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身明黄,静静的坐在龙椅上,嘴角轻扯,却发出寂寞的叹息。
“我昭灵庄不愿再搅这趟浑水,想歇息了——”司夜南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皇兄并没有愤怒,只是微微的惊诧,而后,留下一脸释怀而悲凉的凄笑。他,早已习惯了被人背叛,被人舍弃,被人遗忘……
空寂的大殿中曾经回荡着他满心不甘的叫嚣,绝望的,自嘲的,孤注一掷的。
“我何错之有?我想为彩依报仇以血还血有何过?!容儿他不愿当帝王,我便揽下这样的野心,我不需他的施舍!更不要天下的唏嘘!我筹谋多年,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凭己之力光明正大的坐上帝位得到天下的拥护?!如此中了他的心意,也了却我的遗憾,这又有何过?!!”
有何过……连凤止容也说不清楚。孰是孰非无法评断。
“皇上——”凤恒德屏息俯首恭敬的走入殿中,俯身叩拜。
皇上再也不是那个做事荒唐心性稚气的孩子,如今他每每见到皇上都会心有余悸,惧怕他的沉默。
凤恒德心里明白,私下处死人命是妄杀的大罪,他自然也知道此事若泄露出去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可是皇上并没有追究,甚至那日以后再也没有提及密牢之事,四位臣子官复其职,一切如旧,而条件便是——
要拥立仁王坐上皇位,永世追随于他。
五部大臣拥立仁王的请奏与凤止容禅让皇位的拟旨此刻正躺他手中,已经躺了一个多月,之所以迟迟无法对外诏明,是因为至今还未找回不见踪影的仁王。
凤恒德有些恍惚,还是无法相信这样的事情,总觉得如一场梦。若是找到了仁王,江山就要易主了吗?怎会如此儿戏……
越水山的山脚下,小酒肆飘着酒旗酒香十里,门边的炉上小火微簇,炉锅中浓稠的汤被煮的咕噜咕噜响,香味四溢。
“你过来!”老水伯痛心的伸手抹了一下桌子,瞪着跑堂小二斥到:“你看看!手一抹还能抹出一层灰!你到底怎么擦的桌子,赶紧重擦!拿出点儿劲来!”
“哇——”贺尘花擦擦冷汗,一脸崇拜的看着老水伯,佩服他的胆量。
“……”凤止青默不作声的拿过抹布,乖乖重擦桌子。
“小二!”一声清浅带笑的声音在另一桌响起,司夜南笑着指了指怀里的孩子:“替我们家端端拿个小碗来,顺便再烫壶酒,梅子酒——”从前只能看他王爷高兴才能喝上仁王府的梅子酒,如今可好了,想喝就喝……
“……”凤止青沉脸瞪了一眼笑的人畜无害的司夜南,往厨房里走去。
“娘,那个怪叔叔什么时候走?”贺小依无辜的眨眨眼,扯着嗓子嗲声嗲气的问她娘,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让凤止青听到。走进厨房的人不禁抖了一抖,怒从心来却不好发作。
“你们别这样——”贺仁于心不忍:“咱对他好一点,别太难为他了——”
“妇人之仁!”阮卫怜一脸鄙视的瞪着相公:“谁叫他有好好的龙椅不坐,非要跑我们家坐木板凳儿!再对他好点他可就赖着不走了!”
“……”
“对了,小皇帝怎么好几天没来了?放弃了?”阮卫怜奇怪。
“不来更好!看见他就烦!”心心一脸厌恶,瞪着手里的苹果,狠狠的咬了一口。
“难怪凤止青这几日神清气爽脸色红润——”贺尘雪嘟囔。贺小依翻了个白眼,对于兄长不当的辍词,心中十分鄙视。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话音才刚落下,门外忽然想起了几声车轱辘声儿。过不多久,小酒肆的门槛外出现了一位翩翩贵公子,头戴琥珀碧玉冠,一手摇着扇子,一手甩着个白色东西。
“那是什么?”洛洛好奇的盯着凤止容手里的白色东西。
“你喜欢?给你玩吧——”说罢,将那东西丢给洛洛。洛洛七手八脚的接住,奇怪的看了一会儿,转头问贺尘雪:“这是什么?”
贺尘雪打了个寒颤,赶紧把洛洛手里的东西丢开,丢进贺尘花怀里。贺尘花吓的跳脚,接了个烫手山芋似的,丢也不是,留也不是,赶紧塞进心心手里,心心茫然的拿起来看了看,忽然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无比惊讶的大喊——
“原来御玺长成这个样子啊!真漂亮!!”
厨房里砰的一声大响,一个身影冲出来,一把抢下心心手里的御玺。
“你又在胡闹什么?!”凤止青沉下脸看着凤止容:“传国玉玺怎可如此胡乱拿出来玩?!”
“朕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一介平民管得着吗?!”小皇帝哼了一声,那样子要多欠揍就多欠揍。
“你!”
“消消气——消消气——”贺仁赶紧捧着凉茶出来做和事佬:“先喝口茶,有话慢慢说——”
“慢?朕可没时间慢慢说,最近忙的很——”
众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心心忍不住小声问:“你都忙什么?”
小皇帝喝了口茶,凉凉的一笑:“朕要广纳天下美女!你们都跟朕进宫吧!”手指胡乱指了一通,指了洛洛,指了心心,指了贺小依,还指了……咳,阮卫怜。贺仁浑身一激灵,赶紧将夫人护到身后。
“胡闹!”凤止青气白了脸。
“还有!朕已经下了诏,罢了凤朝所有的私塾!读书最是麻烦!以后谁都不用读了!”
“嗯!嗯!”有人使劲儿点头。
“你!!!你怎可如此愚天下!愚百姓!”
“朕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
…………
一片诡异的紧绷的一触即发的气氛悄悄弥漫。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喘气儿。
洛洛托着下巴,难过的叹了口气:“咱们没有好皇帝,以后是不是要过苦日子了?”
“……”心心赞同的点头:“国要亡了吗……”
“天呐!”贺仁大惊:“亡国后酒肆的生意岂不是会很糟?!”
“爹急什么!咱家金库里存了很多银子,亡国后还能勉强苟活,生计不成问题的——”
“那就好——”
“可是亡国后是不是强盗满天飞?”
“无妨无妨,强盗都听司夜南的话,有他撑腰没人敢动咱家——”
“够了!!”砰的一声,凤止青气的浑身哆嗦。
“哈——”凤止容打了个哈欠,看向阮卫怜:“做昏君也不容易,累得我好几宿没睡好——有床吗?”
“有,早就给你腾了个屋子,等你以后来住——”阮卫怜笑眯眯的领着凤止容往后院走去。
贺仁走过来,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脸色铁青的凤止青,幽幽开口:“亡国不好啊……一切就靠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