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093500000040

第40章

震川集之十五

见村楼记

昆山治城之隍,或云即古娄江。然娄江已湮,以隍为江,未必然也。吴淞江自太湖西来,北向若将趋入县城,未二十里,若抱若折,遂东南入于海。江之将南折也,背折而为新洋江。新洋江东数里,有地名罗巷村,亡友李中丞先世居于此,因自号为罗村云。中丞游宦二十余年,幼子延实,产于江右南昌之官廨。其后每迁官,辄随。历东兖、汴、楚之境,自岱岳、嵩山、匡庐、衡山、潇湘、洞庭之渚,延实无不识也,独于罗巷村者,生平犹昧之。

中丞既谢世,延实卜居县城之东南门内金潼港。有楼翼然,出于城褷之上。前俯隍水,遥望三面,皆吴淞江之野,塘浦纵横,田塍如画,而村墟远近映带。延实日焚香洒扫读书其中,而名其楼曰“见村”。余间过之,延实为具饭。念昔与中丞游时,时至其故宅所谓南楼者,相与饮酒论文,忽忽二纪,不意遂已隔世。今独对其幼子饭,悲怅者久之。城外有桥,余常与中丞出郭造故人方思曾,时其不在,相与凭槛,常至暮怅然而反。今两人者皆亡,而延实之楼,即方氏之故庐,予能无感乎?中丞自幼携策入城,往来省墓,及岁时出郊嬉游,经行术径,皆可指也。

孔子少不知父葬处,有挽父之母,知而告之。予可以为挽父之母乎?延实既能不忘其先人,依然水木之思,肃然桑梓之怀,怆然霜露之感矣。自古大臣子孙,蚤孤而自树者,史传中多其人。延实在勉之而已。

见南阁记

嘉靖十九年,余为南京贡士,登张文隐公之门。其后十年,沔州陈先生为文隐公所取进士。余为公所知,公时时向人道之,先生繇是知余,而无从得而相见也。其后十五年,先生以山西按察副使罢,家居。久之而余始与先生之子文烛玉叔同举进士。在内庭遥见,相呼问姓名,甚欢,知先生家庭父子间道余也,因与之往来论文,益相契。间属余记其所居见南阁者。

先生家在云梦间,而沔、汉二水绕之,先生于其居为花圃,中为小阁,沔之胜可眺也,盖取陶靖节“悠然见南山”之语以为名。每与玉叔读书论道之暇,携之登阁远览,而沔去江南诸峰绝远,实无所见,姑以寄其悠然之意而已。一日,天新雨,清净无云,与玉叔凭栏,忽见诸峰涌出,楼观层叠,峥嵘靓丽,久之而后散,而实非江南诸山也。余闻登州有海市,而往岁华亭海上,从金山忽见海市,前此盖所未闻。而史称卫州城既徙,而故时城堞楼橹浮图之影,皆于日中见之,神理变幻不可知。夫海旁蜃气象楼台,广野气象宫阙,云气各象其山川,殆有是耶?登州海市出于春夏,而东坡以岁晚祷海神,一日而见之,赋诗以自喜云:“重楼翠阜出霜晓,异事惊倒百岁翁。”又云:“潮阳太守南海归,喜见石廪堆祝融。”今之所见,又非海市石廪比也。先生父子,必能赋之。

余于陈氏,两世师门之谊,又重以玉叔之请,且又因以自通于先生,而为之记云。

真义堂记

昆山治之西,有地名真义。其水曰真义浦,其里曰真义村。太湖之水,绕郡城娄门东出,经昆山入海。自昔湖瀼相连,茫然巨浸,疑古之所谓三江、五湖,或有在于此者。其后通漕筑塘,水迹之非其故久矣。真义在今所谓致和塘上,今之塘,盖即古之江也。其浦则自巴城湖南来,并其村之东,而南入于塘。巴城以西,有包湖、傀儡荡、鳗鲡湖。诸湖相灌输,或束或放,乍大乍小,而阳城湖最大。从西北望之,水与天际,真泽国也。

世传梁天监时,于此置信义县,而后人失传,遂以“信”为“真”。或谓天监所置即真义,以“真”为“信”,盖为宋昭陵讳也。前元时,其地为金粟道人所居,极一时园池台榭之盛。四方名士如张翥、柯九思、杨维祯、李孝光,皆馆于其家,号为玉山佳处。予尝访其遗趾,求所谓碧梧、翠竹、蓬莱、百花之坊馆,不可得而见,未尝不慨想其人,又叹其高标绝俗,如冥冥飞鸿,而犹不免自掊击于世俗也。

予之外高祖太常卿夏公,尝求顾氏之处,买田筑室焉然。公自居城中,岁时一至而已。最后魏氏复盛于此,其田庐童仆,未知与往时顾仲瑛何如也?而余从舅恭简公,讲明河、洛之学,海内之士往往来聚星溪之上。吾舅光禄典簿东溪先生,能将顺其兄之志,以慈孝恺悌称于乡里。故真义虽村落小聚,而名闻四方。嘉靖甲辰,舅氏分析诸子,而仲子瀎甫筑新居于故宅之南,而名其堂曰“真义”。舅父母尝往来过诸子家,就其养。未几,二亲继谢。寻以倭奴侵掠内地,时湖上烟火不绝,独瀎甫之堂无毁。于是尚僦居城中,欲俟寇平,将还其旧。而旦暮西顾,未能忘也,因求予作堂记。

予故详其里居,以补图志之所未载,又为称述其里中故事,著魏氏之所以兴。瀎甫游太学,屡试不第,然其为人循礼法,能守恭简公之家教。二子方学进士业,不日有腾骞之望。瀎甫年甫四十有六,而二孙皆已胜衣,能趋拜。可知其后之繁衍昌大,而吾外舅厚德之报未有涯也。

遂初堂记

宋尤文简公尝爱孙兴公《遂初赋》,而以“遂初”名其堂,崇陵书扁赐之,在今无锡九龙山之下。公十四世孙质,字叔野,求其遗址而莫知所在,自以其意规度于山之阳,为新堂,仍以“遂初”为扁,以书来求余记之。

按兴公尝隐会稽,放浪山水,有高尚之志,故为此赋。其后涉历世途,违其夙好,为桓温所讥。文简公历仕三朝,受知人主,至老而不得去,而以“遂初”为况,若有不相当者。昔伊尹、傅说、吕望之徒,起于胥靡耕钓,以辅相商、周之主,终其身无复隐处之思。古之志得道行者,固如此也。惟召公告老,而周公留之曰:“汝明勖偶王,在亶乘兹大命,惟文王德,丕承无疆之恤。”当时君臣之际可知矣。后之君子,非复昔人之遭会,而义不容于不仕。及其已至贵显,或未必尽其用,而势不能以遽去。然其中之所谓介然者,终不肯随世俗而移易,虽三公之位,万钟之禄,固其心不能一日安也。则其高世遐举之志,宜其时见于言语文字之间,而有不能自已者。当宋皇祐、治平之时,欧阳公位登两府,际遇不为不隆矣,今读其《思颍》之诗,《归田》之录,而知公之不安其位也。况南渡之后,虽孝宗之英毅,光宗之总揽,远不能望盛宋之治,而崇陵末年,疾病恍惚,宫闱戚畹,干预朝政,时事有不可胜道者矣。虽然,二公之言已行于朝廷,当世之人主不可谓不知之,而终不能默默以自安。盖君子之志如此。

公殁至今四百年,而叔野能修复其旧,遗构宛然。无锡,南方士大夫入都孔道,过之者登其堂,犹或能想见公之仪刑。而读余之言,其亦不能无概于中也已。

寿母堂记

正德间,吾昆山许登仕能孝养其母,其母赵孺人者,年九十,因名其堂曰“寿母”,黄博士应龙为记。登仕之孙,今吏科右给事中子云,在京师迎养太孺人于邸第,而“寿母”之堂,其扁已撤。于是给事之子汝愚,仍其旧名,请予复为之记,且以致之京师云。

惟许氏世居县之马鞍山阳娄江上,有田园租入之饶,而以衣冠世其家。尝延乡先生沈通理为师,时叶文庄公与张宪副节之兄弟皆未第,往来其家。自洪武至今,其故居无改,而此堂之建,计亦在始初卜宅之时。盖吾县虽二百年无兵火,而故家旧族,鲜有能常厥居者,如许氏盖不多见矣。堂之名,特以时易,今又且再,而皆以寿母,则今之太孺人,复当如前者之寿考期颐。而给事虽不及登仕君耕田畜牧,朝夕游嬉,不出门闾之外,然身在日月之际,而无失晨昏之礼,母子之乐不减前人,此尤世之所难得者。

昔晋献文子成室,张老颂之,君子以为善颂祷。而《斯干》之诗,为新宫赋也。其词称兄弟之好,与生男女之祥,而其盛及于室家君王,然未有言及其母者。独《緌宫》之诗云:“天锡公纯嘏,眉寿保鲁。鲁侯燕喜,令妻寿母。”是诗之颂侈矣,而不忘寿母。鲁之为礼义之国固如此。夫相宅作室,实家国子孙盛衰隆替之所系。今许氏之堂,奉百年之母者再世,可谓盛且久矣。而以“寿母”为名,则张老、《斯干》之祝,盖有所根柢,是宜书之以告吾乡之人也。

卅有堂记

沈大中以善书名里中,里中人争客大中。大中往来荆溪、云阳,富人延之教子。其言杨少师事甚详。性独好书,及为歌诗,意洒然不俗也。卜筑于城东南,取昌黎韩子“辛勤三十年,乃有此屋庐”之语,名其堂曰“卅有”。夫其视世之捷取巧得,倏然而至者,大中不为拙邪?其视世之贪多穷取,缺然日有所冀者,大中不为固邪?呜呼,彼徒为物累者也。天下之物,其可以为吾有者,皆足以为累。歉于其未有而求之,盈于其既有而不餍,夫惟其求之之心生,则不餍之意至。苟能不至于求也,故当其无有,不知其无有;一旦有之,亦适吾适而已矣。兹其所以能为有者也。

大中之居,本吾从高祖之南园。弘治、正德间,从高祖以富侠雄一时,宾朋杂沓,觞咏其中,蛾眉翠黛,花木掩映,夜深人静,环溪之间,弦歌相应也。鞠为草莽几年矣,最后乃归于大中。夫有无之际,其孰能知之哉?纯甫吴先生雅善大中,为之请记。予观斯堂之名,有足慨者,遂为书之。

容春堂记

兵溪先生为令清漳之上,与监郡者不合,例得移官,即拂衣以归。占园田于县之西小虞浦,去县治二里所。盖自太湖东,吴淞江蜿蜒入海,江之南北,散为诸浦如百足,而小虞浦最近县,乘舟往来,一日可数十回。园有堂,启北牖,则马鞍山如在檐际间。植四时之花木,而户外清水绿畴如画,故先生名其堂曰“容春”。自谓春于天地之间,虽阴山雪岭,幽崖寒谷,无所不之,而独若此堂可以容之者。诚以四时之景物,山水之名胜,必于宽闲寂寞之地,而金马玉堂,紫扉黄阁,不能兼而有也。

昔孔子与其门人讲道于沂水之滨,当春之时,相与鼓瑟而歌,悠然自适。天下之乐,无以易于此。夫子使二三子言志,乃皆舍目前之近,而驰心于冠冕佩玉之间,曾点独能当此时而道此景,故夫子喟然叹之。盖以春者众人之所同,而能知之者惟点也。陶渊明《归去来辞》云:“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渊明可以语此矣。先生属余为堂记,因遂书之。

余之曾大父,与兵溪之考思南公,成化甲午同举于乡。是岁,王文恪公为举首。而曾大父终城武令,思南公至郡太守。余与兵溪同年生,而兵溪先举于乡者九年。庚戌岁,同试南宫。兵溪就官广平,甫三载,已倦游,而余至今犹系六馆之籍。故为此记,非独以两家世契,与兵溪相知之厚,而于人生出处之际,盖有感云。

自生堂记

予友盛徵伯,与余少相善。而吴纯甫先生与予为忘年友,徵伯游其门,与顾给事伯刚等辈四五人,尤为同学相好。数十年间,纯甫既谢世,诸公相继登科第,徵伯独连蹇不遇。为人亢直负气,不肯少干于人,用是日以贫困。去岁,倭夷犯昆山,徵伯家在东南门,所藏诰命,及先礼部篇籍之遗,悉毁于兵,屋庐荡然。予既力不足以振之,独伯刚笃故人之义,馆之齐门之内,所以赈恤之甚厚。

始,礼部官留都,无事,喜方书。徵伯少皆诵习,年长多病,方益精。其女婿郑生,传薛氏带下医,擅名于时。徵伯兼得其书,故于医学博通。尝授徒海上,方数里之内,无病死者。徵伯不为药剂,但书方与之。其人辄瘉,来谢。予家有病者,徵伯辄疗之。或病而徵伯不在,多死。今年,徵伯居齐门,所疗甚众。一妇人已死,徵伯为汤灌之,便觉身动,能举手至胸,须臾病良愈。郡人皆以为神。徵伯亦喜,自负曰:“吾不复授徒矣,将以是行于世。”因诵扁鹊之语云:“越人非能生死人也。此自当生者,越人能起之耳。”遂以“自生”名其堂。

予一日过郡城,徵伯语以其故。嗟夫,越人之言,吾少时与徵伯相戏,谓治天下者当如是耳。予是时年少放诞,慨然以古皋、夔自命,徵伯复时时诵古文词,称说纯甫之言。今皆穷老无所遇,余方驰骛不止,徵伯乃能于读书之暇,用其术以活人,此余之所叹也。遂书之以为其堂记。

可斋记

余友陈敦书,为屋于郡城之隅,而扁之曰“可斋”。嘉靖四十一年春,敦书与余同试春官,数来过余,命之为斋记。

同类推荐
热门推荐
  • 世界500强企业员工的50条生存法则

    世界500强企业员工的50条生存法则

    如何在残酷的职场中脱颖而出?遵守生存的法则!世界500强企业员工的生存法则,不是潜规则,不是办公室政治,而是每个人为了提升自己的竞争力必须遵守的职业规则。只要用这些法则来指导自己,用这些标准来要求自己,就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成为企业真正需要的优秀员工,就能在职场中立于不败之地。
  • 审判之决

    审判之决

    雾之苍苍,谁主沉浮,苍之大陆,东方世家,一代天骄,手握古枪,以其震乾坤,通往万古不朽,称霸诸多世界的强者之路,这里只有元力灵体,灵气,灵元,战灵,战魄,战尊,战宗,战圣,灵审境。是一个少年有着神秘身世,有着一些背景。但是有一场灾祸也让他忘记自己是谁。但是,在偶然之中获得了审判古枪。少年有的只是和审判古枪的契合度。一切一切都要靠自己发现身世之谜。
  • 绝色总裁的超级兵王

    绝色总裁的超级兵王

    我是总裁未婚妻的的超级兵王,你们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我媳妇又要吃醋了!
  • 龙山四友

    龙山四友

    本书是一部武侠小说。由“现代武侠小说之王”还珠楼主创作。1949年12月由上海育才书局出版第一集,至1950年3月出版第三集;第四至九集均未印出版年月。作品共分三十九回,共四十五万字,将武士和侠客的惩恶扬善、见义勇为的精神融于字里行间,对于今天而言,依然有积极和正面的意义。
  • 录曲余谈

    录曲余谈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妖娆狐狸妃

    妖娆狐狸妃

    作为一只21世纪的绝种红狐狸精,花朵朵本来是遵从师命,下山来寻找自己的有缘人,有缘人没有遇到烂桃花但是一堆,人倒霉喝凉水都能塞牙,没有想到狐狸也会,不小心掉进下水道穿越了!我的有缘人,你在哪里?穿越变成不受宠爱的宰相四小姐,花朵朵发现自己的宝贝内丹丢失了,如果在一百天之内找不出自己的内丹就要变成小狐狸,为了挽回千年修为,花朵朵开始了古代寻游记……
  • 错嫁王爷

    错嫁王爷

    我穿了,我竟然真的穿了,还直接被架着去拜堂,新郎却是一只猪?!老天,我竟然沦为猪的新娘,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吧?半夜醒来,猪相公却摇身一变成为绝世冷美男,这……这是怎么回事?
  • 浅唱吟游全息网游

    浅唱吟游全息网游

    被男人挤下工作岗位,张湉愤愤进入《传奇》虚拟游戏。她摇身一变成潇洒帅哥,紫发黑瞳,一身银装。作为精灵族的吟游诗人,行走传奇大陆。结识一大帮子兄弟哥们,组建纯男性工会,闯魔界,毁神界,上天下海,无所不干。看女子热血游戏,快意江湖。
  • 康乾盛世

    康乾盛世

    “中国文化知识读本”丛书是由吉林文史出版社和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组织国内知名专家学者编写的一套旨在传播中华五千年优秀传统文化,提高全民文化修养的大型知识读本。 徐大成编著的《康乾盛世》为丛书之一,介绍了康乾盛世的有关内容。 《康乾盛世》中优美生动的文字、简明通俗的语言、图文并茂的形式,把中国文化中的物态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精神文化等知识要点全面展示给读者。点点滴滴的文化知识仿佛颗颗繁星,组成了灿烂辉煌的中国文化的天穹。能为弘扬中华五千年优秀传统文化、增强各民族团结、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尽一份绵薄之力。
  • 法治中国(两会必读)

    法治中国(两会必读)

    改革之年谈论法治改革的重磅之作,多角度谈论中国法治问题。 本书是著名法学家季卫东最新文章结集,谈论中国法治问题与司法改革,并就司法改革如何破局给出了权威的意见。作为中国法治秩序构建的理性思考与实验,本书值得所有关心法治中国命运的人们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