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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猎人叶尔莫莱和磨坊主妇(1)

傍晚,我跟着猎人叶尔莫莱出去蹲点,也许很多读者不明白啥叫“蹲点”,让我来慢慢解释。

春天的傍晚时分,太阳落山前一刻钟,你背上猎枪,别带狗,在林子边上找一个位置,往四周查看一下,再检查一下猎枪火帽,然后和同伴交换一下眼色。一刻钟后,太阳下山了,但林子里还很明亮,空气清爽而通透,鸟儿们叽叽喳喳地叫着,嫩绿的草发出宝石一样耀眼的光芒……你就候着吧。 树林里渐渐暗下来,晚霞闪着红光慢慢地滑过树根和树干,越升越高,从那些几乎光秃的低树枝,慢慢地移到一动不动的、好像是沉睡着的树梢上……过了片刻,那树梢也暗了下来,玫瑰红的天空渐渐变成了蓝色。这时,森林的味道浓烈了起来,飘散着些温润的气息,吹来的晚风静静掠过身旁。鸟儿渐渐睡着了——似乎不是一下子全部入睡的,因为种类不同,早晚也不相同:最早安静下来的是燕雀,过一会儿便是知更鸟,接下来的是黄鹀。林子里越来越暗,树木渐渐融合成黑压压的一大片。蓝蓝的天空中羞怯地露出第一批小星星。鸟儿们全都睡着了,只有红尾鸲和小啄木鸟还在无精打采地发出口哨似的鸣叫……很快,它们也安静下来了。在你的头顶上再次回响起柳莺那响亮的叫声;还有黄鹂,不知在什么地方悲伤地叫了好一阵;夜莺也开始第一次啼啭了。你等得已经很不耐烦,忽然——不过这只有猎人才能理解我——从那深沉的寂静中响起一种十分特殊的咔咔声和哧哧声,一阵急促而均匀的翅膀扑闪声传了过来——这是山鹬,它们优雅地斜搭着长长的嘴喙,从那黑暗的白桦树后慢悠悠地飞出来,迎向你的射击!

这就是蹲点。

我这次就是跟叶尔莫莱出来蹲点的。不过,对不住各位,我得先给你们介绍下叶尔莫莱。

这是个年纪约莫四十五岁的人,身子瘦高,鼻子细长,窄窄的额头,灰色的眼睛,乱蓬蓬的头发,宽厚的嘴唇上时常带着嘲笑的神情。无论春夏秋冬,他一直穿着一件德国风格的黄色土布长外衣,不过,腰里总要系着一根带子;下身穿着蓝色的宽大灯笼裤,头上戴着一顶羊羔皮帽子,这是破落地主高兴时送给他的。他腰间总是挂着两只袋子,一只挂在前面,巧妙地扎成两半,一半装火药,一半装散弹;另一只挂在后面,是装野味的。至于碎棉屑,叶尔莫莱看来是从自己头上那只取之不竭似的帽子里弄来的。其实,他卖了野味所得的钱,足够给自己买一个像样的弹药囊和一个背袋,可他从来也不想买这类东西,一直用土办法把他的枪装好。他很善于避免散弹和火药撒出或混杂的危险,他身手之敏捷,往往令旁观者目瞪口呆。他的枪是单筒的,装着燧石,具有“后坐力”特别大的坏脾气。因此,叶尔莫莱的右颊总是要比左颊肿大。他是怎样用这样的枪射中猎物的呢?就连生性狡猾的人也难以想象,可是,他却做到了。

他有只猎狗,叫瓦列特卡,一个怪异的生灵。叶尔莫莱从来也不喂它。“我是不喂狗的,”他断言道,“何况狗是聪明的动物,它会给自己找食物的。”事实上正是这样,尽管瓦列特卡的精瘦常常让过路人吃惊,但这狗照样活得好好的,而且活得特别长。不论它遇上什么不幸的情况,它都没有临阵脱逃,更没有半点弃主而去的意思。只是在它年轻的时候,曾走失过两天,是为爱情所惑,但是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瓦列特卡最令人称道的品格是:莫名其妙地横眉冷对世间一切事物……

如果现在谈的不是狗,那么我会用“悲观”来形容。它总是把那条短尾巴夹坐在身子底下,把眉头紧收在一起,时不时地颤抖着腰身,而且从来都不笑。(众所周知,狗是会笑的,而且笑得很甜。)

它确实长得丑,闲得无聊的仆人们不放过任何一个恶毒嘲笑它的外表的机会;但是,面对这些取笑甚至殴打,瓦列特卡都能以惊人的耐性来忍受。它给厨子们带来与众不同的快乐,当它不仅是因为狗所独有的弱点,而把馋嘴伸进温暖喷香的厨房那半掩的门里时,厨子们会立刻放下手里的活,高声叫骂着追赶它。

出猎的时候,它则表现出惊人的不知疲劳的特长,而它的嗅觉也是相当的灵敏。若是偶然追到了一只被打伤的兔子,它就会远离那个可以用各种别人知道或不知道的方言乱骂的叶尔莫莱,找一个绿灌木林下面的阴凉地儿,津津有味地把兔子吃得一干二净。

叶尔莫莱是一个与我们相邻的旧式地主家里的农奴。旧式地主不喜欢“鹬”鸟,一般爱吃家禽。除非在特殊的日子里,比如生日、命名日以及选举日,旧式地主家的厨子才会备办长嘴鸟,他们不知该咋办才好时,往往以俄罗斯人别出心裁的狂热,创出一种奇特的调味佐料,弄得大部分客人都好奇地注视着桌上的菜,却不敢动手去尝一尝。叶尔莫莱受命每月给主人的厨房里送两对松鸡和鹧鸪,而主人却随便他住在哪里,任他干什么都行。人们也都不找他做事,把他看成一无所长的人——就像是我们奥廖尔人所说的“废人”。

火药和散弹当然也不发给他,完全遵照他不喂他的狗的原则。叶尔莫莱是一个极其古怪的家伙:他像鸟儿一样无忧无虑,聊天,样子散漫而笨拙。他嗜酒如命,居无定所,拖着两条腿东摇西晃地走路,就这样走啊走,一昼夜可以走大约五十俄里的路。

他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坎坷险境:在沼泽地里、树上、屋顶上、桥底下过夜是常有的事儿;他多次被关到阁楼里、地窖里、棚屋里,拿不上枪、找不见狗,穿不上必需的衣裤,长时间地被人毒打,然而,过不了多少日子,他又穿着衣服,背着枪,带着狗回家来了。

他过得并不快活,虽然他的心态基本上是平和淡定的。他的行为总是那么古怪。叶尔莫莱爱好跟人谈天说地,特别是喝酒的时候,但并不是没完没了,总是站起身来洒脱地走开。“你这鬼东西去哪儿呀?深更半夜的。”“去恰普利诺。”“你到那儿去干吗呀?恰普利诺有十俄里远呢。”“到那儿去找庄稼汉索福龙,在他家住一宿。”“就在这儿过夜吧。”“不,不了。”于是叶尔莫莱就带上他的瓦列特卡,走进黑夜,穿过丛林和水洼,赶往恰普利诺了。但是,到那时,庄稼汉索福龙也许不让他走进自己的院子,甚至还可能打他一个耳光,对他骂道:“别来搅和我们清白人家。”然而,叶尔莫莱有一些巧妙的本领,没有人能和他相比:他能在春汛期间捕鱼,用手捉虾,凭感觉找寻野味招引来鹌鹑,驯养出鹞鹰,逮住那些能唱“魔笛”、“杜鹃飞过”曲调的夜莺……可真是多面手。但是,只有一件事他不会干,那就是训练狗,因为他没那耐心。他也有老婆,他一星期去她那儿一次。她住在一间很差的、倒塌了一半的小屋里,凄苦地勉强度日,过了今天不知明天,吃了上顿没下顿,总是苦挨着过日子。而逍遥自在且善良的叶尔莫莱,对她老婆却很残暴。他在家里常常是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所以,他那可怜的老婆就总想尽办法去讨好他。她一见丈夫那凶狠的目光,就浑身颤抖,常常是拿出最后一个戈比给他买酒,当他大模大样地躺在炕上酣睡时,她总是低三下四地给他盖上自己的皮袄或者别的什么。

我曾多次看到他无意中流露出一种阴险的残暴神情,我极不喜欢看到他咬死那打伤的鸟时脸上的表情。不过,叶尔莫莱在家每次待的时间绝不超过一天以上。他一到别处,就又变成了“叶尔莫尔卡”(昵称)——方圆百俄里内的人们都这样称呼他,有时,他自己也这么称呼自己。

最下等的仆人在这个流浪汉的面前也会觉得自己优越。或许仅仅基于此点,他们往往对他十分亲热。农民们最初都喜欢追逐他,就像捉田野里的兔子似的抓住他,但过后把他放了,因为一看他是个怪人,便也就不再跟他过不去了,甚至还给他面包,慢慢地跟他聊起天儿来。

我就是拉了这么一个人来做猎人,跟他一起去伊斯塔河岸上那一大片桦树林里蹲点。

在俄罗斯,有很多河流跟伏尔加河一样,一边是山地,另一边是草地。伊斯塔河就是如此。这条小河如蛇一般蜿蜒曲折,整个河流没有半俄里是直的。有的地段,从陡峭的山上望下去,可以看见大约十俄里内被爆竹柳和茂盛的果园环绕的堤坝、池塘、磨坊、菜园。

伊斯塔河里的鱼多得数不胜数,其中以大头最多(农民们在热天里蹲在灌木丛下一伸手就能捉到这种鱼)。一些个头小巧的沙钻鸟,啾啾啾地叫着,掠过清凉的泉水,在怪石嶙峋的河岸飞来飞去。野鸭子们凫游到池塘中央,小心地环顾四周。苍鹭们站立在悬崖下面的水湾里,悬崖的阴影正好遮住它们。

……我们蹲点了大约一小时,打了两对山鹬。因为我们打算在太阳出来之前,再来碰碰运气(早晨也可以蹲点),所以就决定去附近的磨坊里过一宿。

我俩走出树林,走下山冈。那河水正荡漾着深蓝色的水波。空中,雾霭渐渐弥漫开来,浓浓地罩住万物。我们敲响了院门,院里立刻响起了几只狗的叫声。

“谁呀?”一个沙哑而半睡半醒的声音问我们。“猎人。让我们借宿一夜吧。”没人回答。“我们会付钱的。”“这我得去问问主人……嘘,可恶的狗!叫什么叫,不死一边去?!”我们能听到这个雇工走进了屋里,不一会儿,他就回到门口来了。“不行,”他说道,“主人不让你们进来。”“为什么不让进去?”“他害怕呗,因为你们是打猎的,也许会把磨坊给烧掉,你们身上带着弹药呢。”“真是瞎说!”“我们的磨坊前年就失过一次火,有几个牲畜贩子来过夜,也不知怎么搞的,他们一进来就着起火来……”“可是,老兄,我们总不能在野地里过夜呀!”“那随你们了……”他边说边进屋了,只听他那靴子踩得嘭嘭直响。

叶尔莫莱一口气咒骂了他好一通,最后他叹口气道:“咱们到村子里去吧。”可是村子离这儿还有两俄里路呢……“就在这儿过夜吧。”我建议道,“咱们就在这儿吧,外边也凑合,给他们一点钱,磨坊主人会拿出点儿麦草给我们铺的。”叶尔莫莱听了默然地接受了我的意见。

于是我们再一次敲响了门。“你们到底要干啥啊?”又传出雇工的声音,“不是说了吗,不行!”我们把我们的意思说给他后,他就进屋跟主人商量去了,一会儿便听得主仆二人一块儿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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