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曦以前的外号就叫柚子，不过同事之间没人这么喊。
——在！
——我要回国了！
林柚曦愣了下，随即欣喜地回复道：“真的吗？什么时候？”
——赶在同学聚会前，正好参加同学聚会。听说这次在你家举办唉，你和秦致皓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一连串问题弄得林柚曦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说了下近况，并问卢莉具体回国的时间，到时好去接她。
卢莉，印象里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女生。这种可爱不是相貌意义上的可爱，而是性格上。说话声音嫩嫩的，有点嗲，平常对话经她嘴里一说就像撒娇似的。别说男生，就是女生也对这种细软温糯的声音没有抵抗力。卢莉其实长得很普通，身高比林柚曦矮一点，大学的时候也不穿高跟鞋，天天踩双运动鞋到处跑，常被人误以为是中学生。但就是这样的女生，却有很多男生追求。那时她和林柚曦一起参加的社团，有好几个男生同时对她表白。后来和别的系上大课，因为去晚了，只有最前面还留着一排座位，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卢莉拉着林柚曦坐到前面，她的邻座是一个外系的男生，头发有些自然卷，长得白皙清秀，戴一个黑框眼镜，正一边看前面一边低头做笔记。
结果课还没上到一半，卢莉就凭借着活泼开朗的性格和那个男生混熟了，后来那男生成了卢莉的男朋友，两人恩爱到毕业最后去了澳洲留学。说实话，林柚曦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小小的嫉妒，不过看到卢莉过得好，她也为她开心。
一下班，郑陶QQ头像就暗了下去。林柚曦去他办公室找也没人。她有些急了，不是说好了下班帮她完成策划案剩下的部分吗？林柚曦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电话接起正要气冲冲地问他人去了哪里。郑陶一口软糯的南方口音就传了过来：“等等啊，我在公司楼下排队买鸡腿饭，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没？我顺便一起买回来。”
原来是去买饭了。
林柚曦顿了顿说：“不用了，谢谢。”
郑陶回来后把饭放在桌上，招呼林柚曦过去：“先吃饭吧，吃完了我们再慢慢讨论。”
郑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掰开筷子递给林柚曦一双：“这策划案不是后天才给吗？今晚就好好把这顿饭吃完。你看看你，脸上都起痘痘了。”
林柚曦不由得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还真摸到额头上几颗鲜红的大痘，她想起自己早上起得晚，洗了把脸连镜子都没仔细照就出门了。
“快吃饭吧。”郑陶又催促了句，林柚曦这才坐下。郑陶盯着她看了几眼，突然很鄙视地问了句，“你身上的衣服洗好后都没熨过吗？”
“……有什么问题吗？”
“衣服皱成这样该熨熨了。”郑陶说着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是我，没熨过的衣服绝对不穿出来。”
本来先前还对他印象有所改观，现在那点好感彻底消失了。林柚曦气得“啪”的一声放下筷子，说：“一个大男人这么讲究不嫌娘炮吗？”
“穿着整洁是对别人的尊重，怎么就娘炮了？”
“娘炮就是娘炮！”
“你这人太不讲理，又没团队精神，我只是好心地给你提点建议，别狗咬吕洞宾啊。”
“你骂谁是狗！”林柚曦急了，仰起头来直视郑陶，郑陶白皙的脸上也因为情绪激动涨得绯红。两个人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然后各自“哼”一声转过身去。
林柚曦坐在位置上继续翻自己的策划案，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郑陶则故意拿出手机来玩游戏，两个人弄得跟吵架的小两口似的。冷战持续了半小时左右，郑陶手里的游戏怎么也通不了关。他才歇歇手，放下手机去看林柚曦，她还是那样的姿势坐着，头发垂下来遮住一半的侧脸，头顶上暖黄的灯光照射下来倒给了她一种朦胧缥缈的感觉。郑陶咳嗽了两声，大声说：“你要是没问题的话，我要先回家了，我事还多着呢。”
说完郑陶站起了身，林柚曦这下急了，她起身叫住郑陶：“喂！你不会真走吧，这个策划案对我很重要，再说如果不是你那个前女友突然杀出来，这项目早就板上钉钉了。”说完后林柚曦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本以为郑陶听到前女友会敏感反而更加生气，结果他转过身又原路走回来，把两边的衬衣袖口挽起一圈，表情淡然地说：“那开始吧。”
郑陶给出的建议都很中肯，林柚曦做下笔记，等着回家后再继续把剩下的部分完成。九点多离开公司，本想着可以蹭蹭郑陶的车，结果他说：“我还有事，送不了。”
林柚曦只好又一个人去公车站等车。
回到家打开门，里面黑黢黢的，刚打开灯，林柚曦就吓了一跳，秦致皓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脸色十分难看，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发生什么事了吗？”林柚曦问。
秦致皓声音愠怒道：“你还问我什么事？早上说好的吃饭，我一下班就急着赶回来了。而你呢？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不想去你早上就该说啊！”
“不是，我忙，一时忘了……”林柚曦今天忙得完全把这事抛之脑后，根本就不记得还有吃饭这事，“真的对不起，你吃晚饭了吗？现在我们还可以——”
“啪”的一声，茶几上的玻璃杯被秦致皓站起来时猛地一下带到了地上，声音在此时听来尤其刺耳，林柚曦吓得肩膀颤动了一下，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秦致皓没料到杯子会突然掉在地上，也愣了愣，然后抬头看向林柚曦，见她被吓得脸色苍白，其实心里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最后却只是拿了沙发上的外套离去。
林柚曦蹲在地上边捡碎玻璃渣，边默默掉眼泪。想起上次吵架是许久之前的事了，每次吵架，秦致皓都会发很大的火，上次吵架是两个人为了找房子的事。毕业后不能再住学校，本地的房子都是以一年起租，押金加上一个季度的房租费用太高，两个人没有存款，也不好意思再伸手问家里要钱。
大夏天的两个人前前后后跑了好几家在网上发布租房信息的住户，要不是没有满意的，要不就是价格讨价还价半天也砍不下来。两个人站在街头，林柚曦手里拿着商场发的宣传广告的小扇子不断挥舞着，她已经热得口干舌燥，恨不得此时跳进装满冰块的水池狠狠洗个澡。
“我实在不想找了。”林柚曦有些发脾气地坐到一边树下的花坛边，“为什么找个房子这么麻烦啊。”
秦致皓见路边有卖绿豆沙的，买了两杯，林柚曦接过“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喝光了。
“要是公司提供住宿该多好！”林柚曦感叹了句。
“赶紧喝了我们去下家。”秦致皓催促道，“争取今天把房子的事搞定了，省得以后麻烦。”
“休息一下吧，真的好累。”林柚曦说。
而秦致皓已经明显不耐烦了，本来心里就被这鬼天气弄得冒火，只想快点把事情弄完躺在凉席上好好睡一觉。
可是林柚曦就是不起身，屁股跟涂了胶水似地黏在那里。走了这么久，腿都快要断掉了，林柚曦不过是想换来男友的一句关心，结果他像个木头人似的站在一边，还一个劲地催促自己。林柚曦坐在原地，仰起头看着秦致皓发倔起来：“我累得走不动了。”
“又不是千金大小姐，这么娇贵干吗！”秦致皓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林柚曦。
“对，我就是个丫鬟身子丫鬟命，所以才会大热天的还在外面找房子！”林柚曦说完赌气地把手里喝完的绿豆沙杯子捏瘪，发出难听的挤压声来。
秦致皓声音闷闷地问：“你到底走不走？”
林柚曦赌气地不吭声，扭过脸去仍坐着不动。没想到秦致皓看也没再看她，直接转身走掉了。那天林柚曦一个人坐在炽热的大街上，被晒得晕晕乎乎，她死撑着看着秦致皓的背影走远，直至最后消失在街道尽头。他一直没有回头。
最后房子是秦致皓一个人找到的，签合约什么的也是他一个人做完的。他发短信给林柚曦告诉她新家地址，让她收拾好东西搬家。明明还在闹着别扭，但林柚曦又实在找不到住处，就连闹脾气的资本都没有。她闷声闷气地整理好东西拖着行李箱去到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一住就是好几年。
而那时秦致皓还没找到工作，整天待在家里对着电脑玩游戏。林柚曦每天准时上班，晚上回来的时候带一份外卖给秦致皓。那时候几乎是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两人在一起最初的那种甜蜜早就不复存在，好像变成了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真是一段难熬的日子啊，林柚曦现在想起也颇为感慨。以前总听别人说爱情这东西不能当饭吃，再浓烈炽热的爱情只要时间一长都会慢慢淡掉，从而转化为亲情。可林柚曦是真的很喜欢秦致皓，大学新生联谊会上他唱莫文蔚的《北极光》：“我已为你着凉，多虚妄，亦放肆追赶。你是传说那种绝世的风光，莫道为了你我享受着期望极地尽处有我靠的岸。即使已白发苍苍，抬头没有光”。年少时候喜欢一个人的原因实在太简单了，可能只是一句话和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能够让你铭记好久。
秦致皓没有回来，就像那次找房子，他不会像别的女生的男友那样回头哄她，而是自己处理好一切事情，然后强硬地告诉她最后的结果。
林柚曦坐在地板上，手里捧着的玻璃碴，因为发怔忘了扔进垃圾桶。而人和人之间的某些牵绊，是不是也如同这些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玻璃碴，看上去很美，其实不堪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