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我喜欢沢言。
也许是在第一次草丛里与他对视时。
也许是在花坛边他守在我身边说不要哭时。
也许是在他看到小纸条朝我笑时。
也许是在那个我们一起流泪的夜晚。
或者是他递给我奶茶哄我开心时。
又或者是在我们走在操场上,我叫他名字,然后我们并肩一起看着晚霞时。
姿雁问过我:“你是可怜他还是喜欢他?”
我是喜欢他还是可怜他呢?
我握紧双手看着指尖,想到那天电影院里的沢言,固执认真的他。想到我们手臂碰到,带着暖暖温度的沢言,想说再见始终无法说出口时他脸上的表情。
“我从没可怜过他,我只是心疼他,他和其他人一样,甚至比他们更努力,可是他越努力,我就越心疼。”我低头轻轻说,“我要怎样喜欢他、珍惜他,才能不让他受一丁点伤害呢?”
姿雁叹口气把我搂进怀里:“没关系,可可你还有我们呢。”我抬头看到眼角发红的她。
炎热的夏季慢慢走到尽头。失去了蝉鸣的世界,好像连空气里都掺杂着些许秋天的萧索,那个藏在心中的、破壳而出的、只有我知道的秘密,被我轻轻掩盖了起来。
秋天的记忆总是带着几分萧索,在我能想起的零散片段中,似乎这个季节被我和沢言更多地刻上了离别的标记。
“我不喜欢秋天。我们每次分别都是这个季节。”我会躺在他怀里偶尔这样撒娇。
那个时候他会亲亲我,然后问:“为什么?这是个收获的季节。”
“我更喜欢冬天。”
“为什么,冬天不是很冷吗?”
每当他这样问我时,我会伸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到我发红的脸庞。
我喜欢冬天,因为只有我知道这个寒冷的季节里,世上却有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温暖着我。
那年的寒假,是沢言送的我。
那是我记忆中十分寒冷的冬日。
我提着行李下楼时,他正站在宿舍路口张望,看到我便把手机递过来:“一起走吧。我在等你。”他那样告诉我。
“难道你顺路吗?”我看着他发红的鼻尖。
他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你的行李呢?”
“昨天回去过,东西已经拿过了。今天回来拿忘带的物品。”
“好。”我笑着拖起行李和他并肩而行,他默默抢过我手中的行李箱,礼尚往来我偏头看他说:“我来帮你背书包吧,算作答谢。”
行驶的车上,我们站在拥挤的人群里,隔着短短的距离我侧头看他,这样的沢言,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喜欢的人。如果我对他说我喜欢他,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下车后我们静默无言地走在小路上,到了院子里,我拿过行李向他道谢,与他告别,没走几步手机响了,我接通,是他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敲击的声音,我想他在跟我告别:“沢言明年再见啦。”我轻轻地说,他却没有挂断,一直到了家门口,我说:“我到了。”他才挂断电话。
之后的每一次沢言送我回家都会打来电话,在我到家时再挂断。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是我觉得很感动,心里暖暖的。
有次我问他:“你怎么每次都不挂电话?”
他告诉我:“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走回去,我不能好好送你,也不能好好说出同你告别的话,每当一想到这些我就很难过,所以这样一直等你回家再挂断吧,我想让你知道我就在你身边。”
我亲亲他说:“好。”
有时也会想到过去的某一天我在沢言家一起看电视,他在剥荔枝,一颗颗剥好放在碗里然后递给我,我看着满满一碗,心里很感动,窝在他脖子旁边说:“你对我太好了,我对你一点都不好,不及你半分。谢谢你。”他把荔枝放在桌上拍我的背,然后将手机拿出来打字。我看着眼泪就几乎忍不住要流出来。他说:“也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7.2
很快临近深冬了,新年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快到年关时,我和沢言渐渐断了联系,发的短信石沉大海,偶尔尝试着打过去也毫无音讯。
我很担心他,心里总会禁不住胡思乱想,不知道他好不好?在做什么?开心吗?身体好不好?不会生病吧?没有遇到不开心的事吧?我只能一遍一遍在心里反复问自己,却始终无法见到他。
除夕的那晚,我终于联络上了他。
那天已经很晚,临近深夜,和家人一起新年狂欢后,我回到家洗漱,当我从浴室里出来时,发现手机有三条未读短信,我打开发现是沢言发来的,激动得连手都止不住颤抖,整整快十天了,他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丝毫联络不到他,这种失而复得的感受让我几乎要落泪。
“新年快乐。”“你在哪里?”“回家好好休息。”
我哆嗦着拨电话过去,对面一下就接通了。
“沢言。”我叫他的名字。
对面传来轻轻敲击声。
“你在哪里,为什么最近都找不到你,你好不好?”我忍着酸楚问。
他轻轻“嗯”了一声。
那短短的一个字一瞬间却让我觉得比任何字句都叫人安心。
“我刚回家所以才看到你的短信。很晚了吵到你了吗?”我喃喃。
对面继续传来敲击的声音。
隔着话筒我听到有车辆往来的声音,于是随口问道:“你在外面玩吗?”
他突然就挂断电话,之后发短信来说:“在你家附近。”
我一愣,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急匆匆地发短信告诉他:“是吗?那你等等,我来找你。”
“骗你,在家。”
“你骗人,我听到室外的车声了,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告诉我好不好?”
“外面冷,不要出来。”
“你等着我,你在哪里?”
他不再回复我,我始终没有询问出他在哪里。我焦急不安地穿上外套往屋外走,偌大的院子里黑漆漆的,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就坐在某处,我看不到他,我只能一处一处地找,我发短信告诉他我已经在楼下,希望能和他见上一面。
他终于回复我。
我走到院子大门前,一眼就看到坐在石凳上的他,他鼻尖和脸都冻得通红,我心疼地走过去捂住他的脸问:“你来了多久了?”
他垂下眼帘,把我的手从脸上拉下,握住放在他的口袋里,他的口袋很暖和,一点寒冷都感受不到。
我仰头看他,他静静无声地凝视我。
我忍不住凑近他。
我再次在他美丽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
“新年快乐,沢言,谢谢你来看我。”我低声呢喃。
他的手陡然就在口袋里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着他如水的眸子轻声说:“沢言,我喜欢你。”
他愣住,表情骤变,连原本紧握住我的手也从口袋里抽出,我的心顿时刺痛了一下。
他皱着眉飞快地敲击键盘:“可是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会改的。”我说。
“你别喜欢我,我不喜欢你。”
他不再看我,他后退一步和我拉开距离。
他的拒绝那么明显,他眸子里漾着的情绪清晰可见,我一下就懂了。
良久,我笑起来,我听到自己说:“和你开玩笑还当真,只是新年的玩笑。”
我用力抠住手心,极力忍耐:“我是开玩笑,你不要有负担,我要回去了。”
他点头,转身就走,我一路目送他的身影直至消失,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回头。
我恍然哽咽着走到电梯口,电话就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响起来。
是沢言的,我泪流满面地打开轻轻按了挂断键。
很久以前我曾看过一本书,说的是《北斗神拳》里头有个主角叫拳四郎,他的北斗神拳可以让敌人在瞬间不知自己死活,直到他手指一指:“你,已经死了。”然后敌人的身体就“砰”的一声爆炸,死无全尸,跟渣儿一样。
我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想,无论是沢言的再见,还是呼吸,或是敲击,在此刻都可能变成那本书里所讲的那样,一切都将成为最致命的那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