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但凡别有用心的,谁不希望自己那点儿阴谋诡计能够瞒过众人?
叶央能肯定,倘若反贼有悄无声息解决问题的方式,绝不会拖着不用。现在弄出这么大动静,只能说明,毒杀官员是他唯一的手段。
“想扰乱大祁对于军马银两的掌控,足以证明两点,一是凶手自身并无拥兵谋反的实力,换言之,他们仅仅能在朝中搞些鬼……。”静默片刻后,叶央抬头望着房梁,半是感叹地继续道,“所以推断出的第二点,是反贼一定在朝堂之间。”
她已经不难想象,接下来对方会做些什么出来。
频繁杀害朝廷的栋梁之才,扰乱朝纲,在某个夜里,逼宫谋反——这是能以最小人数换取最大益处的方式,从内部瓦解。
不过杀害官员的难度并不低,最关键的是反贼只能对文臣下手,拿府中戒备森严的武将却没办法。况且有了吴尚书的教训,最近文武百官都警惕的很,想要悄无声息的杀人几乎不可能,而一旦留下线索,就是大理寺出动的时候了。
“可惜京官加上皇亲国戚,那么多人,难道还能一一搜查?”素和炤叹了口气,歪靠在座椅上摇扇子,“将军,咱们神策现在也算是戍守京郊的大军,你近日多加警惕。”
叶央却道:“无皇命不得进京,我们到底不是禁卫军,只做好份内的事就够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出什么乱子。皇上说让神策军保护哪里,她就照做,如果真想操心大内安全,得先请旨一道。
朝晖堂四处通达,虽是深夜议事,叶央却大敞着门,只在入口处隔了一道薄纱似的屏风,一来防止隔墙有耳,二来旁人看里面也看不分明。
又问了几句军校事物,叶央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音量便压低了些许。大半夜的,什么人会到这里?
“娘子?”隔着屏风,云枝的声音模模糊糊,“我端了茶水,方便送进去吗?”
“进来罢。”听出是自己人,叶央放心了些许,正好说得口干舌燥,也需要茶水润润喉咙。
但是来的人,并不止云枝一个。
晴芷一头青丝披散下来,未施粉黛的小脸显得莹白如玉,楚楚可怜,一见到叶央就抱怨:“我等了好久,你怎么还不去睡?云枝说要送茶到这里,我就跟过来了。”
“大半夜的,喝茶还怕睡不着呢。”素和炤看了看冰裂纹青瓷杯里澄澈碧绿的液体,一歪脑袋,“有没有夜宵,上一点儿。”
叶央不满地拍了拍桌子,“你是来赴宴,还是来议事的!”
吼完幕僚,又站起来,对晴芷和颜悦色道:“朝中事杂,这些日子会忙些。你都多大了,还不敢一个人睡,怕黑的话叫丫鬟多留盏灯就是了,不用等我。”
晴芷这般披头散发地出来,虽然衣衫整齐,一路从内院奔到外院却是不妥,规矩严点的人家,那打扮连卧房门都出不得。她显然也没意识到这点,兀自低着头,很不高兴地嘟囔着什么。
叶央没听清,刚想询问,素和炤抢先开了口:“这是哪位?你新收的丫鬟?”
“收什么收!”叶央皱起眉,恶狠狠瞪着口无遮拦的幕僚,心下盘算什么时候找到了可替代的,就赶紧把他开除,“这是我堂妹,亲妹子。”
她不准备对晴芷的来历多解释,只淡淡介绍了身份,素和炤笑道:“是么,我瞧着有些眼熟。”
晴芷闻言,惊恐地往叶央身后缩了缩,十足的不安。
另一个身份是从前画楼的头牌,叶晴芷只要一踏出府门,难免会被人认出来——可她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似乎还是被道破了身份。
“别怕,他这家伙就这样,看见美人就觉得眼熟,从前还这么说过陈娘呢。”搭讪用的手段比叶二郎都老套,叶央丢了一记眼刀给素和炤,拍了拍晴芷单薄的肩膀安慰她,“回去睡罢,莫要等我了。”
云枝给二人续了杯茶,知道他们又要谈正事,便陪着晴芷离开了。
叶晴芷老大不乐意,走一步回三次头,瘦巴巴的小身体裹在繁复的昂贵锦缎里,十分舍不得叶央。给她做衣服的绸缎,都是这两年叶将军得的赏赐,最好的料子,最时兴的款式花纹,把人衬得更美。
“回去回去,以后也别等我。”叶央摆摆手,嘴角含笑,仿佛回到了九岁时的自己,在哄着小妹妹。
晴芷不情不愿地走远,脚步蹬蹬的,也不知在和谁置气。
听说叶央的名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于天下女子来说,叶将军是榜样,是能在朝堂间和男人争一席之地的表率,叶将军做的事,她们这辈子也不一定能达到半分。可对叶晴芷来说,那个名字不仅象征着巾帼英雄,还缠绕着整整八年的思念。
她是叶将军的妹妹,每次听见有人夸叶央,自己也跟着高兴,连学舞学琵琶时挨了鸨母的打,都不觉得难过。
但是现在能和叶央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晴芷倒不希望她的名声如此高了。这些天,叶央没有一次是入了夜就能歇下来的,可她起得却比那些粗使婆子还早。
“是我给阿央姐姐添麻烦了,害她整日不得休息……。”回去清凉斋的路上,晴芷嘀嘀咕咕地自怨自艾。
因为她的打扮,云枝怕撞见了旁人,再传出什么闲话,所以和来时一样挑小路走,不过月上中天,小径上也没什么人,闻言笑道:“二小姐说的是哪儿的话,娘子自从做了官,大多数日子都是这般的,若是住在军校里,还更忙些呢,吃得也比不上府里,还不让我和陈娘跟着。”
“住在军校?”晴芷脚步一顿,又追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