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线耳机，方便联络；便携麻醉枪，以防不测；登山绳，爬墙；还有……”陆泽野屋内，他井井有条地准备工具，夏空油然而生身在电影中的错觉，事已至此，退缩不能，况且她是真的很担心穆凉，虽然艾克斯有安慰说“黑道”什么的是陆泽野夸大其词吓她，但对方是成年人一定不好惹。
“对了！”她说，“要我拿上棒球棍吗？书上说它是最顺手的凶器！”
“你能拿得动？”陆泽野将包放在桌上，“加上它。”
“这个要我拿？”
“当然，你是新人。”
“新人怎么了？”
“新人就是用来欺负和被灭口的。”
夜半时分，两个人前后而出，附近并没有埋伏，夏空背着分量还好的包，紧张感变麻木，继而变成一种说不出的冲动。
“那个……如果我们失败……”“不可能。”前面的陆泽野斩钉截铁道。
“可我……”
“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Fixer的道义是绝不能抛弃伙伴。”不等夏空难以置信地感动，就听他补充下句，“哪怕只能带回尸体。”
“……谢谢。”
莲河大厦所在位置略微荒僻，看守也颇为敷衍，根本看不出玄机。
“小空，阿泽，你们到了吗？”耳机伴随杂音传来艾克斯的声音。
“到了。”陆泽野按着耳机说。
“很好，刚刚我侵入建设局内网，找到大厦设计图，后面有施工时的临时通道，常年上锁，撬得开就能进去。但记得从墙根走，楼上有监控，我在努力，一会儿应该可以查到监控图样。”
“明白。”陆泽野对夏空点了点头，带她小心翼翼地过去。
隐蔽万分的小木门，陆泽野掏出铁丝捣鼓不到三分钟便啪嗒打开。
“太好了！”夏空忍不住喜呼。
“并不好，小空，进去得越容易越说明内部危险哦。”艾克斯说，“我把监控布置发到阿泽手机上了，看一下。”陆泽野掏出手机，点开，一幅立体框架图像呈现，其中用红点标注的位置密集成片。
“这！”
“所以说，还不如门难开点儿吧。”艾克斯叹气。陆泽野皱眉盯着图样半晌才开口：“我大致算出了第一层的死角位置，却不知道穆凉的大致位置，如果能顺利摸进电梯，毁掉里面的监控，会很快的。”
“我看了图纸，董事办公室在顶层，我猜小凉应该被控制在那附近几层，所以还是先到顶层吧，监控室的画面十分钟轮完全楼，根据之前的调查，如果你在十点二十分破坏电梯监控，会有十分钟可以上楼不被发现。”
“好。”陆泽野收了手机，看向夏空，“把包抱到前面，跟紧我，一步也不能走错。”
夏空忙不迭地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进门，里面一片寂静，只有昏暗灯光，他们从墙角蹿到阴影再回到墙角，仿佛探雷一样。夏空屏息，临到此刻，没有预想地慌乱，却反常地镇定。
陆泽野却猝不及防停步，夏空一不留神差点儿撞上，“怎……”她低声问，却被对方一把捂了嘴拖进旁边一道玻璃门里，拽蹲下身。与此同时，手电光从头顶擦过，两个人紧贴着磨砂质玻璃，惊险闪过。
“喂，这边没事。”粗犷的声音喊，脚步渐远，寂静回复。
“把胶带拿来。”陆泽野说。夏空不敢怠慢翻找背包，竟真的有大卷透明胶。陆泽野轻巧撕开一段咬下，贴在磨砂玻璃上，反复压平，神奇地，渐渐清晰以至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夏空忍不住低呼。
“物理常识，漫反射原理，你不知道？”
“我，我以后会学文科！”
四下不见人影，陆泽野站起身，轻声走了出去，夏空紧随其后，继续曲折回环绕到电梯前，万幸还开着。
“进去电梯会亮吧，不会被发现？”
“这附近监控很密，应该很少有人特意查看。”陆泽野背靠在电梯门上，示意她模仿，看了看表，“一会儿我按开门，你随着门移开，监控在左上角，千万别被照到。”
“知道了。”
“包递给我。”他从里面抽出弹簧弓式的物件，握在左手，静静倒数，“三，二，一——”门徐徐打开，夏空随它的幅度蹭步，却在这时，陆泽野飞快将手伸进门中，扣动扳机，“哧”声后是玻璃碎裂的轻微响动。
“快进去！”他说着，率先闪入。
上升的电梯中，夏空打量着已坏的摄像头，力度恰好让镜头裂纹却并未坠落。随着楼层数字变化，她的心脏也越发紧束，也不知穆凉她还好吗……
“阿泽！”耳机中忽然传来叫声。
“怎——”
“暂停！”艾克斯意外慌乱，“我刚切入楼里的监控，顶层电梯门外有人，被发现了，快出去！”
夏空猛地抬头，只见数字已变，还剩最后两层，陆泽野眼疾手快按下倒数二层的按键，与此同时，门“叮”地打开，若再晚一步，怕就要到达。
“走！”陆泽野拽住她的手腕，随便挑了间办公室，撬开门躲进去。
“怎么办？”夏空六神无主。
“没办法了。”他说，门外依稀听到响动，“已经被发现了。我去引开他们，你去找穆凉。”
“什么？”
“来不及了，我现在就出去，你快到顶层，艾克斯会通过监控引导我们。”他深吸一口气，不等夏空回答便一把拉开门冲出。
“在那儿！”有喝声迫近，接着是成串的脚步，再度归为平静。
夏空蹲在地上没动，只剩她一个人，好想哭，又不敢，幸好耳机中适时传来艾克斯的声音：“小空，我查到了！小凉在顶层第三个房间，董事长办公室，电脑也在那儿，没有人，快！”
“陆泽野呢？”
“他是全市长跑冠军，放心吧，阿泽，左转，那边有人！”
夏空扶门起身，腿发抖，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楼梯在哪儿？”
“出门十米左右！”
一路惊惶不已，不知有没有被发现，什么时候会被抓住，会不会死，除此之外，还有更多情绪，是过去十几年都不曾有过的。
“一，二，三——到了！”她惊喜万分，又心脏下沉——陆泽野不在，门根本打不开啊！谁知尝试着推了下，门竟没锁！她把包抱在胸口，轻手轻脚探身——空旷的办公室，静谧万分，她立刻进去关门，一边按住耳机：“我进到办公室了，但没有人，不过电脑在桌上，是那个吗？”
“是的！快开机，找到优盘插上，剩下的交给我就好！”艾克斯说。
“好！”夏空翻包找出优盘，开机，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等待不耐，好不容易完毕，立刻插入优盘，与此同时，“霍”地一道隔板从墙壁打开，扭头，竟是被绑在椅子上，嘴被贴着胶布的穆凉！
“穆凉！”夏空惊叫跑过去，小心撕掉她嘴上的胶布。
“你对电脑做了什么？”谁知她第一句竟是呛声。
“欸？我，我插了优盘……”
“糟了。”穆凉说，“炸弹被启动了。”
“小空！”耳边传来艾克斯情绪异样的声音，“电脑被人放了炸弹，只要有外部设备插入就会启动……倒计时，五分钟。”
“什么？”夏空几乎窒息，“我，我现在放开你，我们快跑！”
“别动我！”穆凉喝止，“我也是装置的一部分，移动会提前引爆。”
“怎，怎么办，报警，对，报警！”
“没用的，五分钟根本来不及！”穆凉直视着她，“夏空，你走吧。别管我，跑出去还来得及。”
“怎么可能！”夏空当机立断地拒绝，心烦意乱，却也明白如果这时候走了，自己一生都会活在悔恨中，哪怕她是被迫牵扯其中。
“小空，我没办法。”艾克斯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还有一分钟。”
一分钟，六十秒钟，能回忆多少事，夏空呆立在原地，主动或被动地留下，都不再主要，她从不是果断的人，也没有伟大的牺牲精神，她只是不愿以这种方式独活而已。
“五，四，三，二——”脑海中的倒计时宣布结束，“一……”
爸爸，你知道吗，我居然也找到了做英雄的感觉……她闭紧眼，等待死亡或重生，谁知没有爆炸，却是一阵欢快乐曲。她惊诧地睁眼，电脑屏幕光彩四射，“恭喜你”三个字由左向右游动。门被打开，进来的人，竟是——
“艾克斯？陆泽野？”
“小空，恭喜啦。”艾克斯咧嘴笑着，“成为Fixer真正的一员。”
有一瞬她没动，甚至不知该摆什么表情。
“这只是一项测试，这座楼其实是我们的地盘。”艾克斯将手里的物品摆出，手电、录音机，其中正播放着的是脚步声与对话——刚刚听到的保安的声音，“你爬得上楼，体格过关，小心谨慎，听从命令，最重要的是，紧要关头没抛弃同伴，符合成为Fixer的全部条件，所以组织正式决定将你纳入其中，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应该收你入伙！要不怎么会设这么大的圈套！”他得意万分，走过去将电脑拿起，随意按了几下，一个网页打开，上面赫然标注：“Fixer小空；所属团队：不是叉；排名：一百零六。”
夏空看着他，问道：“并没有需要对抗的坏人？一切都是编的？选我进来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看着艾克斯尴尬的表情，夏空不再多言径直转身。
“小空——”
“我不会加入的！你们这个大骗子团伙！”她飞快地冲出去。
骗局，谎言，惊吓。短短几日她从不情愿到心里斗争到破釜沉舟，甚至开始预想如果真不得已这样下去该做哪些准备。谁知，结局竟然是这样的。难道开这种不可救药绝不可原谅的玩笑这么好？用生命来开玩笑就这么好？
“喂！”唤声伴随拉扯手腕的力度。
夏空不得已停步，却不愿回头去看。
“就算要走也起码听完全部的解释。”陆泽野绕到她面前，“Fixer，并不是玩笑，因为不是玩笑，所以不得不这样。每位成员都要经过最谨慎的考验，否则又怎么确定是否有能力去战斗。”他紧盯着她，不让她有丝毫退让与躲闪，“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漏洞与破绽，但我们还愿意去修补它，哪怕永远不为人知，因为我们对它还抱有希望和幻想，还抱有所有的爱，你呢，你不爱这个世界了吗？”他说完，转身，“考虑好再答复吧。”
夏空站在原地，车水马龙从身边穿梭，她脸上的表情茫然而无措。
那之后是近半个月的空白，穆凉留了字条说为了不打搅她考虑而搬出去暂住，陆泽野同样不知所踪，不再去甜品店里所以店长和艾克斯自然也不会见到。但终归还是无法回到平静无波的过去，晚上她百无聊赖刷着论坛时想，这样的普通日常她再也没法过下去，也不愿意过。
这想法一冒出来她几乎被吓死，但经过半个月的自我否定后，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并不喜欢平静的生活，选择到凉川就是，即便学校没有宿舍需要租房，即便需要提前整月来打工赚钱，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她一定是疯了吧？居然会觉得，给大家做饭，被艾克斯调侃，有老板送甜点，也没什么不好。甚至，去做一个暗地里的城市修补者也没什么不好。
终于，第十六天，她挣扎再三还是来到甜品店，在门口探头探脑，被常来的大婶发现。“是你啊，好久不见，还以为你辞职了呢！”大婶惊喜地说，“你们老板一个人忙坏了，我们都很心疼哦，快回来吧！”
夏空尴尬地咧嘴，这下藏不住，只能乖乖进去。
“来了？”老板依然平静地微笑，仿佛自己的员工出走半个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新烤了松塔，端进去吧。”
夏空端着松塔站在门口，经过深呼吸，心理建设，放弃再坚持，最终还是缓慢抬手，按下了按钮。
“小空来了。”艾克斯正对着电脑疯狂敲击，头也不回地说。
“今天晚饭吃什么？”半卧在沙发上的穆凉忽然蹿到眼前，目光仍旧直白得敢说不就会被杀。胸口莫名的空荡居然被神奇地填满，禁不住要上扬唇角，她努力平复心境：“要吃甜点吗？老板送的！”
谁知那两个人如临大敌地说：“快，快拿走！”
“怎么了？”夏空奇怪地道。
“你不知道吧，店长以前也是Fixer，现在退休了，被上头命令给我们提供场所，怀恨在心，想尽办法除掉我们。他以前是用毒高手，所以他的东西，千万不要碰！”穆凉在旁边认真地点头应和。
“真的？”夏空难以置信，不过想起穆凉曾吐出不知情吃下的点心，显然他们是认真的。托盘被艾克斯抢过去，他和穆凉埋头研究如何处置，夏空叹了口气，也因此有空注意到窝在角落看书的陆泽野。
她走过去，有点儿尴尬，有点儿畏惧，还有点儿期待地拍了拍他，得到的是果然不出所料的一双无波的眼。
“那个，”她摸了摸鼻子，“我其实还是挺爱这个世界的。”
“哦。”对方应一声继续埋头看书。果然！就知道不会被理睬，想得到鼓励什么的更是白日做梦！夏空泄气又愤懑地转身。
“喂——”猝不及防，身后那人开口。她扭头，意外地竟看到少年轻轻扬起唇角，是一个不太敷衍略微真实的微笑——
“欢迎加入，菜鸟。”
“我，我才不是菜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