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羊儿洼感觉最不好的,就是会多。
韩队长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给大伙传达局里、厂里的文件;通报各井站当天产油、产气、注水的情况;批评队上职工填错报表,或迟到、早退,乃至旷工的不良行为。
但是,这天晚上没有开会。据说那天晚上韩队长去厂部开会没回来。韩队长没回来,队上职工就自由了。我也趁机给家人写信。先给父母写,又给姑、舅、姨家写,末了,还想给班上个别女生写。
哪知,刚写下一个甜甜的称呼,忽听门外有人唤我:“大学生,可以进来吗?”
听声音是个女的。
我隔着帐篷问她:“谁呀?”
回答:“我是小陶。”
“小陶?”我还在纳闷她找我干什么时,小陶掀开帐篷门帘,进来了。
“哟!你写信呀。”小陶说。
我说:“写信。”我还问她:“你有事吗?”
小陶说:“没事没事,你写信吧,你写信吧。”
说着,她很快退出帐篷。我因急着要在那个“甜甜的称呼”下面酝酿正文,也没挽留,也没起身远送。
回头,也就是我把所有的信件都写好,准备贴邮票封口的时候,忽听小陶又在门外唤我:“大学生,信写好了吧?”
想必,她从帐篷的小方窗看到我了。我说:“进来吧小陶。”
随后,她掀开帐篷又进来了。
这一回,她一进来我就问她:“你有事吧,小陶?”
小陶没有马上回答我。她看了我一眼,轻咬着嘴唇,把脸儿转向一旁,挺不好意思地说:“有点小事。”
我说:“什么事?”
她紧低着头不说话。
我说:“什么事?你说呀。”
她支吾了半天,说:“我想请你给我写份检查?”
我一愣!问她:“写什么检查?”
她说她星期天回家晚来了半天,韩队长逼她写检查。
我当时想,她让我写检查是假,让我在韩队长面前讲讲情是真。因为,当时我正在队部实习,天天跟韩队长在一起,混得挺熟!我答应帮他找找韩队长。但我告诉她,我来的时间短,尽管眼下在队部整天围着韩队长转,可我是实习的学生,说话不一定顶事。
小陶听我这话,当场就急了。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小陶说:“我想让你给我写份检查。”
这回,我听懂了她的意思。我指着自己鼻尖问她:“让我给你写份检查?”
小陶轻咬着嘴唇没回话,但她冲我轻轻点了点下巴。
我说:“你的检查让我来写?”
“……”小陶没再吱声,我说:你的检查让我来写,这不是我在检查吗?她说她不是不想写,是不会写。还说她连检查格式都不懂,更别说检查的内容了。
我上下打量着她,问她:“你高中毕业,还是初中毕业?”
她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我没再说啥,但我心里想,即使初中毕业,写个检查还是不成问题的。可事后,我才知道,油田子女上学没个固定的学校,父母到哪里勘探、采油,她们就迁到哪里读书。小陶告诉我,她读了三年初中,换了四所中学。净跟着父母搬家啦,啥也没学到。
后来,也就是我为小陶“代检查”不久,我跟韩队长建议,队上可以办个职工文化初习班,组织青年职工,再温习一下过去学过的初、高中课程,以便将来考个职工中专、职工大学什么的。
岂料,韩队长听了我的话,冷冷地道了我一句:“都下来听课,谁去上班?”理都没理我那个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