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N的四集纪录片《战争的代价》被军事审查部门叫停了。这一部被战旗论坛称为‘充满了污蔑、谎言和叛国内容’的纪录片希望能从生命的角度清晰地展现出我们在与凯莫瑞安的冲突中承受的种种灾难。UNN总裁普雷斯东·舍勒将在明天下午召开新闻发布会。”
马克思·斯皮尔,2488年9月,UNN晚间报导
图拉西斯II号行星
发动突袭的敌军战机一共有三架,它们从高速路上空不超过一百五十英尺的地方掠过,向陆战队尽情倾泻着弹药。机炮射出一道道激光束,火箭弹从机翼下的挂弹架上落下,直扑这些笨重的车辆。有一些攻击射失了,但击中目标的火箭弹则把车辆变成一片片炸上天空的残骸。
雷诺乘坐的第二辆卡车今天运气好得惊人,在敌人的第一轮袭击过后竟毫发无伤。雷诺发觉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正高声喊着:“下车!快跑!去找掩护!”
地狱犬向上爬升,沿着远处的山脊盘旋了一圈,再次向车队飞来。
雷诺和剩下的陆战队员此时已经趴在了不远处的田地里,举起武器,发了疯似的向地狱犬射击。“把它们打下来!”雷诺喊道。他还记得在训练营学到的课程,但他也很清楚,仅凭他们手中的几杆破枪,把地狱犬打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高速公路上又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凯莫瑞安飞行员第二次对瘫痪在公路上的车队发动了猛烈的轰炸,而道路两旁的联邦士兵也纷纷用轻武器予以还击。雷诺听到一阵欢呼声——第二架地狱犬晃动了一下,机身冒出一缕黑烟,不得不转向飞走了。陆战队员们没能把它打下来,但它现在也只能踉踉跄跄地逃回家去了,而另外两架地狱犬必须为它提供掩护。
整场战斗在几分钟之内就结束了。两辆卡车被摧毁,第三辆重创,只有第四辆装载行李的卡车还是完好的,但令人惊讶的是,虽然车辆损毁严重,新兵却只有一名阵亡,两名负伤。
因为这些新兵还只是预备役部队,并没有被正式编入霍威要塞的任何连队之中,所以他们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指挥系统。唯一活下来的司机豪科斯下士成了这支部队的指挥官,他迅速联系了距离他们最近的友军——祖鲁前哨基地,联邦在这颗行星上的一个前哨站。他面无表情地听着从话筒中传来的一连串夹杂着脏话的命令,然后点点头。“收到,长官。一定完成任务。完毕。”
豪科斯的第一个任务是挑选三名临时班长,他唯一的挑选凭据就是至今为止看到的新兵的表现。雷诺当上了第二班的班长,哈纳克、基德和赞德尔都是他的部下。豪科斯看着雷诺问:“你会开卡车吗?”
“是的,下士,什么车我都会开。”雷诺实话实说。
“只要不是秃鹫车。”几步以外的哈纳克低声嘟囔着。
“很好。”下士说道,“用第四辆卡车把第一辆和第二辆卡车推出公路。我不知道第三辆卡车是不是还能动。我们这里有没有懂得修车的人?”
“我可以看一看。”赞德尔谨慎地说道。下士立刻就接受了他的提议。
“太好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如果它真的动不了了,就告诉雷诺,他会把那辆车推出去。至于说其他人,”豪科斯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你们有十分钟时间扛起你们的B-2背包,如果它们还在的话。然后,做好远足的准备吧。就算是第三辆车还能开得动,两辆车也不可能坐得下所有的人。”
雷诺把自己的班聚到一起,然后走过第一辆和第二辆冒着黑烟的卡车,看到赞德尔正在第三辆卡车旁边探头探脑。他一直向最后一辆车走去,细看之下,这辆车上也有不少破损,但至少还能正常行驶。“嗨,汉克!”他一边喊,一边爬进驾驶室,“看样子,后面的交通可能已经开始堵塞了。带着班上其余的人到后面去,要后面的车辆先等一下。除了将军级别的人以外,别让任何人过来。我需要回旋空间。”
哈纳克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后方已经聚集了不少军用和民用车辆。车上的人们都在向他们招手,似乎很理解他们的困境。
他们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将路面清理完毕,并且让三号卡车的引擎重新转动起来。二十名陆战队员上了卡车,剩下的要徒步行军前往祖鲁前哨基地,这将是一段艰苦的行军旅程。当卡车离开的时候,那些幸运的家伙都在卡车上欢快地向倒霉鬼们摆着手。
徒步行军的一共是三十八名男女士兵,每十九个人编成一班,两个班完全由雷诺指挥——这是豪科斯在最后一分钟做出的决定。雷诺对这种安排相当吃惊,但其他人却似乎都觉得这个任命很正常。
好消息是,留下的人都把B-2背包放在了卡车上。这样他们需要携带的就只有武器、足量弹药、急救包、水壶以及每人一份军队配食。他们还需要再走十英里,不过都是坚固路面,雷诺相信他们能在数个小时之内到达祖鲁前哨基地。
雷诺先向前派出两名侦察兵,然后是他率领的第一和第二班,列兵费兰断后。这支队伍在高速路上一直向南,他们走的是与机动车行驶方向相对的车道。这样,如果有车辆驶近,他们就能先跳到路旁的排水沟里。
天空中的云朵正在被太阳蒸干,空气越来越热,东南方向隐约能看到蜿蜒的山脉。雷诺已经知道,那道山脉是联邦与凯莫瑞安争夺区的西部边缘。也就是说,敌人距离他们并不遥远。希望我不会带着这帮人冲到敌人的枪口前面。他想道。
雷诺有一部步话机,但功率相当有限。雷诺用它只能偶尔听到一两句暗语对话、静电杂音,或者是某一方在寻求联络时进行的呼叫。如果前方有危险,雷诺也完全没办法确认。他只能努力掩饰住自己的焦虑。
在走过一座木桥之后,雷诺命令队伍停下。现在时间已经过了正午,雷诺估计他们至少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而这片河岸看上去是一个适合吃饭休息的地方。当他坚持给士兵们安排站岗任务的时候,大家都是抱怨连连,尤其是哈纳克。雷诺命令他负责监守队伍的西侧。
雷诺打开自己的配食盒,将里面的一些食品放进口袋里,以备晚一些食用,接着就一边吃着他的冷餐,一边四处走动。他记得瑞德·摩菲在训练营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这样更有利于他和自己的部队交流,看看有谁脱下了靴子,在挑脚上的水泡,再警告一下陆战队员们“一颗手雷就能把他们全干掉”。
几分钟之后,雷诺来到了高速公路旁。雷诺在这里安排了一个哨兵,让他盯着偶尔出现的南行车辆。现在这里很安静,雷诺和士兵们说话的时候甚至都不用提高嗓音。雷诺在道旁站了一会儿,才忽然明白眼前的状况。这种安静只可能意味着这条路上的交通彻底瘫痪了!雷诺向那名哨兵询问他观察到的状况。哨兵报告说,他已经有至少十五分钟没有看见一辆车过桥了。
雷诺感觉到自己的肠子仿佛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这条公路一定是被切断了!也许截断点在南边。现在他约略能听到那里传来的战斗声音,而在他们的身后,联邦宪兵可能已经设立路障,挡住了所有南行车辆,以免他们遭受凯莫瑞安军队的攻击。那么,真正的战场距离他们到底有多远?还在祖鲁前哨基地的南边吗?还是已经越过了那个前哨战?现在这完全是一个未知数。雷诺越来越担心他会把自己的部队带进战争的绞肉机。
当然,雷诺可以命令部队原地驻守,或者转头回去。没有人会责备他犯错,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军士,但他似乎听到了父亲在对自己说:“袖手旁观是最要不得的,儿子。即使犯错,也要比无所作为要好。”父亲的这句话与雷诺自己的心性很是合拍,所以他决定,继续执行命令,向祖鲁前哨基地进军。
这种决心让雷诺的心中生出一种急迫感,他很快就结束了士兵们的休息。他们要用快速行军走完剩下的路程。现在大家的状态都还不错,他们开始在公路上跑步行进,并随时准备在遇到敌人的时候跳入排水沟隐蔽起来。就在这个紧张的时刻,他们听到了引擎的声音,两艘运输船从他们头顶飞过,目的地显然是南方的战场。
继续向前奔跑的雷诺忽然听到步话机里发出了相对清晰的声音。那是一连串可以理解的简短对话,对话双方分别是一个被称为祖鲁六号的人和其他多个人。祖鲁六号是祖鲁前哨基地的指挥官吗?如果是这样,那么眼前的状况就清晰了。雷诺能够从这些对话中推测出,当前的战况并不好。如果他对局势的理解不错,那么正有两支凯莫瑞安分队从大部队中脱离出来,随时都可能攻陷那个前哨。
雷诺想到了豪科斯下士和那些坐上卡车的走运的家伙。他们正在做什么?进行他们的第一场战斗吗?很有可能——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到现在为止,战争对于雷诺来说还只是一种理论,他在训练营中学习过各种对战情况和战术,但突然之间,这一切都变得无比真实。
雷诺没有地图,但他现在并不需要那种东西。他的部队又拐了一个弯,从两道高耸的河堤中间穿过,然后他们看到了那座位于低矮山丘顶端的重火力点。六辆装甲运兵车正停在山脚下,装甲车上的武器全都在向祖鲁前哨基地门前的地堡猛烈开火。
虽然大小相近,但这些车辆的外观却各不相同,显然是凯莫瑞安人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临时拼凑而成的。一些车上甚至装着联邦运兵车上的反作用装甲板,而其他车子的侧面和棱角处只焊接着普通钢板,用以挡子弹。这些车辆的主要作用是为攻城坦克提供掩护,那辆坦克正在向山上轰击。它每轰出一炮,就有一大片堡垒护墙被炸碎。
在火力点下方,有着半球形顶盖的地堡有效地阻止了敌军步兵的冲锋。两量太空建造车正在努力熄灭地堡上的火焰,还有另外一些太空建造车正在扑灭火力点堡垒的大火。如果祖鲁前哨基地要坚守下去,那么这些修理机器人就是最关键的因素。
与此同时,凯莫瑞安士兵们身穿着各种经过翻新的动能战甲,正向山丘上猛冲。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对射。一个凯莫瑞安士兵装备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的包颅头盔,用各种皮带把护甲片和几只装满子弹的口袋直接绑在了身上。
雷诺不得不钦佩此人的勇敢。那个人停下脚步,回身向他的同伴挥手,鼓励他们向前攻击。就在这时,一颗用肩扛火箭筒发射的火箭弹击中了他的脊背。他立刻在一阵闪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火箭弹爆炸的声音几乎完全淹没在其他各种武器的怒吼声中——一门电磁大炮不停地发射着,还有沉闷的迫击炮声。不走运的士兵正随着这些炮声变成肉块和渣子。每一条生命结束的时候,都会在山坡上留下一片红斑。
“离开道路!”雷诺喊道。他挥手示意部队进入右侧的果园。一些满是节瘤的果树在先前的交战中炸碎了,但这里还是有足够的树木可以为他们提供掩护。雷诺将陆战队员们组织成四人一队的火力组,只留下基德、哈纳克和赞德尔。他派这三个人去前方寻找道路。这样做对吗?雷诺相信自己是对的,因为这就是他在训练营中学习到的办法。
“奔跑、思考,然后射击。”枪械军士瑞德·摩菲总是这样对他们说。思考是这其中最难的一部分。如果他错了,又该怎么办呢?
雷诺等待着步话机中的对话暂停,准备宣布自己已经率领部队赶到。他的步话机能为对话进行自动加密和解密。雷诺并没有自己的对话标识,他临时给自己编了一个。“祖鲁二十三号要求与祖鲁六号通话,完毕。”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一阵静电噪音爆发出来,一个充满怀疑的声音说道:“祖鲁什么?完毕。”
“豪科斯下士可以证明我的身份。”雷诺答道,“我们正在你们的火力点北方半英里处,非常靠近凯莫瑞安装甲部队。我们会尝试摧毁他们的运兵车,吸引他们的进攻部队离开山坡。所以,注意不要误伤友军。完毕。”
这一次他得到的回答迅速而且清晰。“这里是祖鲁六号。我已确认你的身份,二十三号──我喜欢你的战术。执行吧,完毕。”
哈纳克、基德和赞德尔这时已经返回,正准备向雷诺进行报告。“我们找到了一条路。”哈纳克说道,“那条路一直通向面前的排水沟。排水沟则沿着石墙一直延伸到那些外围建筑的后面。从那里到敌人的运兵车只有一掷石的距离。”
“很好,”雷诺说,“你领着我们到那里去;基德和赞德尔进入残存的农舍,在那里建立据点;瑞克,看看你能够干掉多少正往山上爬的凯莫瑞安士兵。不必担心你的六点,马克思会照顾好它的。是不是,马克思?”
赞德尔的眼睛异常明亮。他点点头。“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好,”雷诺说,“行动吧。”
那幢农场建筑位于右侧一段距离之外,旁边有一片长方形树林,不过那片林子在早先的战争中已经遭受了严重的破坏。农舍也已经残缺不全,有一部分被烧成了灰烬,只有第二层还有一部分是完整的。基德知道,雷诺为他设想的阵地就是那里。从那个位置,他的长筒步枪能够一直打击到山丘的斜坡上。在那里,凯莫瑞安游击队已经摧毁了两座地堡和修理地堡的太空建造车。
现在时间是胜负的关键。基德俯下身,以横亘农场东西方向的石墙为掩护,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很快就爬上了农舍后面的斜坡。他正要进入农舍的后门,却被赞德尔抓住武装带,拽了回来。
这个远比基德更强壮的人将一根手指竖到唇边,然后端起E-9步枪,走进了农舍后门。五秒钟之后,突然响起两声枪响,基德立刻冲了进去。厨房里空无一人,当基德进入厨房后面的走廊时,他听到一阵低微的哨音,抬起头,看到赞德尔正在楼梯上向他招手。
基德上了楼梯,看到一个凯莫瑞安士兵躺在满是残骸的楼梯口。一支步话机就落在距离他的指尖几英寸远的地方。“一个观察哨。”赞德尔平静地说,“赶快选好位置。我到楼下去给你站岗。”
“拿上这个步话机,”基德提出建议,“听听里面会说些什么。如果他们派人过来,也许会先和这个观察哨联系。”
赞德尔点点头,从地板上捡起步话机,消失在了楼梯下面。
知道有赞德尔保护,基德安心了不少。他走进一间卧室,来到一扇破碎的窗户前。当他在地板上跪倒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扎了他膝盖一下。也许是碎玻璃,这种伤口可以以后再去处理。
窗台的高度刚好能够支撑他的长筒步枪。他的步枪上已经装好了.50口径弹夹,所以他现在只需要将眼睛放在瞄准镜后面,并向上倾起枪筒。对于今天将要发生的事情,基德曾经在训练营中考虑过很多次。毕竟真正杀死一个人绝不是一件小事,但当他看到眼前令人绝望的场景时,一切顾虑都打消了。
一队凯莫瑞安人已经逼近到最后一座地堡前面,其中一个人正在用火焰喷射器烧烤地堡里的士兵。那些士兵都是基德的同袍,即使基德还从没有见过他们。而基德同样看不见那些凯莫瑞安人的脸,不过狙击手也能轻松地计算电子目镜中显示的各种数据,进行最终调校,然后打开了保险栓。
十字瞄准线锁定了目标。当基德的右手食指开始扣动扳机的时候,时间仿佛变慢了。片刻之后,枪托撞击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感到一阵轻松。枪口处发出的巨大爆鸣声引起了他的耳鸣,那枚沉重的金属块分开了空气。基德意识到,他忘记了戴上耳罩。而他右手的一切动作仿佛都不是来自大脑的指令。
子弹到达了指定位置,从凯莫瑞安游击队员的左侧膝盖后面穿过。他在那个位置上的护甲是最为薄弱的。这不是一个致命伤,基德并不打算要他的命。他的FN-92的子弹有穿甲能力,不过这名狙击手希望在自己的行动中没有不确定的因素。他的任务就是让敌人失去作战能力,速度越快越好。那个金属块穿透了薄弱的护甲,摧毁了凯莫瑞安士兵的膝关节,撞到用于保护膝盖的装甲片上,又弹了回来。
当那名士兵倒下的时候,他的全封闭护甲已经将镇痛剂注射到了他的血管里,并用止血器勒紧了伤口处的血管。然而,当他沿着山坡滚落下去的时候,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基德已经不再去想第一个被他射倒的凯莫瑞安人了,他正在将注意力集中在第三个目标上面。他完全沉迷在了瞄准、射击、上弹的步骤中,这是他能够做的事情,而且他能做得很好,比他在学校时做得更好,比他帮助父亲处理业务时做得更好,比他曾经希望的更好。这种感觉很好,非常好。当第四个目标倒下的时候,他强迫自己暂停下来。
“在发射最后一颗子弹之前仔细观察周围,”彼得斯中士曾经这样告诫他,“因为可能会有某个杂种在偷偷靠近你。确认安全之后,再打出最后一颗子弹,然后换弹匣。”
基德搜索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发现他,然后射出了子弹。这次的目标没有穿戴护甲。他的脑袋爆成了一团血雾。基德几乎没有意识到,一位杀手诞生了。
在雷诺和哈纳克的指挥下,其余所有陆战队员都在农场外围建筑内部和附近就位,这用去了将近十五分钟时间。如果那支凯莫瑞安部队的监督在装甲运兵车北边布置了士兵,他们绝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完成布阵,但凯莫瑞安人在推进到那座山丘脚下之前肯定只遇到了轻微的抵抗,而且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攻占祖鲁前哨基地,所以凯莫瑞安监督显然是把全部兵力都压到山丘上去了。
现在,当雷诺亲自率领陆战队员投入战斗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气短,心跳速度也快了许多。他在害怕,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是因为缺乏经验,害怕自己把一切搞砸。他努力鼓起勇气,从隐蔽点走出来,一挥手,向自己的部下们喊道:“跟我上!”
两个火力组被留在后面进行火力掩护,其余的陆战队员都冲出了隐蔽点,一边冲锋,一边开火。凯莫瑞安战车上的炮手全都在向山上开火,他们缺乏装甲防护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雷诺部队的火力打击下。两名炮手立刻就被从背后袭来的子弹打倒了。
转眼间,陆战队员们已经冲上了三辆凯莫瑞安战车,开始向下方的战车内部扫射,但他们缺乏足够的兵力攻上其余的战车。凯莫瑞安人开始将全部火力转向被联邦士兵俘获的运兵车。雷诺看到距离敌人最近的三名陆战队员被一阵弹雨从战车上扫了下来,他的心向下一沉,其中之一是奥莫吗?
怒不可遏的雷诺爬上距离他最近的运兵车,将一个死掉的炮手从炮塔上拽下来。子弹不断地落在他周围的装甲护罩和车壳上,发出一阵阵响亮的撞击声。雷诺跳进满是鲜血的炮手座位,将双脚放在黏滑的踏板上。双筒机关炮发出让雷诺满意的金属长号,将火力倾泻到敌人头顶。凯莫瑞安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新的威胁。雷诺所在的装甲车一次又一次被炮弹射中,他的愤怒很快就变成了恐惧。
雷诺的身体因为在血管中奔涌的肾上腺素而剧烈颤抖。他叫嚷着自己根本听不懂的话,并怀疑这一刻永远不会结束。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一根火柱将敌人的战车掀到十五英尺高的空中。战车在那里悬停了一段时间,才重重地砸落下来。
雷诺察觉到自己的右侧有异动,他将机关炮转到那个方向上,准备向新的目标开火,就在这时,一个被放大了许多倍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里是祖鲁六号──不要开火,战斗结束了。”
雷诺用了一点时间才理解了那名军官的话。他立刻站起身,爬出炮塔位,并不停地查看周围。所剩不多的几名凯莫瑞安士兵正在缴械,成为联邦的俘虏。
雷诺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上已经染满了鲜血。他在裤子上将手心擦了擦,但那上面的红色痕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抹去的。
雷诺的眼睛扫视着周围,心中却充满了负罪感。战车周围和山坡上到处都是死尸。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在他的肠胃中泛起,雷诺不得不将他的一部分午餐重新咽回到肚子里。他又迅速朝周围看了一眼,担心有人会注意到他的软弱,不过他的朋友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这让他感到很高兴。他拔腿向他觉得可能是奥莫倒下的地方跑了过去。
奥莫周围的地面上一片血红。他胸膛的一侧已经被塑胶战场绷带贴住,左前臂不见了。祖鲁火力点的一名医务兵正在对他进行治疗。雷诺知道镇痛剂已经生效了,奥莫正抬头望着天空,嘴角上露出了做梦一样的笑容。“一场战斗──我能做的只有这些。现在他们要送我回家了。”
“也许不会──我相信他们能把你修理好。”雷诺微笑着说,“你的父母会为你感到骄傲的,真正的骄傲。”他跪到自己的朋友旁边。
奥莫皱起眉。“我很害怕,吉姆──你害怕吗?”
“我非常害怕,我想,我已经把屎拉到裤子里了。”
奥莫努力发出一点笑声。“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爸妈。”
“和他们说说训练营的事。”雷诺说,“但不要说这里的事。”
“当然不会,”奥莫的面色变得阴沉起来,“我肯定不会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们。”
奥莫被抬走以后,雷诺听到伺服马达的转动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他转过脸,看到一具伤痕累累的重型作战护甲。随着一阵微弱的喷气声,战斗护甲的头盔面罩开启,露出一张紧盯着雷诺的面孔。这个人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嘴角处能看到深深的皱纹。“我是森克连长。或者你可以叫我祖鲁六号。你是祖鲁二十三号吗?”
雷诺点点头。
“和我想的一样──你率领队伍打得很好,打得实在是漂亮。”
“谢谢,长官──我会把您的夸奖告诉其他人。”
那名军官转身打算离开。
“长官?”雷诺突兀地问道,“我们损失了多少人?还是说,具体伤亡还没有统计出来?”
森克将包裹在护甲中的大手按在雷诺的肩膀上,那只手可真沉。“和以前一样,孩子──我们他妈的损失惨重。”
几个小时以后,雷诺发现森克说的是最实在的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