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染夏躺在床上,瘦弱的身体仿佛是贴在床上一般,脸上更是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看得白祁泽心里一阵发疼。
白祁泽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安慰道:“别太难过了,孩子往后咱们还会再有的。你还这样年轻,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安染夏含着泪点点头,扭身便伏在了白祁泽的怀里。他紧紧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如同拍着一个孩子一样。她从小没有被人如此疼惜过,这样被他一抱,一来是计谋得逞的得意,二来,也真有几分感动。
关于这个早夭的孩子,安染夏并不觉得十分心痛。这是她的孩子,但是来得并不是时候。如今她在白府的地位未稳,倘若争不过夫人和二姨太,那么她就仍旧是个小妾。她自己是小妾的女儿,在安家处处受人欺凌,所以万万不想自己的孩子和她一样,将来只是个庶出。
况且,她近日总是咳嗽,吃了不少药物。她稍微懂得医理,知道这样会对胎儿不好,也许这孩子生下来不会十分健康。
一个庶出,或许还先天有病,这样一个孩子,在残酷的豪门中,不要说无忧无虑生活幸福,只怕连平安长大都很难。她安染夏要么不生,如果要生孩子,一定要保证他在自己的羽翼下平平安安。此时此刻她做不到,所以这个早来的孩子,她宁可不要。
安染夏心中欢喜,脸上却做出悲痛欲绝的样子。
白祁泽其实并不喜欢女人哭哭啼啼惹人可怜,他见过的美女太多,并不为一个女子的梨花带雨就动了真情,甚至嫌他们矫情。
但是此时此刻,安染夏的眼泪却如同冷雨浇在他的心上。因为他自己也是伤心的,可他一个男人不能哭,安染夏的眼泪便如同是替着他流了。他没有安染夏那么多的顾虑,他是真心实意想要这个孩子。身为父亲,孩子就这样没有了,他怎么能不难过?
再难过也要继续安慰安染夏,他低声哄道:“你……你真的别哭了。虽然是小产,但也是做小月子。我听人说,这时候流眼泪多了,要落下毛病的。”
安染夏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下,忍着眼泪说道:“你不叫我哭,那我就不哭了。”她用力擦了擦眼泪,咧开嘴像是要笑一笑,结果没有笑出来,却仍旧涌出了眼泪。
白祁泽怎么能想到她竟然是装的?
见她这样,更是心生不忍,叹息道:“算了,你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也好,不要闷在心里,这样更加难受。”
他这样一说,安染夏立刻泪如雨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祁泽从没见过女人哭成这样,一时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一遍一遍低声说道:“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不难过了……”
安染夏抽噎着说道:“那是咱们的骨肉,还没能到这世上来看一眼,就这样没有了……你让我怎么能不难过呢!”
白祁泽叹息一声,也被戳中了心中痛处。
安染夏又说道:“她们算计我也就罢了,我愿意忍着受着,不给白家添麻烦。可是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啊!老爷,你说那些人她们怎么下得去手,对付这样一个还没有成人的小孩子?她们就算不为我想,难道也不为老爷你想一想吗?”
方才得知安染夏绊倒,孩子突然没有,白祁泽脑中一片空白,只顾着伤心。此时听了安染夏的话,方才觉得事有蹊跷。他握住她的肩膀,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们?你口中的她们是谁?谁要害咱们的孩子?”
白祁泽生气的时候,两道浓眉紧锁着,颇有几分威严。
安染夏故作娇弱,轻轻颤抖了一下。
白祁泽见状,马上将手上力气减了两分,柔声问道:“我吓着你了?”
“没有,怎么会呢?”安染夏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怕你。”
白祁泽又问:“那你告诉我,孩子到底是怎么样没有的?到底是谁,这样居心恶毒,要害死我们的孩子?”
安染夏深吸一口气,心中明白自己的机会到了。
然而她在白家这些日子,早已学会万事谨慎。这一次她是赌上了自己的孩子,要扳倒二夫人。如果不能一次成功,给二夫人翻身的机会,那只怕是后患无穷。
所以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暂时以退为进,低下头,小声说道:“算了,就算我说了,老爷您也不会将那人怎么样的。”
白祁泽一听便急了,扬声说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有人胆敢伤害我们的孩子,不管是谁,我都要活剐了她!”
安染夏抬头瞧着他,似乎要辨别他话里的真假。白祁泽又摸着她的头发说道:“我对你如何,对待咱们的孩子如何,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如今不管是谁,算计了咱们的孩子,我都不会放过她的。到底是什么人,你尽管说。”
此时此刻,他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深情。安染夏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开口说道:“如果我说是二夫人做的,老爷您会信吗?”
“二夫人?”白祁泽闻言,不由皱紧了眉头。
在安染夏进府之前,他最宠爱的女人就是二夫人。如今虽然一颗心多挂在安染夏身上,但是他也不是喜新厌旧的人。对于二夫人,到底还念着往日的情分,所以一时听到,不能马上便接受。
安染夏说道:“怎么?老爷果真不信对不对?”
“不是,当然不是。我怎么会不信你?”白祁泽矢口否认,话锋一转问道,“她是如何害得你没有了孩子?”
安染夏正暗自失悔,看来事前功夫做的还是不够。此时此刻,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白祁泽他还在犹豫。她到底是低估了,二夫人在白祁泽心目中的地位。
她正要说点什么,偏巧她身边的丫鬟过来送鸡汤。那丫鬟捧着个青瓷小碗缓步走过来,见白祁泽守在安染夏的病床前,一时便停下了脚步。
白祁泽闻声,回头瞧见她,问道:“那是药么?”
丫鬟有些惧怕白祁泽,低声回答道:“并不是药,是刚熬好的鸡汤,我加了西洋参进去,很滋补的。小姐此时身子弱,我想着需要补一补,所以特意做的。”
白祁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道:“不错,你对待小姐很有心。”他伸出手来,对她说道:“鸡汤给我吧,我来喂你们小姐喝。”
那小丫鬟一时不知该如何,便见床上的安染夏朝她使了个眼色。她顿时会意,将鸡汤交给白祁泽,口中喃喃说道:“老爷这样疼爱小姐,也不枉她受了这么多苦。”一边说着,便小声抽噎起来。
白祁泽接过汤碗,不由问道:“你们小姐受了什么苦?”
她是安染夏的陪嫁丫鬟,从安府一直跟着过来的,此时早已成了安染夏心腹中的心腹。
两人早已说好,在孩子没有之后,将罪名嫁祸到二夫人的身上。小丫鬟见老爷询问,连声说道:“小姐她……老爷,您真的要为我们小姐做主!”
小丫鬟噗通一声跪在了白祁泽的面前,安染夏连忙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要让老爷为难,快点起来……咳咳!”
安染夏的咳嗽还没有好,如今又刚刚小产,身体的虚弱当真不是装出来的。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白祁泽摁着又躺下,低声嗔怪道:“你可好好将养着就是了,乱动什么?”一回头,又对那丫鬟说:“你们小姐到底怎么了?你慢慢说清楚。”
那小丫鬟瞧了安染夏一眼,望着白祁泽说道:“老爷,您也知道,我们小姐在安家是庶出,从小便被人欺负惯了的。也就是这样,从小便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子,人家怎么欺负她,她都不懂得还手的。”
白祁泽大门大户地长大,自然明白庶出对于一个豪门子女来说意味着怎么样低贱的身份。他点点头,示意小丫头继续说下去。
她于是继续说道:“自从来了白家,我们小姐处处谨小慎微,从来没有和人有过争执,也是仗着从小养成的好性子。二夫人欺负我们小姐,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小姐怀了身孕,她明里暗里不知几次想害我们小姐,可是一直没有得手。到了今日,居然在花园里就将小姐绊倒了,这才没有了孩子!”
白祁泽眉头微微一皱,心想若当真是二夫人所为,那也大可不必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这样使绊子,不是摆明了叫人知道是她做的?
对于二夫人的为人,白祁泽多少也是知道的。这个女人并非善类,然而他喜欢的是她那一张娇滴滴的脸,还有一副好身段。男人疼爱女人,多数并不因为她如何善良,只因为她美丽。又不是所谓爱情,他们不过是欢好。
所以对于二夫人暗害安染夏的事,他是相信的。唯一不信的,就是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花园里就对她下手。
房间里弥散着眼泪的气息,安染夏眼角余光发现了白祁泽若有所思的神色。这个男人果然是精于算计的人,到了这样的时候,明明方才的难过都是真的,可是脑子仍旧清明,大约是在怀疑丫头所言的真假。
安染夏轻轻哼了一声,白祁泽这才回神问道:“怎么了?疼?”
安染夏的头陷进软枕里去,只露出半张脸来,低声呜咽道:“不是我疼,我是在想,孩子没有的时候,他该有多疼……”
女人如泣如诉的声音叫白祁泽心软,他知道虎毒不食子的道理,相信安染夏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自己的孩子来做筹码扳倒二夫人。此时此刻,瞧着她难过的模样,他竟然还有两分自责,自责自己不该到了这时候还在怀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