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丞相见到她的长相,竟将自己联想成两年前含冤而死,名噪一时的司马怜卿。纪含尹略有疑惑,心中揣测着,她是当朝才女,自己则是天涯游侠,又怎能与人家高贵出身的人家相比?这之间存在着天壤之别,绝不可能是自己!绝不可能!
不会的!不会的!纪含尹自我催眠,像是如此这般便能逃离现实,但她仍然无法理解,为何仇傲冥不能亲口告诉她?而且,两年前为何她会无故家破人亡?而言妃为何还要对她下此毒手?害得她失去了一个那些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欲望吗?只为了夺她地位,夺皇上对她的宠爱吗?眼红吗?只是因为言妃是庶出,所以她眼红自己是嫡女吗?
但那又如何,她早已不是两年前被捧在手掌心呵护备至的司马府大小姐,她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侠女,不过是仗剑天涯,心中满是壮志豪情,怎会有才女那般高贵?
纪含尹从未想到,原来自己的身份竟如此离奇。仇傲冥隐瞒了两年,将她的真实身份深埋在心底,若是为了让她远离这些纷争,那又为何将她亲手送入宫中?他苦心孤诣培养她,只是为了培养一枚复仇的棋子?
真是可笑,这是她听过的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话。老天怎么可以如此对她,庶妹害她,让她魂归乱葬岗;师父救她,让她行侠仗义莫张狂。而青梅竹马,却将她利用尽了,再一脚踢开,现在却有要奉言妃之命,潜伏在她身边伺机要对她下手。
睡梦中,徐律瑄在梦魇中呼唤着言妃的名字,声音浑厚清晰,一字一句,像是再剜纪含尹心上的肉。仇傲冥不能爱她,眼下自己的夫君也不能爱她。对徐律瑄来说,她和他只是君臣之礼,他封她为妃完全是在利用她,她不过是棋子罢了。
有些伤心欲绝,那浑厚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席惜玥……惜玥,你看,你和朕的儿子多可爱啊。”
“惜玥……你别走!你不可以狠心抛下我和我们的孩子……”
徐律瑄在梦中呼喊着席惜玥的名字,纪含尹侧着身用手捂住头。她忽然觉得一阵压抑感从胸口处蔓延开来,像是置入冰窖一般,她的四肢百骸侵入了寒气,白皙的脖颈处像是有人正死死地掐住,让她不得不大口喘气呼吸。
记忆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纪含尹涌来,她的表情痛苦不堪,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想着这一幕一幕的过往,好的坏的,一一呈现在眼前。奈何这记忆来的太汹涌,她看到了绝望、无助、隐忍,不堪的自己。
她不是大小姐吗?为何显得如此卑微?不受父亲待见,青梅竹马又把自己视作阶梯人,把自己当成了他完成大业的踏板。庶妹夺走了她的一切,这一切皆是因为她的懦弱。
现在仇傲冥又亲手将自己送入皇宫,她成了徐律瑄的宠妃,她被父亲操控险些成为他手里振兴家业的一枚棋子,她被青梅竹马利用,错付痴心,再到现在被自己的师父推向风口浪尖……
她不要被别人控制,她要主宰自己的世界。她要与那些想置她于死地的人战斗到底。她恨,她要让他们一一偿还他们欠她的。从今天起,她要步步为营,在这深宫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这不是她所愿的!
纪含尹的脸上望不出喜悲,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这个络贵仪不得不去与后宫三千佳丽争宠,但她却对徐律瑄这个陌生的人,陌生的名字毫无亲切之感。若是她还是当年的司马怜卿,会不会依旧被人当成利用的棋子?
纪含尹只觉得胸口发闷,她转了个身,侧身从徐律瑄的身边悄悄地离开。徐律瑄的呼吸均匀,直挺的鼻子高傲的向上扬起,她望了他一眼,却依旧没有动手杀他。
掀开锦被,纪含尹轻手轻脚地起身向桌边走去。她身上只披着一件白色薄纱衣,便向窗边走去。按理来说,应该通过翻绿头牌才能将她留在寝宫的。而徐律瑄却直接越过这条死规定,不顾吴丞相的劝说将她留在寝宫。
吴丞相对纪含尹的出现起了防备之心,徐律瑄强硬的将纪含尹留在寝宫,不顾吴丞相的劝阻,宁可一意孤行,本来今晚应该翻言妃的牌子。谁知道却让徐律瑄意外的俘获了一位美人。不管怎么说,纪含尹的存在便是对言妃娘娘的一种要挟,她的地位,甚至她的性命都会遭到威胁。
纪含尹披着白色薄纱衣想要推开寝殿的门,出去透透气。谁料,却被在门外守门的侍卫拦住,那侍卫执着剑,紧绷着神经冷着一张脸,语气却十分的客气道:“络娘娘,您还是快回吧,若是被皇上发现你偷偷跑了出来,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好一个不好交代!你一个小小的侍卫都不听我这个娘娘的话了吗?我已经被你们囚困在这儿了,还能跑去哪里呢?况且我现在中了毒,只有把身体里的残毒逼出去才能保证我没事。难不成,你执意要我这个娘娘死吗?”
纪含尹不顾其他,只能摆出一副架子向那侍卫施压,但奈何他本职所在人也木讷,便没有说动他。她转念一想,便盘腿坐在地上,单薄的里衣被汗水打湿。
她运功打坐,想要把余毒从体内逼出去,却发现自己浑身经脉紊乱,完全用不上力气,冷汗覆在白玉般的额头,红唇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腹部绞痛,疼的冷汗涔涔流下,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就连呼吸都像是要被人夺走一般。
再低头望着手臂,左臂上出现一个如梅花印记般的紫色印记,而左臂上流淌的血液正不断的抽搐,像是要将血管撑开爆裂而出。再运功,那股不安地气流像是要吞噬掉她的手臂一般,左臂竟高高的凸起,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馒头形状,她骇然,忍着疼痛贝齿咬着下唇,屏息凝神,霍然起坐。
“嘶……”纪含尹倒吸一口凉气,她愕然。一运功,便会被反噬宫里,从而令功力大减,这是奇毒,只能用白鹿丸才得以破解,而这珍贵的白鹿丸用成年变异的白鹿心头血制成,稀有得很!只有皇宫中才会有这个宝贝。
眼下时间紧迫,她又无法去找,又不能静观其变。她默默注视着躺在软榻上的徐律瑄,几度想要将他剖心挖肝,恨不得将他用音律控制心智,直接操控他一头撞死在这富丽堂皇的寝殿内。
阴冷的风越过云层向寝殿周围袭去,侍卫虽懂得瑟瑟发抖却面无表情地像松柏一般矗立在那儿。月被笼罩在乌云之后,从天空的尽头闪过一道银色的光芒,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又消失不见。
一道雷声将徐律瑄的美梦劈断,他醒了,确切地说是被纪含尹那张煞白的脸和那凄厉的眼神吓醒的。
只见她穿着薄薄的单衣,端坐在他的正对面。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并未言语,纹丝不动如同一个死人一般。徐律瑄披着外衫坐起,她望了望纪含尹,只是叹了口气,他将毒转移到她的体内,却忘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任由毒素侵蚀掉纪含尹的性命,还不如当时便吩咐吴丞相把她立即处死。
徐律瑄的大掌划过锦被,将锦被掀开,下面藏了一个暗红色的暗格,暗格里是唯一一颗白鹿丸。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将白鹿丸含在嘴里,走过去俯身喂给她。
白鹿丸在湿润的口腔里慢慢融化,纪含尹有些神志不清,她以为这熟悉的感觉是仇傲冥带给她的,便覆上薄唇。两舌缠绕,徐律瑄将白鹿丸喂到她的嘴里。过了片刻,才不舍得放开她。
纪含尹渐渐清醒,恍惚的意识消失的一干二净。她抬起头望着在月光映照下的徐律瑄,正目光如炬的凝视着她,她又觉清凉舒爽,紊乱的经脉恢复了平静。
他看向她,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徐律瑄便早早地上了朝,并将纳纪含尹为妃一事告诉了太后与众大臣。众大臣皆不满徐律瑄的做法,瑞胤国这两年来,入宫为妃的女子数不胜数,有得人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也定要攀龙附凤。
徐律瑄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没见过?他贪恋美色荒废朝政,瑞胤国的地基大业迟早会毁在徐律瑄的手里。
下了朝,吴丞相一党,甚是欣喜。吴丞相心中揣摩,皇上若是长时间留意络贵仪,那便更无力管理朝政,他便可以把持朝政,将大权独揽,在与言妃娘娘联手,将徐律瑄彻底击垮!
而太后那边,怎么会容忍一个想要杀了自己儿子的人在后宫搅起腥风血雨?太后虽不喜欢络贵仪,但生米已成熟饭,络贵仪已被皇上纳为后妃,她恃宠而骄,等她来夕鹊宫便给她来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尝尝她的手腕到底有多么的狠辣。
然而,纪含尹却并不知道,这仅仅只是刚开始,梦魇会在往后的日子里纠缠折磨着她,直至她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