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清洁用品,擦大理石地面的不能用来擦木地板,洗卫生间的更不能用来洗厨房,洗衣服光洗衣粉可解决不了问题,要柔顺剂、漂白水、杀菌液、衣领剂……东西只会越钻越精越用越多……
童琨一直为洗手间的异味头疼,在千色店看到一瓶小花,很素雅,想这个摆在洗手间玻璃架的一角一定好看,拿起来一看,香喷喷的,原来是个香水座,就是除洗手间异味的,忙不迭地买回来……
外面的窗玻璃擦不着,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有种专门擦玻璃的,带磁铁的,你在里面擦,外面那一半吸着里面的你擦到哪里它跟到哪里,跟跳贴面舞似的挺有意思……
每次擦玻璃的时候丫丫都要挤在一边来“帮忙”,帮忙牵着拴外面玻璃擦子的那根线。每当外面的玻璃擦子掉下去,丫丫就兴奋地大叫,小脸涨得通红……
年前,春梅提出要回家过年,童琨虽然不大情愿,也只好放她回去,这毕竟不是个过分的要求。春梅一走,丫丫的睡觉就成了问题。丫丫可以跟童琨许泽群睡到一起,但是丫丫不干,她只跟爸爸睡。丫丫回到深圳,尽管跟童琨在一起的时间多,她还是跟爸爸好。
她爸爸怎能不好呢?爸爸不管她,调皮捣蛋了都是童琨训她;出去玩,爸爸拍板才能走,童琨又不会开车;丫丫要买什么爸爸就给她买什么,童琨知道了还要数落她爸,怪他这样无条件满足孩子的物欲不好……
现在睡觉,许泽群童琨都知道丫丫的鬼点子,她其实就是故意要冷落妈妈。丫丫哪能跟许泽群睡,许泽群睡觉最大的毛病就是裹被子,丫丫这点跟她爸相反,夜里是踢被子。第一天跟丫丫睡,童琨半夜起来一看,丫丫光溜溜的,许泽群则把自己裹成个蚕茧似的。
许泽群也担心,不敢再跟丫丫睡觉,所以第二天把丫丫哄睡了盖紧了被子就溜到童琨房里。两个人睡到半夜,门就给“嗵”的一声踢开了。童琨中睁开双眼,只见门口灰暗的光晕里一个小人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是丫丫。可以想像她脸上是怎样的愤怒,现在简直就像半夜来讨债的小鬼一样。
这时许泽群也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忙从床上爬起来,灰溜溜地跟丫丫回到她的房间……
丫丫把她爸妈折腾了一个春节。就那样,她跟许泽群睡,童琨半夜三番两次爬起来给丫丫盖被子。春节本来是想好好休息的,童琨因为睡不好,整个假期都灰头土脸,每每对了镜子,童琨就忍不住叹息“老了,我老了……”
有时她就叫许泽群,丧气地说,我老了怎么办哪?
许泽群说,老了就老了呗,反正我又不会抛弃你。
童琨说,那不一定吧。
许泽群就说你胡说,再不理会她的老了老了的呻吟。
8
过完年,春梅回来了,许泽群童琨才算解放出来。
公司上班,顾蕾没来。她已经办好了去日本读书的手续,年前正式辞工了,只不过现在还待在深圳,说要好好歇歇,然后找个合适的时间过去。
顾蕾走之前,大家一起去笔架山玩,同去的还有另外两个女同事,一个是营业部的林,还有一个是童琨部门的苏。她们两个都有孩子,跟丫丫差不多大。林还有两个,一男一女。顾蕾把孩子从老家接了过来,是个七八岁的女孩,不像她妈妈那样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文文静静秀秀气气的,身材已经有亭亭玉立的架子了,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童琨她们一个劲夸顾蕾女儿漂亮,顾蕾就在一边不无得意地说,嗯,带到日本去,即便她老妈找不到机会为人慧眼识珠,她还可以再争一把呢。
童琨她们就笑,说你这算什么话,好像母女俩跑到日本干吗去似的。顾蕾就说干吗呀,本来么,人生如战场,需要的是百折不挠前仆后继。
大家说说笑笑之间,才发现几个小鬼头,除了顾蕾的那个,全都落汤鸡似的跑回来,原来他们玩喷泉去了,给从头到脚的浇了个透。几个妈妈就冲上去抓小毛头,顾蕾帮那两个孩子的妈妈抓了一个,几个妈妈从不同的方向押解犯人似的把几个捣蛋鬼都捉拿归案,一边训责小的给他们脱湿衣服一边商量哪有衣服换。
顾蕾就放了孩子,呼的一下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穿到最大的一个身上。再把自己女儿裙子上的腰带解下来,拦腰一捆,“没事了,玩去吧,不过再玩水阿姨把你们绑在这树上不许回去!”
顾蕾指指身边的小树恫吓孩子,说完又脱了自己女儿的裙子,裹粽子一样裹到另外一个小的身上,须臾她就搞掂两个孩子。大家都如法炮制,童琨也脱了自己的外套裹了丫丫,弄好孩子大家把那些湿衣服晾到小树上。她们坐在树下聊天,小树上的衣服花花绿绿的悬了万国旗一样。
太阳很好,暖暖的,童琨看顾蕾,开心畅快地笑着,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全然没有一丝对新生活的恐惧和不安。
童琨想的是,无论何如她面临的都不是一个怎样灿烂光辉的前景,至少刚开始可没那么容易,带个孩子,自己还要读书……更何况,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大事小事都要一起叨唠的朋友,现在说走就要走了……
童琨想着就有一些难过,顾蕾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很心细,看童琨脸上晴转多云,心下明白了八九分,就拍了童琨的肩头说,哎,享受大好春光呀,我又不是一去不回头,这日本,一衣带水呢,说回来就回来了。
她劝慰童琨,童琨的鼻子就酸了,“我在深圳这么多年的生活都是与你息息相关的,没有你,我简直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顾蕾揽住了童琨的肩膀。“我说,”她想了一下说,完全不是平时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显得挺认真的,“凡事想开点,好好过吧。”
童琨知道这是老朋友对自己最殷切的期望了,她笑笑说,现在挺好的了,不想那么多了,过日子虽说无非柴米油盐,也就这样吧,再说这柴米油盐里也有滋味的。
顾蕾放心了一点,又拍了拍童琨的肩膀,忽然就跳起来大声号召:“嗨,我们去爬山!”
另外两个连忙响应,又把在爬假山的一堆小鬼头揪回来,晾在树上的衣服有几件还没干,顾蕾二话不说扯下一件搭在自己肩上,又扯下剩下的两件斜背的挎包上一边绑了一件。顾蕾戴了个窄沿帽,穿的是紧身衣七分裤,身上这么拖拖挂挂的简直不知是哪路好汉。童琨说她像丐帮出来的,另外一个说,顾蕾要是尿布我看你也敢挂在身上!
顾蕾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
童琨在后面看一行人大大小小地往山上去,说,啊呦,我们赶快回去吧,看我们这队人像什么呀。
她们就相互看看禁不住直乐,顾蕾倒也罢了,她们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外套都脱给了孩子,里面的衣服虽说还穿得出来,终究不是穿外面的。更有甚者,胸开得低得叫人掉眼珠子,蕾丝花边更是肆无忌惮地蓬勃妖娆着。还有那帮孩子,那才叫顾蕾门派的,衣服拖拖挂挂整个一群她的小丐帮……
童琨给拖着往山上走,心想这样子碰到熟人可真够狼狈的。
人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么想着,童琨头一抬,就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对着他们这群人来。
童琨看定了他,他的目光和她相遇了,彼此笑了笑,是那种坦然而又心照不宣的笑,好像这一天的阳光掠过心坎。
童琨很快移开了目光。她的意思是不想跟他打招呼了。他身边还有个染金黄短发的瘦高个的女子,两人一手牵一个小女孩……不消说了,这是一家子,看上去和谐美满的一家子。
山脚下人来人往,很多是一家子,这一家子却格外醒目,一家人牵着手,好像只有他们是牢不可破的一个整体。
童琨从另一条路往山上去,避开了这一家子。
苏走在前面,一回头看童琨他们一群人取另外的道,就折了回来,说,嗨,我刚才看到一家子,那男的可有品有派的样子!顾蕾连忙问,在哪里哪里?那个就回头指给她看。
童琨也忍不住回了一下头,那个男人也回头了,他们的目光又相撞了,他们就再次友好地笑了笑。顾蕾看了就说什么眼神呀,不就是正板正点的一个人么。
童琨想了想,还是扯了扯顾蕾悄声说,就是他,他就是乔去非。
顾蕾就叫:“是吗?!”
停了一会儿她说,“他哪有你们家许泽群好,许泽群至少比他大气些。”
她又上下打量童琨,“你看你这样子,怎偏就这时候撞上他了,都怪我。”
童琨却笑了说,没什么,我已经不那么在乎他了。
顾蕾问真的?
童琨说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一行人爬了山下来,要去振兴路吃香辣蟹。林把车开了出来,孩子就是孩子,爬了山还精神头特足,剩下童琨顾蕾三个忙着去抓五个孩子,抓了这个跑了那个,忙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
童琨追丫丫,她已经快让妈妈追不上了。童琨正闷头追,一声尖利的汽车喇叭声忽然响起,她差点撞到了车上!
童琨有点给吓愣了,这才看到已是暮色四合时分,城里也已万家灯火。童琨的心怦怦乱跳,她想刚才自己好在没有撞到车上。她忽然觉得好热爱眼前的一切,这是从来没有的感觉,山下清凉的空气,城里璀璨的灯火,还有眼前的孩子们,顾蕾,自己这帮拖儿带女的朋友们……
这一切,都使她心生温热。
9
丫丫跟一帮小朋友玩了一天,吃了饭还不想回去。车把童琨母女送到小区门口,丫丫先是赖着不肯下车,给硬拖着下了车怎么也不肯牵妈妈的手过马路。
丫丫像个泥鳅似的满身是劲滑溜得不行,童琨眼睁睁地看着她挣脱了自己的手旋风一样冲到马路中间,路上车来车往,童琨不顾一切地冲到丫丫身边,一把拽住丫丫,任她怎么挣扎就是不松开她,拖着她往前走。
丫丫嘴里叽里哇啦大声抗议着,两条腿往地上一跪,说什么也不起来了。童琨干脆一把抱起她,一气冲过了马路,到了小区门口,把丫丫往地上一放,怒声道:“走,由你怎么走,妈妈不再管你了!”
丫丫一言不发疾步往前走。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很快消失在夜色里。童琨看她是朝家的方向跑的,以为她要赶回去给爸爸告状,也就由着她。等到童琨回到家,看到家里只有许泽群一个人,就问丫丫呢?
许泽群说,不是跟你出去的吗?
童琨心下有点慌了,说还没回来?
童琨嘴里说着,忙趴到窗台上看,看了有十分钟,还是不见丫丫的影子,童琨赶忙叫许泽群和自己一起下楼去找,找了一圈还是不见。这时童琨觉得大事不妙了,两个人就去找管理公司要帮着一起找。他们怕的是丫丫出了小区,这种可能不会没有。
童琨刚开始是跟许泽群一起找,此时一直镇定的许泽群想也是急了,看童琨跟在自己身后,就冲她吼,你跟我走顶个鬼用啊?!童琨弄丢了孩子,只好由着他发脾气,自己去向另一个方向找。又找了半个小时,童琨已经快绝望了。她到了自家楼下,却看到家里每个房间都亮着灯,这是很少有的事。她首先想到的是或许孩子找到了,然而又不太敢相信,童琨将信将疑地上了楼,一到家门口,丫丫欢快的笑声就传了出来……
童琨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靠在门边几乎动弹不得了。她的头一抬,看到许泽群就站在她面前。她再也忍不住了,扑到许泽群怀里大哭起来。
童琨紧抱着许泽群,她第一次觉得这是她唯一可以赖以偎依的最坚实可靠的怀抱。
许泽群由着她哭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推开了她。
“好了好了,以后要小心。”许泽群说,“如果真丢了丫丫,我可跟你没完的。”
童琨听了这话,心里忽地就有点发凉了。她对许泽群说:“跟我没完?你能把我怎样?跟我离婚?”
许泽群笑笑:“那是轻的。”
许泽群说得轻描淡写,童琨却能感觉到此中的力量。她相信许泽群是那样的人,说到做到的,也就是说,他们之间,孩子是超乎一切关系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