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武先生也算是我们这个小城有头有脸的一个人物。
早先,武先生家里是很穷的。他的父亲替人家扛尸首。虽然自古就有皇帝死了也要人抬这句话,但扛尸首总算是个下贱行当。现在办什么事都难,但你着想在殡仪馆找份工作就不难。武先生的父亲那时也是没办法,谁叫自己别的没啥本事尽守穷呢。扛一次尸首毕竟能得几个赏钱,外加几包劣质烟。
武先生很小的时候就常跟在父亲后面,看父亲把硬硬的尸体抱进棺材。父亲那时带他去是为了混一顿有酒有肉的饭。次数多了,武先生小小年纪就养了个大胆,从不怕死人。
武先生七八岁时,父亲再去扛尸就不让他去了。他想儿子已到了知荣辱的年龄,应该让他去读书,读出书来才有出息。
武先生便被送进了学堂。
可他读不下去书,勉强念到三年级就再也不肯去了。父亲恨其不争,但也没办法。
更令父亲失望的是,武先生竟然要跟他去搬死人。父亲大骂他没出息。武先生竟然背着父亲偷偷干了起来。有丧户找上门,父亲不在,武先生便跟人家去了。
久之,父亲也就不再问了。
父亲渐渐老了,武先生便独当一面。中国人口多,几乎每天都有死人的事。武先生平时虽游手好闲,就凭扛死人小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但搬死人总是被人瞧不起的,武先生近三十岁了,还没有尝过女人是什么味。
这事,武先生看得透,整天仍是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武先生似乎天生与死人有缘,他喜欢搬死人,三天不搬死人心里就不舒服,连走路都无精打采的,因此武先生盼望天天死人。起先武先生想,这样的盼望是否有点狠毒,但又想只要你不拿上一把刀去剁人,也不是你盼望人死就死的。这么一想,便也释然。
搬死人的时候武先生喜欢笑——在心里笑。大干世界,芸芸众生,熙熙为名来,熙熙为利往,但是最终都难逃一死,帝王老子、平头百姓一个结局。某某你在世掌权,八面威风,现在是面如死灰,一切皆空;某某你腰缠万贯,不可一世,可你再不能睁开眼睛看看花花绿绿的钞票了,钱买不了你的命;某某你有个体面的工作瞧不起我,可还得由我来替你收尸,抱着你的尸骨我还觉得恶心呢……
因此,每次扛过死人,武先生都喜欢大口大口地吃肉,大口大口地喝酒。
现在的武先生已不是以前的武先生了。
他用积攒的钱开了花圈寿衣店,武先生是个颇有经营头脑的人,生意做大了后,又扩大了门面,招买了人马,成立了小城第一家丧葬礼仪公司,搬尸整容、黑纱出租、丧葬乐队配套服务,武先生成了武总经理,浑身都是名牌,还配了私家车,很是威风。摸过无数死人的手上套两只宝石钻戒,惹人扎眼。
自然,武先生还娶了个绝对漂亮的老婆。
武先生也不用再去亲自搬死人了,更不屑到人家去吃丧饭了。他只需坐在办公室指挥指挥,一切就妥啦。喝酒么,就去宾馆、酒楼。喝过酒的武先生还喜欢卡拉OK,从多年前的《心雨》到现在的《破碎的温柔》。
晚上,武先生是舞厅的常客。武先生跳舞的样子有点怕人,他喜欢把脸紧紧靠近陪舞小姐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有点阴森森的,很恐怖。但还是有很多小姐乐意陪武先生跳的,武先生给小费时出手是很大方的。
不想跳了,武先生就拥着一个很有姿色的小妞进了宾馆的包间。
武先生光着膀子搂着怀里光滑的身体,常常这么想——
生活真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