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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间酒吧在界内颇有些薄名,到时只见光影魅艳,人头攒动,暖场乐队已经开始演出。嘈杂间正与万劫找了角落的位置坐,头顶却有人高呼江亦微的名字。一抬头见是钟采采竟已到了,趴在栏杆上,招手唤他们上去。

采采这还是头一次见万劫,昏昏光影中她佻达开着玩笑,“这一位是谁?聂言在几时整的容?”

江亦微便只简单介绍,“万劫。钟采采。”继而又向万劫解说,“采采是我目前的室友,专职女流氓,副业女画家”,这边采采全然不以为意,反倒悠悠欠一欠身,爽然跟亦微道“承让承让”。说笑间亦微已瞥见沙发软软的暗影内坐着一名漂亮鬼佬,黑头发深眼睛旧仔裤裹住一双长腿,这样冷的天竟只穿件短袖黑T,露出整条左臂龙盘虎踞的苍翠文身,必是采采的拉丁情人无疑。之后他跳起来与亦微行那过分热情的拉丁式贴面礼,当他兽一般贴近,一身大麻香气真令人迷醉。

而台上就有暖场乐队在唱了,“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一曲荒腔走板在向柯本致敬。偏偏那位主唱不自量力也穿件灰色薄毛衫软塌塌挂在肩膊低头弹那不插电的吉他,亦微看在眼里简直好笑,柯本是神话也学得来的么?又记起是马克思还是谁讲,一件事情头一次发生时是史诗,被模仿时立刻成为滑稽剧,果然是真的。但在场的人们都甚宽容,一听是柯本就只顾发狂,人丛中不时爆出锐叫,气氛一时热辣得不得了。不巧聂言在这家伙偏在此刻来电,亦微听不清楚,便下了楼走去酒吧门口。

街面上冷得凝然。雪落得又细又密。

亦微忘记披外套只穿件黑帽衫立在檐下微微瑟缩着身体,听电话那头聂言在讲,“亦微,我这边还有工夫要赶,来不及看演出了。快结束时给我电话,我去接你”,闻言她便点头,突又想起对方怎么看得见,便轻声说了“好”。

收线后她倒已不着急进去里面,却手插衣兜在茫茫夜色中略站了一站。展眼望去,夜色中的酒吧街灯红酒绿一派惨艳。恰这时她指尖触到兜内有半截烟,不知何年何月留下来的。她便问旁边的人借个火点燃了,深深吸一口,烟丝带点潮气,但燃起来仍有焦焦的香。此时的江亦微又倦又松弛,忍不住在心中叹,烟草真与塑料一样,算得上是人类最伟大同时也最混蛋的发明。

冬日清冽之空气令人汲汲于自身的内在,全力呵护住此去经年所余不多的那一点小激情,因此寻欢作乐也像是怀着心事,总不能够彻底。然而亦微笑一笑又自嘲,呵,本来这样含混的人生,要那么彻底来做什么?

真冻,她打个寒噤,弹掉烟头正回身往里走,恰瞥见街边TAXI内走出一个人来—瘦,高,戴墨镜遮住大半张脸,且把条玫瑰灰粗针织大围巾凶猛缠在项上,如是又遮去余下那半张。亦微不自禁在心中促狭地想,这人非得是个美女不可,否则可真当不起这般孟浪的扮相。谁知经过亦微身畔时,那蒙面侠却陡然搭住她的肩,半拖半拥同她进到酒吧如进到昏沉的洞穴。这时亦微已有点晓得她是谁,但等到对方除下墨镜,露出一双微微乜斜的吊梢眼,亦微仍然忍不住高声叫出来,“唐清容”,扑上去满腔满怀抱住—明知她要来,但真见到她,一样惊喜。

今夜的主场歌手是个黑裙黑发猫一般的女子。江亦微一向偏爱她因她细小胸腔中常有幼女般妖异的声线。进到里面时正值这歌手出场,场内追光裂裂如电劈下,照得周遭有一刹雪白的明灭。是在这明灭之间,楼梯拐角数个潮人装扮的少女惊鸿一瞥见了唐清容便不住指戳,以不甚确定的声线彼此低语,“真是她吗”,“我赌一支啤酒”,“长得相似的人也有”,“今早才在VOGUE封面见过,决计不会错”,“谁敢去问”,说着便朝这边挤来,一面取出手机拍照,唬得清容拖住亦微只埋首往楼上走。

二人在桌边坐定了,亦微才来取笑,“清容,名模不好做,可是?台上风流,台下何等猥琐。”清容一笑,朝舞台扬一扬下巴,“我哪敢抢风头呢?怕给正牌女主角甩飞刀来杀,难道你不怕?”钟采采在旁听见这对话便放声笑,接着朝那歌手望一望又沉吟道:“恩恩,你确定是用飞刀?倒是扑上来抓得你满脸是血比较像是她的风格”,末了又赞清容新换这一款波波头好帅气。如是一时间旧识的初见的彼此厮认过了,继续喝东西听歌。

奇怪自那女歌手上台,酒吧就变得好静,或者也不是静,只是气氛变慢变重。一众红男绿女放缓了自身血液的流速,渐渐如群兽麋集,或站或坐,也不再闹,只静静听她唱。

万劫放下手中空瓶,招来服务生又叫一轮酒。这边唐清容却一反常态要了苏打水来喝。亦微有点诧异,她是晓得清容的,从前在尼斯的海滩这一位的酒量起码排得进前五,这样就质询地望她一眼。对方却几乎不被察觉地摇一摇头,并且诡谲地一笑,眼中有话又像是不方便讲,亦微心中便有数,举了酒瓶略略敬她一敬。

江亦微与唐清容儿时在尼斯的海滩认识,少年时还曾在一所中学做过四年同窗。至今亦微都记得有一回课堂上,唐清容避开老师视线,十分神秘地,递一张字条过来。亦微仔细将它展开,却见上面用中文端端正正写着:嘴角有饼干渣。一摸,果然有。结果害她坐在第一排,忍笑忍得全身痛。清容在冷笑话方面颇具造诣的。

至于清容的血统,很有点复杂:未谋面的生母遗留给她一双吊梢眼和一个中文名字,必是唐人无疑了,父亲却是带南美口音的意大利人。清容自幼随父亲在海边做事讨生活,从来不问母亲是谁,是否美丽,去了何方,为什么离弃她,她顾不上这样深刻的事。十五岁她已成名—老天赏她这口饭吃,生得她一副西洋人疏朗的骨架和东方人幽艳的面庞,更何况T台一向是混血儿的天下,不必为美貌的女子担心,她自有办法。

后来亦微回到中国,二人联系便疏少了,直到三年前清容父亲去世后她来华发展,因为,照她的说法,她无法再忍受与那班西人合作,“他们永远分不清楚中国人和日本人”,然而亦微明白她,其实另有情由。

数曲过后,歌手不再唱,手指漫然将弦拨动几下,像是拿不定主意下一支唱什么歌。场内有种气氛如同梦寐。

清容这才转过脸来,轻声对亦微讲,“这阵子我好怀念从前冬天在你家,喝你妈妈煲的眉豆扇骨汤,唔,那个滋味,简直没齿难忘”,说着便咋舌,啧啧有声,接着又问,“她还好?仍是那样美?我自幼就信她可以一路美到一百岁。”

“我跟她已好久没见。她比较中意南方”,亦微不欲多说,拿起酒来遮住了脸。

万劫听见了,便自沙发一角微微坐直了身体,道:“上月我在香港见过崔颜,她有个摄影展在那边。你该多跟她联系,她很挂念你的。”亦微只低低“嗯”一声,没说话,等歌手再开始唱时,她就起身去了化妆间。清容跟过来,镜前哗啦洗一阵手,避开了旁人她对亦微说,“真古怪,我看你跟万劫简直是弄反了。你这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德性十足十是死鬼老公丢下的拖油瓶,万劫反倒是亲生的。”谁知江亦微根本不打算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只以手偷袭唐清容的小腹,一面无赖兮兮地问道:“谁的?”

其实何用问呢?虽然坊间流传的八卦小报时常把唐清容的私生活形容得十分冶艳,但实则来华这些年她固定的男伴始终只得程森一个。但是嘘,谈及此唐清容每每作一个噤声手势,不可以给媒体知道—忠诚作为一种美德是很无聊的,在这样凡事但求跌宕的年代,媒体的使命是对“无聊”缉拿追捕,并且,杀无赦。

“亦微你听我说,我打算把孩子好好养下来,眼下只有你知我知。”清容边说边笑那样子真似蒙娜丽莎,踌躇满志正成形着一个秘密。闻言亦微便在背后轻轻捏住她胳膊肘,叫她停下来,站定了,端详她,“想好了?”

是值得好好想一想的,凯特?摩斯即使抱着她的仔满大街走一样拿得到顶级品牌代言,然而,不可以类比的,地球人口逾六十亿,凯特?摩斯只得这一个。美貌为阶级的时尚帝国,符号的丛林里,永远有更鲜美的肉体,等待被赋予意义。

见亦微一下子认真起来,清容便在暗影里笑了。酒吧内的射灯金色红色自她身上掠过一遍又一遍,令她好似西班牙舞娘有陷入情狂的热烈,然而她一双黑眼珠却清醒白醒,非常澄明,“你看亦微,没那么复杂。我又不指望用怀孕来要挟什么人娶我。至于说钱,多一点少一点,什么时候挣都可以,但孩子已经来了,此时此地,就在这儿呢。想想看,你跟它之间,只不过隔着我的毛衣。”当晚清容穿着一件黑毛衫,薄薄地贴住腰身,极之细瘦,小腹依旧平坦只要她不说谁也疑心不到她怀着身孕。但亦微望住她,明白她早已下了决心,她的旨意行在地上如行在天上,而且亦微还知道,唐清容生而懂得这世上最温柔的感情,就像火生而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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