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舒儿这会儿已经打开了一本账本,看到上面工整隽秀的字体,账目记得清晰条理,而且还是用的她教给秋菊的阿拉伯数字记账法,看来短短几个月,这个周信不但学会了这些数字,还运用得很熟练了,果然有些聪明。
“这个你能弄得了?”她干脆把账本给叶旭看。
叶旭看了好一会儿,才问:“这是些什么?弯弯曲曲的,蝌蚪文吗?”
月舒儿只是看了他一眼,决定不浪费口水跟他讲这些对他来说是天书的东西,专心看起账本来。从账本上看得出这半年来秋菊把铺子打理得不错,比她接手前营业额提高了不少。她边看边就一些不明白的地方询问了几句,这一看也直看到华灯初上。
第二天,月舒儿又让秋菊把其他铺子里的主管的召集了来,让他们汇报了各自的经营情况。情况有好有坏,大体还说得过去。她半年不在扬州,各处主管都采取保守的方式经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只只是勉强维持现状,稍稍有些发展的就是秋菊的胭脂铺。
月舒儿就各处存在的一些问题提出了解决方法,又把从京城带回来的一些时新的东西交待下去,在扬州也卖卖试试。
这一弄大半天下来,月舒儿才觉得有些吃不消。这一路劳顿,回来也没有好好歇歇,又有这么多问题等着她去解决,她感觉到心力交瘁,但真正的暴风骤雨还在后面。
月舒儿靠在美人榻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已经是六月的天,渐渐开始热起来,睡着睡着,额头就慢慢渗出细密的汗。后来就觉得一阵阵徐徐的微风缓缓吹过,带走了身上的燥热。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睁开眼,看到床前坐着的人才明白那风是怎么回事。
“醒了?这么睡着也不怕着凉。”楚冬带着淡淡的责备。
“怕我着凉你还给我扇扇子。”月舒儿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薄毯滑了下去。
“就是怕你出了汗会着凉,才给你扇。”楚冬道。
月舒儿忽略心底的悸动,平静地问:“来了多会儿了?”
“半个时辰吧。”
“小安也不叫醒我。”
“我看你累了,就没让她叫。”楚冬顿了顿:“明天就要去述职了?”
“嗯。”
“准备好了吗?”
“没什么可准备的,到时见机行事呗。”月舒儿表面一副不以为然,心里却不见得轻松。
楚冬深远的星眸看着她,没有点破,只是问:“月儿,你有什么长远的打算?”
月舒儿默然。长远这个词对她来说是心底的痛,她不是不敢做,而是不想做。她总想着跟她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年代一样,某一天她也会莫名其妙地又回到自己的世界,所以她根本不想“长远”地呆在这里。
楚冬却把她的沉默当成了她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于是就说:“月儿你能力确实过人,但京城毕竟跟扬州相隔太远,鞭长莫及、分身乏术。目前将生意交给各处主管只是权宜之计,若没有可信的人来掌管,日子久了必定出纰漏。”
“我也知道在现在这种通讯状况下,远程操作肯定行不通。”月舒儿虽然有心想将荷塘月色做成连锁,但她一开始确实忽略了古代的通讯不发达,不能象现代那样,手机电脑网络发达,即使是在地球的另一端,一封电子邮件、一个视频会议就可以搞定,就算不行,飞机动车这样的交通工具下,任何距离都不成问题。
但现在的状况是她京城扬州来回一趟居然就要一个月,就算能通书信,等情况报到她这里再发回解决办法,黄花菜也凉了。
“那要怎么办?”这个问题也困扰过她,尤其是这两天处理问题时更强烈。
“生意做得再大,也总要有个侧重,你要想好以后的重点要放在哪里。”楚冬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实在看不得你这样累。”
月舒儿的心象被什么搅动了,说不出什么感觉,又觉得他摸她头的动作怪怪的,她的头好象除了陈罗哪里人还没摸过,总觉得这动作太过暧昧,她不由得象旁边挪了挪。
咳嗽了一下掩饰了尴尬,她才说:“扬州是我的大本营,根基比较雄厚。但京城也有不可忽视的优势,这个决定我必须慎之又慎。”
做选择实在是一种很艰难的事,尤其是在两个选项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不过月舒儿也没为难多久,现实就已经逼得她不得不作出决定。
还是上次的那间祠堂,还是上次的那些人,最上面坐着二叔公、三叔公、四姑奶奶,如果说上次月舒儿的表现让他们惊讶的话,那这一次就是刮目相看了。
月舒儿的二叔月著跟四姑月茹还是坐在她对面,从她坐下的那一刻眼睛里就闪烁不定,不知道在谋划着什么。
这一次楚冬还是陪她来的,有了上次他那“未婚夫”的身份,进门时倒是没受到阻拦,叶旭就被拦在外面。他本来是愤愤不平来着——为什么楚冬能进,他不能进。但就连月舒儿都让他留下,他不甘心也没辙。
月舒儿先是把京城这半年的情况叙述了遍,半年时间,五间铺子,一家绸缎庄,一家胭脂铺,一家酒楼,一家书肆茶馆还有一家成衣坊,而且个个都已经开始营利,半年前的题目这份答卷足够八十分了。
几位长辈相互看了看。三叔公就对下面的那些晚辈道:“听了舒儿说了这些,你们谁还有不服的吗?”
“三叔公,”月著最先开口:“虽然舒儿她在京城开了五间铺子,但究其规模并不大,而且一开始投入的钱还没有全赚回来,这也能算占领一席之地吗?”
“二叔,”月舒儿不赞同地道:“做任何买卖都需要先投入。而且京城不比扬州,寸土寸金,别看店面不大,无论哪一家都要比扬州最大的铺面都要值钱。再说本金,当初就给了我半年的时间,从一无所有到创开局面再到开始营利已经很紧张,这么短的时间想要把全部本金收回来,舒儿自己认已经尽力了,如果二叔能够做到,我自甘认输。”
月著被呛了声,然后有些恼羞成怒地道:“这是当初出的题目,你能够做到才能证明你能胜任族长一职。在京城开几间铺子难道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吗?如果这样,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去开。三叔公,你说是不是?”
三叔公还沉吟未语,楚冬淡漠的声音却传了来:“二叔既然觉得在京城开几间铺子是很简单的事,那也不妨去开几间。不过值得一说的是,月儿开铺子的钱可都是她自己出的。”
月著怒道:“大哥做为族长掌管着几处月家公用的产业,谁能说得清他的钱有多少是利用公用产业赚的。”
“二叔这话不对吧。”月舒儿冷冷地道:“我爹确实掌管着月家的公用产业,但每年公用产业赚的钱是大家平分的,就算我爹的钱里有那一部分,那也是他应得的,难道二叔你的钱就没有吗?”
“那谁知道那钱是不是各家平分呢。”月茹接到。
月舒儿冷眼看了她一眼,转身对几位长辈道:“二爷爷、三爷爷、四奶奶,这话如果这样说,是不是太不平心了。我爹虽然是族长,可以家族里还有三位长辈在,我爹到底怎样做事,三位长辈最清楚。”
二叔公、三叔公都捋着胡子点头,四姑奶奶责斥道:“茹儿,不要信口雌黄!”
月茹虽然心有不甘,也不敢当面冲撞。
楚冬站在她后面,微微挑起唇角。月儿做事果然越来越老练了。
“总之这题目算不算舒儿过关了,还请二叔公、三叔公、四姑奶奶定夺。”一直沉默不语的三叔道。
三位长辈凑到一块儿低声商量了下,三叔公才道:“当初出的题目是要在京城占领一席之地,舒儿她现在拥有铺子,而且也有营利,可以算通过了。”
“三叔公!”月著急忙叫道。
三叔公却打断了他的话,接着道:“如果你们谁有不同意见,也可以接下这个题目,同样是半年的时间,如果有人做得比舒儿好,他同样可以出任族长一职。”
月著张口结舌,虽然还是不甘心,但他却又不敢轻易接下这个题目。
楚冬看到,嗤声一笑:“我看二叔好象心有不甘,也想来京城尝试尝试。”
月著被他挤兑得终于恼羞成怒了,怒喝:“你是什么东西?敢在长辈面前放肆。”
月舒儿本来不想反脸,但月著一直针对她,现在又这样说楚冬她已经忍无可忍,正要说话,楚冬却轻轻握了下她的手,道:“二叔贵人多忘事,我是月儿的未婚夫,难道二叔忘了?”
“未婚夫?”月著冷笑一声:“我怎么听说舒儿她在京城自称什么陈夫人,如果她真跟你了婚约,怎么不叫楚夫人?”
月舒儿跟楚冬的脸同时一沉。
月著又对着三位长辈道:“两位叔公,四姑奶奶,你们倒说说看,她上次说这个姓楚的小子是她未婚夫,到了京城又自称陈夫人,还让人家名正言顺的陈夫人找上门一顿臭骂,直接就影响了店里的生意。姑娘家名节最重要,她一个还没嫁人的姑娘家抛头露面开门做生意就已经惹人闲话了,还自毁名节,天底下有这么不检点的女人吗?月家的生意交给她,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