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熙回国后,一直忙于他的办校事务,对其他方面的情况还不甚了了。于是忙请会长坐下:“愿闻其详。”
原来,太谷商会本有一支称为“商团”的武装,义和团运动中,一些地痞恶棍被义和团杀死,还有些人吓得四散逃匿。这商团便从此一蹶不振。太谷城里商号、票号千以计数,每天都有大宗的银子过手进出,商家富户们特别关心县城的安全。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死后,3岁的溥仪登基做了皇帝,南方革命党不时暴动起义,这里就有些人心惶惶。朝廷一腐朽,就有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啸聚山林,不时出来打家劫舍。商会担心一旦出些事情,外地商人不敢再来,这“金太谷”萧条下来,就无钱可赚了。商会的人看了那天挎着指挥刀的孔祥熙,居然能把一帮学生都练得进退有方,以为定是在外国学过军事的大行家,一致同意请孔祥熙出面来重振商团军威。
老会长说完,拿出一张大红聘书说:“贤侄,委屈你出任这商团团长,薪俸嘛,按每月500两白银……”
孔祥熙连忙摆手:“老伯,你弄错了。我只是个文人,并未学过什么军事。那些学生操练的,也只是体育课的花架子,不中用的。你还是另请……”
老会长把胡子一捋:“得,你这是嫌官小,或者嫌花红少了!”
孔祥熙急忙解释:“老伯在上,叫我干什么也不敢瞎争竞的。只是我这学校确实离不开呀!”
“那你就看着咱太谷商会的事不管?别忘了,你孔家也是第一富商哩,真要来了土匪,还不先收拾你孔家?”老会长生了气,话说得难听起来。
孔祥熙叹口气,做出无奈的样子说:“老伯,这团长我确实不能当。不过,你们一定要我出面,我就做商团的顾问吧。”
“顾问?”老会长还从未听过这洋名词,“顾问是干什么的?”
“噢,这顾问只管商团的一些大事,不每天去点卯坐班。”
“是不是只有来问你的时候你才顾一下,不问你就不顾啦?”
孔祥熙赶紧说:“不是的不是的。他们有重要的事情决定不下,来问我我必然要管。不问呢,我也要经常去看一看,对他们的训练、巡守提出我的意见。我保证尽心尽力,但凡我说了的,团长以下都得听,按我的意见办才行。”
“原来是这样。行行,顾问就顾问,反正你得多操操心。”老会长又乐了。
从此。孔祥熙果然兼起了商团顾问,对商团的招兵买马、操练守夜提出了不少意见,还给他们讲些保境安民的道理,使这支队伍很快像模像样起来。
真是有其一就有其二。没几天,太谷的警察局局长也找上门来,请孔祥熙对警察局的事也顾问顾问。孔祥熙感到这也是扩大自己知名度和在当地势力的好事,也就应承下来。每月对警察们训训话,既讲警察应有的除暴安良责任心,也讲些美国治安管理的有效做法,连局长每次都听得连连点头,私下和他称兄道弟。孔祥熙乘机和一些警察建立起了私人感情,不少人愿意听命于他。
从此,孔祥熙不时挎着洋刀,带着几个人在太谷城里巡视,不论是铭贤学生,还是商团警察,见了他都得立正敬礼。
亦文亦武,孔祥熙成了太谷城里跺一脚四角落土的大人物。第八章民军司令第八章民军司令
发动兵不血刃的太谷起义
孔祥熙在革命事业上一帆风顺。然而正当他在太谷城炙手可热的时候,父亲孔繁兹却和他闹上了别扭。
原来,孔繁兹每餐必喝的杏花村汾酒,今天在餐桌上消失了。孔繁兹在学校讲授古文,他最欣赏的是《三国演义》开头的一句话:“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句话他在课堂上讲,在书斋里会友时讲,而在餐桌上讲得却最多。不过,他讲出来时,已经变成了:“天下大势,逢酒必喝,喝酒必汾。”他自称:“吾是酒中仙,不喝难上天。”特别是孔祥熙在县里大力推行戒除鸦片烟,跟地方当局配合,把不少抽鸦片的人弄到戒烟所,强行戒烟,连老父的鸦片供应也控制到最低限度后,他更是顿顿必喝。今天大中午的,饭桌上竟然没酒,叫他怎么吃得下饭?
孔繁兹敲着碟子,大喊:“拿酒来,拿酒来!”颇有武二郎在景阳冈下酒店里的豪气。
伺候他吃饭的小姐们知道他脾气大,吓得不敢上前。孔繁兹看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这些人。今天连喊几声竟没人出来,不由大动肝火,把一盘子最爱吃的素什锦“啪”地摔到了地上。食堂主任看孔繁兹真闹起来,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老先生,他们对您伺候不周,您别动怒,还是快坐下吃饭吧。”
“吃饭吃饭,没酒叫我怎么吃饭!为什么这半天还不拿酒上来?”孔繁兹情绪激动。
“啊,啊,是这样,到杏花村买酒的人还没回来,汾酒今天断顿了,我们知道别的酒您是不喝的,所以,所以,今天是不是,请老先生,啊……”
“好啊,连我的汾酒你都敢断顿,我看你这食堂主任是不想当了!你给我卷铺盖滚蛋吧,现在就走!”孔繁兹点着食堂主任的鼻子,步步紧逼。
食堂主任没有办法,只好说出了实话:“唉,是孔校长吩咐今后不必为您每餐备酒的,老先生,这不关我的事啊!”
“好一个‘不必备酒’,没有酒我还是什么老先生?我成后生了,成孙子了!你去把他找来,看看他是爹还是我是爹!”
孔祥熙来了。孔繁兹见面就嚷:“好你个不孝之子!我把经济大权交给你几天,你就抠门抠到老爹头上了,我喝两杯酒能把你喝穷吗?”
“不是的,爹。你看咱这是学校,咱们得为人师表啊,您老每顿喝得醉醺醺的,影响不好啊!”
“醉?我从来没真醉过。任你说得老槐树上开玫瑰,我吃饭也得要那杯‘醉翁之意不在’!”
孔祥熙慢慢地打开一瓶美国矿泉水,给老爹斟上:“那东西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老还是喝杯‘君子之交淡如’吧。”
“你少来这套!我抽点鸦片,你说对身体不好,我听你的,现在抽得少了。你又要断我的酒,这不是得寸进尺吗?你娘死得早,怕你受屈,我不给你找后娘。你现在又要戒我的烟又要断我的酒!没烟没酒没女人,我还活着干什么?你让我死了吧!”
人老了有时跟孩子似的。孔繁兹撒泼大闹,孔祥熙拉扯相劝,正难解难分,有人进来报告:“校长,商会来人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请你快去!”
孔祥熙只好对父亲说:“爹,今后您还是少喝点吧!”说完匆匆走了。
孔繁兹又有滋有味地当起了酒中仙,孔祥熙却遇到了大难题。
原来,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在武昌首义。接着遍布各地的同盟会员纷纷响应,在各地发动起义。
10月29日凌晨,山西新军二营管带姚以介在狄村大操场集合500多名士兵,宣布起义,打响了向山西清兵进攻的枪声。经过一个早晨的战斗,已如惊弓之鸟的山西清军即告投降。当天上午,太原起义的主要领导人和山西同盟会人员以及社会名流,聚集省咨议局开会,推举阎锡山为山西军政府都督。他们拔掉大清帝国的黄龙旗,换上了八卦太极旗,并仿照武昌起义者的做法,采用黄帝纪年,称中华民国。
孔祥熙听到消息,决定在太谷也进行起义。因为他掌握着商团,跟警察局也是老关系,加上组织起来的学生军,在一个小小的县城,声势就很大了。清政府任命的县官手下没有几个清兵,孔祥熙派人跟县官一谈,连恫吓带劝说,要他参加起义。省里早宣布光复了,一个清政府的小县令,能保住脑袋就不错了,哪里还肯垂死挣扎,替清王朝做殉葬鬼?兵不血刃,拔掉黄龙旗,换上太极旗。太谷就算起义成功了。县官照做他的县官,只不过不再听从山西巡抚的调遣,等候山西军政府之令就是了。除了旗子和衣服,一切照旧,这也算是一场革命。
在许多地方,这场革命就这样完成了。它的不彻底性,留下了深深的后患。
孔祥熙回到校长室,一位商会会员急吼吼地说:“孔校长,有一股溃兵正向太谷扑来,县城要遭大难了!请先生为民做主,快想退兵之计!”
“有多少人马?”孔祥熙大吃一惊。
“行不成行,伍不成伍,总有几百人吧。”
“糟糕!”孔祥熙额上的汗珠子已淌了下来。
初战告捷——3000两银子打跑攻城溃兵
孔祥熙脑子里急速盘算:不怕绿营兵,不怕黑脸将,溃兵狠过土匪王。这些人手里有家伙,却没有军纪约束,奸、抢、烧、杀样样敢来。太谷城里,有什么力量抵抗?学生们拿支木枪比划比划,那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商团虽有百把人,也只能吓唬些白吃白拿的地痞无赖;警察局的几十号人,说穿了对付良民百姓还行,碰上凶恶点的罪犯就躲得远远的。哪能靠他们真刀实枪地战场厮杀?刚刚反水过来的县太爷手下几十号清兵,更是不敢指望,他们不跟溃兵里应外合、劫掠县城就谢天谢地了……孔祥熙越想越急。可眼下怎么办,逃跑?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溃兵来此,瞄得的是富商们的财产,平日里自己挎洋刀耀武扬威,事到临头,只能出个逃跑的主意,那今后就休想在这里立足了!孔祥熙忽然想起一句土话:该死该活鸟朝上!事到如今,只能一拼了。
孔祥熙打定主意,立即行动。全体学生紧急集合,开上城墙。传令商团马上到城头,遍插旗帜。以壮声势。命令警察和反水的清兵,维持城中秩序,暗中却嘱咐警察局局长,看住清兵。不许他们到城头观望形势。接着,安排了一些有枪的商团团丁,埋伏到城外的一个险要去处,嘱咐他们如果溃兵攻城,就在他们背后放枪。如果他们不攻城,就不必轻举妄动。
这一下,城里人心稳定了些。孔祥熙也觉得凭这坚固的城墙兴许能抵挡一阵。他给商会的人们说:“请父老兄弟们放心。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今天绝不让他们进到太谷城里!”
孔祥熙登上城头,传令紧闭四门、严阵以待。
时间不长,一批在太原被起义部队打散的清兵,就乱哄哄地拥了过来。溃兵们一看城门紧闭,城上遍插旌旗,人来人往,就发出了恫吓。一个军官高声叫道:“城里的人听着!我们只不过在这里打打尖(吃饭喝水),你们这样对待弟兄们,我可要下令攻城了!我们被请进城和自己攻进城,那结果可是不一样的!”说着,一些兵已经选择地形,架起了火炮。
孔祥熙在城头女墙上露出半个脑袋,对着下面喊上了:“弟兄们,不要开炮,不要开炮!在下是太谷民军司令,你们有什么话请讲,请讲,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嘛!”
溃兵头子嚷道:“你什么鸟司令!好说就下来说,或者让我们进了城再说,我可没劲跟你这么城上城下地喊。我看还是让炮弹先上去带个信吧!”
说着,他就在那里举手比划,做出要下令开炮的样子。孔祥熙急了,这一开炮,城中就得乱,守兵也得散,局面就难收拾了。
孔祥熙挺起身子,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对着下面说:“老总,这一开炮就难免一场血战,我想这不符合弟兄们的本意。你们从太原赶来,人困马乏,眼下最需要的不是打仗而是休息和吃饭。只是因为太谷城小,难以歇马,加上这地方穷乡僻壤,妇孺无知,不善招待,你们进到城里也难满意。兄弟我的意见,是不是由这里给你们筹措一笔饷银盘川,你们到前面打尖如何?”
“不行!你有什么话我们进了城再谈。量你这小小县城有什么守备?竟敢阻拦我们行军!再不开门,叫你连人带城一起坐坐土飞机!”
溃兵一说县城无守备,才真一下子提醒了孔祥熙:“他说小小县城无守备,是猜着说的;那么我要说县城有守备,不也可以蒙着他说吗?古语说,兵不厌诈。我今天何不诈他一把?诈成了,脱一场灾难,成一世英雄;诈不成,无非还跟现在一样,死拼一场再说。”想好了,孔祥熙换过刚才紧张兮兮的样子,用调侃的轻松声调说:
“弟兄们,要说放炮玩,我看你们不一定占便宜。我这里的炮也很脆哩,数量还比你们多几门。况且我们好歹有城墙护着,你们可是无遮无拦,炮弹皮不长眼睛哩。嗯,还有,刚才太原来了电话,还有一支队伍已经出发,正要找你们哩,要我们拦住你们。嗯,说实在的,本司令和你们平日无仇,素日无冤,不想为难弟兄们。革命了嘛,大家都要有饭吃才好。所以,所以嘛,你们还是拿几个钱赶路去的好。嗯,怎样呀?”
老油条似的军官一听就知道孔祥熙在耍花招,马上喊道:“你给我少耍滑头!老子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我今天不开几炮,你大概也不知道炮弹会开花儿!”他回头招呼那些溃兵:“弟兄们,预备!给我轰他娘!”
倒是那些士兵听了孔祥熙的话,心中有些嘀咕。人一吃过败仗,往往心虚胆怯,以致才有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成语故事。他们现在并不要真的攻城打仗,而是在哪里能捞一把就捞一把,既然不用打仗就有人肯给钱,何必冒死命的危险?于是士兵们不再听军官招呼,乱哄哄地跟孔祥熙侃上了价:“孔司令,你给多少钱吧?多给点钱,我们不开炮也行。”
孔祥熙一看这骗招有效,立即来了信心:“弟兄们,给你们白花花的1000两银子,不少了吧?有了这银子,你们还愁没饭吃?要在往日,你们怕是打一个月仗也不见得有人给这么多钱吧?”
溃兵们私下嚷嚷上了:“1000两银子,每人能分好几两呢,顶咱半年的饷银!我看也行。”
军官一看这架势,知道孔祥熙的银弹果然厉害,再让士兵们开炮已经难了。只好就坡下驴,和孔祥熙讨价还价:“孔司令,既然你不愿意挨炮,给钱也行。可谁不知道你太谷富甲三晋,弟兄们大老远赶来,给1000两银子,你拿得出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