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的书生说话都偏含蓄,商从谨也是个内敛的人。可惜除非叶央天赋异禀,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库支内乱”的话题里听出“你还好吗”的意思。
所以她帮商从谨包扎好了伤口,便主动告辞。
后者愣了片刻,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拦住叶央。
“……路上小心。”到最后也只说了这句,叶央的营帐离他这里有些距离,也不算废话。
叶央笑着应了,把伤药留下,两手空空地出去,撩开帐帘的时候裹紧了肩上的披风。夜风有些凉,不出半月必会下雪,她一离开营帐,就看见了英嘉公主那张贼兮兮的脸,眸子在夜间变得很暗,急着往火盆后头躲。
“别躲了,我都看见你啦。”叶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揪住英嘉那件镶嵌了毛领子的斗篷,“鬼鬼祟祟的在营帐外做什么?”
英嘉公主极为坦诚,想也不想就回道:“见你进了怀王的营帐,偷听呗!”
“……。”叶央一阵失语,连偷听都能说得理直气壮,她还真是无言以对,翻了个白眼问,“有什么可听的。”
使劲儿点着头,英嘉公主深以为然,“的确没什么可听的,你们俩也太无趣了些!整日不是战事,就是部下,着实乏味。”军营生活枯燥,她好不容易挖掘了点有趣的东西,可惜一旦接触,才发现那东西才是最无聊的。
“要不然说些什么?”叶央有些好笑地发问,火盆里的树枝烧得不是很旺,得过一会儿才有人来添,反正不打仗的时候闲得无聊,干脆就和英嘉聊会儿天。
今夜没有月亮,干冷干冷的天气,头顶上缀着几颗星子。随着火苗暗下去,闪烁得格外用力。英嘉将手从斗篷里伸出来,贼兮兮地趴上叶央的肩头,小声道:“就……风花雪月嘛。”
“你看这里,方圆几百个都是军帐,里面住满了糙男人,磨牙打呼的什么都有,哪里能给人风花雪月了?”叶央扑哧一声笑出来,拍落了她的手,“都那么熟了,有什么可说的。”
“但是……。”英嘉公主只说了两个字,悻悻地闭上了嘴。
她可听说过,那天在沙城里一群饿得半死不活的战士,是如何才能对付了库支小队,而盐居苏又是如何死的。
尽管叶二郎也拍着胸脯保证,若是英嘉遇上了这件事,别说割腕放血,就是把手砍了给媳妇儿烤着吃都没问题。但英嘉公主被他打保证的方式弄得一阵反胃,只笑着捶了他后背几下了事。
“难不成让我进去,跟他大眼瞪小眼啊?”叶央拍了拍英嘉的肩膀,想起什么似的,又道,“经此一战,神策军损失……惨重,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你带骑兵协助了。”
“不就是先锋嘛,你直说便是。”英嘉满不在乎,绕着她走了一圈,“正好我也烦得很了,不想每天在后方干些跑腿的活儿。”
其实叶央心里很愧疚,“先锋”意味着极高的伤亡,而胡人的将士此行又不能得到大祁的封赏。
“只是在那之前……。”英嘉公主顿了顿,见叶央认真地听自己说话,猛地把人推进了营帐里,“先去和怀王殿下,大眼瞪小眼罢!”
叶央一出营帐就看见英嘉了,交谈时便没有走动,此刻被她猛地一推,脚下站不稳,便跌进了帐篷里。
英嘉拍拍手,冲着暗处的叶二郎一挑眉毛,“怎么样,我对你妹子更上心吧?”
“不是上不上心的问题。”叶二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你要知道阿央她都十七了,在我们大祁,女子一般十四岁就定下亲事,十七岁都能开枝散叶,若是和库支再打个七年八年,我怕她会……。”
“那么担心干什么。”英嘉走了过去,“我六哥还没成亲呢,大不了我同父皇说说,派他来大祁求娶叶将军,把你妹子也弄到胡地,天高水阔,岂不逍遥?”
“如此一来,恐怕京城就再也没有晴天的时候了……。”叶二郎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清楚,怀王有异能在身,他心情一不好,以王府为中心,方圆五里都是阴天!”
而叶央,一进营帐,就明白商从谨为何会露出如此古怪的神情了,好像是憋着笑不敢出声。
——原因很简单,这帐篷并不隔音。
公主和二哥那点窃窃私语,犹如在耳畔,被他们俩听得一清二楚。
“好罢。”叶央解下披风重新坐下来,“我来找你大眼瞪小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