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常侍伺候在寝宫里,就听到皇后在床上辗转反则,睡得极不踏实。眼巴巴睁着眼,不敢睡过去,就怕皇后呼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脑袋沉甸甸地几乎快要睡着,就听皇后静悄悄的起床声音。天暗沉地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见到银白光辉的月色,透过一格格的窗棂,挤进屋里,硬是弄出一片冰冷的水色。田常侍没有动弹,心里却不知道为何为这个沉默的皇后,有些憋屈起来。
尹秀靖不知道正被身边的人同情,他倒是怎么都睡不着。听到陈永年还活着,和真正见到他感觉全然不同。陈永年是真的真的回来,来夺他的性命的。
或许陈永年知道永娘是他害死的吧。尹秀靖歪头想了想,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生平唯一一次对人起了杀意,竟然都是他们陈家,难不成这就是老人们说得宿怨么。
赤着脚走在厚实的喜蝠地毯上,像是踏着挤进来的月色,走到窗下。轻轻推开窗,一股凉风涌了进来,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再望过去,竟是下雪了。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接雪花,可刚刚触到手心,那雪花便融成一粒泪般的水珠。
怔怔看着水珠,本想叹气的心思,不由自主又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他总算也享受过几天清闲舒畅的日子。唯一的遗憾,竟是从没有同皇上真正的亲密过。
走到案几前,摊开宣纸,就想写点什么宣泄自身无法言语的情绪。可数度都无法落笔。那悲春伤秋的词语不愿意去写,可硬要写些欢喜的词句,却没有这股心境。那股矛盾犹豫,又难以抉择,等真的落笔之后,竟然大不敬的写出了皇帝的名讳。
他大吃一惊,本能地去看周围。见田常侍依旧睡在外间没有动静,四周依旧是安静的夜晚,松了一口气后,那突然想要宣泄的情绪,找到了正确的出口。
“萧纬,萧纬,萧纬。”尹秀靖先是慢慢地写,到后来写地飞快,直到可以铺满书桌长短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皇帝名字,这才重重喘了口气,将笔随意一丢,手指轻轻抚摸笔划。那满心满腹地都鼓鼓涨涨地欢喜,可是,他忽地将纸撕破,揉成一团丢向一边。
侧首看向窗外孤单月牙,对皇上的这番心思,只怕是要带进棺材里了吧。
同样无法成眠的还有萧纬,她是正大光明地没有睡。李子树已经悄悄揉了好几次睡眼,可见皇上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催了一次两次的,总不能一直在催下去。太医给皇上服了药,让她静养,她好嘛,找了地方志仔仔细细地看。
“子树,朕问你,若是你,你会怎么办?”
李子树默默打了个哈欠,她很想说要是她就先睡觉。但她还是堆砌出崇拜的笑脸,勾着背:“皇上说得什么,小人不明白。”
“哈哈哈,也是也是。”萧纬靠在软榻上,边闭目养神,边将陈永年说得条件一一说了出来。最后又问,“换你,怎么办?”
李子树打了个冷颤,这陈大人是发疯了吗,竟然要落了自己的骨肉。她挠挠头,现在将皇上腹中孩子是陈永年的事情说出来,会添堵吧。她这么一犹豫,再次错过了解释的机会。
就听萧纬自问自答:“朕怎可被他威胁。若是答应一次,下次再来威胁怎么办。不过陈永年不是好对付的,是朕的劲敌。”
李子树松了口气:“是是,皇上说得对极了。何况,陈大人虽占了雪山,但毕竟人少。若不答应招安,皇上派个兵过去,简简单单就能平了。”
萧纬笑得厉害,手中地方志卷起,直起身子就敲了记李子树的额头:“你就会拍马。你自个儿看看,你就知道为何陈永年那么自信。”她忽然斜睨过去,“你怎地一直叫他陈大人,他是反贼。”
李子树暗暗腹诽,谁知道陈永年最后会不会进宫当妃子啊。现在占点口头上的便宜,将来指不定就吃亏。恭敬一点,总比被秋后算账好。
嘿嘿讪笑地接过地方志,正是雪莲城和雪山的。她匆匆翻了几页,虽不大明白,但看地图倒是略有点明白皇帝意思:“皇上,您是说,陈,陈大人占了天险地利?”
萧纬不再追究李子树称谓的问题,点点头:“是啊。单看地图,你便明白了。更何况,刚才朕看了地方志,那些地方的百姓远离京畿,受京畿派过去的官员压迫。这百十年来,多有抗争。再者,又连通关外。每逢寒冬,便要受平原欺凌。咱们这些当官的,可从没去帮过。哼,”萧纬站起身,敲敲脖子,“难怪陈永年选那里作为大本营,本都是有反心的。振臂一呼,谁不附和。”
“还有尹家!居然贼心不死!”萧纬眯了眯眼,大概突然意识到已晚,掩嘴打了个哈欠,“得了,今儿先睡吧。明日朕还得问问咱们皇后,是否尹家旧部同他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