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珩却似浑然未觉,月光映照之下,面孔似有玉色,长而密的睫毛半覆住温暖明亮的眼,侧面看去,但觉温润俊秀,无限美好。
能被这样的人爱上,哪怕想想,也是幸福的。
想起母亲的话,涓涓只觉心痛。
于情于理,哪怕只是从条件来看,她都不该如此亏负于他的。
默默走到门前,齐珩才微微侧过脸来,望住涓涓:“多谢倾泠公主搀扶以力,如今天色已晚……”
倾泠公主?涓涓抬头,望进那双向来温和的眼:“齐将军是要本宫避嫌么?”放在他腰上的手,一分一分变凉变僵,终于找不到停伫的理由,冷冷冰冰地收了回来。
一声“齐将军”叫得齐珩窒了窒,转过脸,好一会儿才低低道:
“齐珩不敢,但公主殿下闺誉——”声如蚊蚋,不仔细听几乎要听不见。
涓涓索性转到他面前,继续盯住他看。
齐珩终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两个人默默对视。齐珩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再红,始终不发一言,任涓涓毫不客气地盯牢了看。本来以为涓涓盯累了,自然会放过,但涓涓却似乎饶有兴致,连他呼吸时的微微动静,都盯得兴味十足。
齐珩索性屏住呼吸。闭上眼。他练过龟息功,三五天不呼吸完全没事,小菜一碟。
涓涓挑起他下颔。其实也不算挑了,因为涓涓比他要矮快一个头,要挑到他几乎像是在举杯邀明月的样子,齐珩的下巴就成了她手里的杯子——但什么会让他不安让他无法继续假装,涓涓就偏要做什么。
齐珩脸一红,气息立即岔了。拨开涓涓的手,大喘了几口气,弯下身子呛咳不已。
“没什么话要说了吗?”涓涓的声音冰冰的,似乎隐隐带着笑,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淡淡的,带些冷嘲的味道。
齐珩剧咳,猛摇头。倚住另一边门框,很坚定地与涓涓保持距离。
“好,那我问你答。”齐珩还想要摇头,想要拒绝;可涓涓已经问了出来:“齐珩,你还愿意为我弹琴吗?”
齐珩一怔,眼神的戒备微微放松,面上浅浅带上一抹笑:“涓涓想听?”
“涓涓想学。”涓涓也学他的样子,浅浅微笑。
齐珩面色一冷,进房,关门,涓涓却如鱼一般滑了进去。齐珩措不及防,又想打开,门已经被涓涓用背靠住了。
“公主殿下,末将要休息了。”
涓涓瞟一眼里室的床,淡笑,“那就去呗。”
齐珩仍是沉着声,问:“是不是末将歇下,公主便自行离去?”
涓涓笑得一径淡然:“齐将军,你若今晚当着本宫的面歇下,只怕明早皇祖母就顾不得什么双喜临门,要亲自为你我先行筹办大婚了。”
你这是威胁?
我就是威胁!
眼神交锋一回合,齐珩落败。
“公主殿下到底想问什么呢?”基本上,齐珩有副好嗓子,让他不管是冰冷还是耍狠,声音都极是好听。如果他不要一说话就开始叹气,并且一脸的极不情愿,涓涓本来可以带着很欣赏的心情去听的。
“你今天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百鸟朝凤。”答得极之迅速。
涓涓冷笑,伸手从头上抽下一支固定的发簪,立即披散了一缕顺滑如绸的秀发。掩覆着涓涓雪白的面庞,烛光映照之下,平添了几分妩媚。涓涓的眼睛如同一泓潭水,既深且沉,又波光潋滟,足可耀人。
齐珩看得呆了一瞬,抿起好看的唇,想要转身,却听得涓涓道:
“齐将军,你真要转过去了,本宫做的什么,将军你可就看不到了;如果一会儿感觉房间太闷,本宫跑出去了,别人可也不知道将军你到底看过没看。”
木木地转过身,齐珩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想要叹气的情绪。呼吸再呼吸,齐珩才终于放柔了声音:“涓涓,之前是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么?”
涓涓咯咯一笑,大度道:“珩哥哥,我有什么好气的?你也不过是不想理我,打算把我关在门外,对我说谎,不愿娶我而已,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就算我生气了,告诉了皇祖母,她多半儿也只说是我爱胡闹不守礼教,不会怪你的。”
她从来没叫这么肉麻过。
齐珩又想叹气了。却又怕万一一口气叹下来,她的手上又得多一支发簪。
看看涓涓本来就不甚簪饰的一头秀发,齐珩实在不太敢赌。只能靠了最近的椅子坐下。
“涓涓要听实话,我说就是了。把头发簪上吧。”
涓涓一笑,伸手随意将垂下来的长发挽起。
齐珩看得实在很想叹气。——不挽还好,挽起来倒像是真被怎么滴了。偏偏那种凌乱,根本无损涓涓的慧黠灵秀,反倒平添几分俏皮美丽。只是乱。他的心,如同那些没有被挽好的发丝,微颤,凌乱。几乎只差一点点,他就要脱口而出:“我帮你挽吧!”
他看见涓涓一怔,随即,她笑了,左颊浮起一朵浅浅梨窝,眼睛本来因为赌气而冷然,却突然绽出笑意,水光飞溅。本来一直在他眼中如同一个冷静却顽皮的小孩一般的涓涓,在那一刻,如雪莲初绽,风致嫣然。所谓倾国倾城,亦不过如是了。
直到涓涓走到他面前,递过玉梳,齐珩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忍得住的话,已然出口。
涓涓的发,如同上好的丝缎,亮泽,柔软,握在手中,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每一丝,每一缕,都令人着迷。玉梳轻轻自她发间顺过,空气中幽幽浮起浅淡的冷香,每多梳一下,便多吸进几分;她的美,连呼吸,都无法回避。
齐珩几乎想夺门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