则二将亦未尝不妄杀人也。

青苗钱不始于王安石王安石以青苗钱祸天下,人皆知之。然青苗钱之名不自安石始也。《宋史》:赵瞻对神宗云:“青苗法,唐行之于季世。”范镇亦言:“唐季之制不足法。”按《通鉴》:唐代宗广德二年秋七月,税青苗钱以给百官俸。此青苗之始也。《旧唐书》:乾元以来用兵,百官缺俸,乃议于天下地亩青苗上量配税钱,命御史府差官征之,以充百官俸料,遂为常制。寻又特设使者,如崔涣兼税地青苗使,刘晏兼诸道青苗使,杜充江淮青苗使是也。《食货志》:大历元年,天下青苗钱共四百九十万缗,每亩税三十文。永泰八年,诏天下青苗地头钱每亩一例十五文。德宗又增三文,以给广骑。《通鉴集览》谓:青苗钱者,不及待秋敛,当苗方青,即征之也。是唐所谓青苗钱,并与宋制不同。宋制尚有钱贷民而加征其息,唐直计亩加税耳。则安石虽沿其名,而尚异其实也。按唐时长安、万年二县有官置本钱,配纳各户,收其息以供杂费。宋之青苗钱,正唐杂税钱之法耳。然宋青苗钱虽曰不得过加二之息,而一岁凡两收,两收则其息已加四。又有司约中熟为价,令民偿必以钱,则所定之价又必逾于市价,而民之偿息且十加五六矣,此所以病民也。

高宗泥马渡江之讹宋高宗初至杭州,即命立崔府君庙以示灵异,于是《精忠小说》遂有泥马渡江之说。按《宋史。宗泽传》:康王再使金,至磁州,宗泽劝留,不从,乃假神以止之,曰:“此间有崔府君庙甚灵,可以卜交。”庙有马,是夜果衔车辇等物填塞去路。泽曰:“可以见神之意矣。”乃止。此泥马故事也。余尝见曹勋画《高宗瑞应图》九幅,内一幅系崔府君庙,庙中一马独立,而车毂之类纵横满地。勋有跋云:厅子马不肯行。盖即塞路之事也。

兀术致书秦桧之不可信世谓秦桧私通于金,力主和议,自是实事,然《岳飞传》谓兀术以书与桧曰:“汝日以和请,而飞方主用兵,不杀飞,和议不可成。”此则《金陀粹编》等书附会之词。其实桧所私结者,挞懒而非兀术也。桧之南也,由挞懒纵之归。其时挞懒以尊属主国政,必与桧先有私约,令宋称臣纳岁币,而金则归以帝后及河南、陕西地。故刘豫废而即令王伦回许,以归帝后及陕、洛,此皆挞懒主之,一一如桧所请。及兀术揣知挞懒意私于宋,尽发其奸,再兴兵取河南、陕西。桧亦惧不安其位,使冯楫、王次翁探帝旨,实以失奥援,虑和议之不可必成也。未几,挞懒谋反南奔,欲投宋,益见其平日有德于宋之明证。而王伦之使金受地也。金主先入兀术之语,责之曰:“汝国惟知有挞懒耳。”是桧之与挞懒素有成约,而兀术始终不与闻可知。或谓挞懒诛后,兀术主兵事,安知非桧之再结兀术,始定和议之局?不知挞懒主和,则以陕洛偿岁币;兀术主和,则陕洛之地尺寸不与(《高宗纪》:和议成,使郑刚中分划陕西地界,割商秦之半畀金,惟存上津、丰阳、天水三县,又弃和尚、方山二原,以大散关为界),所归者仅徽宗、郑后、刑后之丧及韦后一人,而宋之称臣岁币如约。是金直以三柩一老妪坐致其称臣纳币,此亦何乐不为,而必待桧之私结于兀术哉?《金史。郦琼传》:宗弼(即兀术)谋再伐江南,与郦琼议。琼曰:“秦桧老儒,亡国之大夫,仅仅自守。吾以大军临之,彼君臣方且哀鸣不暇。”据此,益可见桧与兀术本无素约,而《宋史》兀术致书秦桧之语之未可信也。通挞懒,通兀术,于桧之罪原无分轻重,特以读书论世,必当推究当日情事乃为信谳耳。至丘琼山谓南宋之势亦不得不出于和,桧之主和,未为失计,后儒又从而讥其党桧,此亦不达于当日时势,而徒为迂论。以南宋积弱累挫之余,裒集伤残,仅仅自保,而欲当百战方张之强敌,即使专任韩、岳,一切听其所为,能必其克复旧疆、迎还故主乎?使桧果以靖国为心,委曲成事,能致帝后归而陕洛复,犹愈于竭国力以冀亻幸于不可知。然则桧岂非南渡后一大功臣哉!惟其心迹奸险,欲藉和议为擅权怙势之渐。幸而母后虽归,故疆终失,尚且据为己功,至劫持人主,诛锄善类,流毒遍天下。倘挞懒不诛,竟如初议,存殁俱还,境土得复,则外恃强援之力,内诩再造之功,更不知当作何挟制,尽揽威福,怀无上而觊非常,皆事之所必有。观于献谀者,或疏请加九锡,或赋秦城王气诗,桧皆偃然当之不为怪,则大奸稔恶之处心灼然可见。而论者徒以主和议责其辱国事仇,转为末减矣。吾故揭而论之,使知桧之罪在彼而不在此也。

南宋和议起于洪忠宣南宋和议主于秦桧,人皆知之。宋《何铸传》:金诸将皆已厌兵欲和,而难于自己发,故纵秦桧航海南归,密有成约。是以桧既用,即有南人归南、北人归北之语,其后竟以此得梓宫母后之还,不可谓非桧之功也。抑知其事虽成于桧,而其端实起于洪忠宣,事见谢枋得《上留丞相书》,谓忠宣拘于燕山,室敬其人,一日问之曰:“天下何时太平?”忠宣曰:“息兵养民,则太平。”又曰“何如则息兵养民?”忠宣读《孟子》“诸侯将救燕章”曰:“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又诵《孟子》“乐天畏天章”以喻之。室扌然喜曰:“吾计决矣!”乃密授意于桧,使之南还,于是和议成。金自丁未以后享国一百有八年,宋自戊午以后偷安江左亦九十七年,非桧之功,乃忠宣之力也。据此,则和议之说,本发其机于忠宣,桧特从后成之,攘为己功耳。论者徒以事仇辱国为桧罪。按《陈与义传》:赵鼎言于高宗曰:“人多谓中原可复,宣便进兵,恐他日咎今时失策。”上曰:“今梓宫、太后、渊圣皆在彼,若不议和,断无可还之理。”与义曰:“和议成,岂不贤于用兵?不成,则用兵必不免。”是当时诸君子亦未尝必以和议为非,忠宣之发其端,固早有见于当时事势,有不得不出于此者,而非以被拘欲藉此为南还计也。

拐子马不始于女真《宋史》谓:金人善用拐子马,三马相连,一马仆,二马不能行,皆女真为之,号长胜军,战酣然后用之。兀术攻顺昌,有铁浮图,兵皆重铠,戴铁兜牟,三人为伍,贯以韦索,每进一步,用拒兵拥之。按《晋。载记》:穆帝时,燕慕容恪击魏主冉闵,择鲜卑善射者五千人,以铁锁连其马,为方阵而前,遂破闵。则古时已有为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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