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不到九点钟,姚遥就到了丁力住的小区。一进门,姚遥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闹中取静,小区的绿化、整体设计都很好,楼间距也大,姚遥暗自赞赏说:“不愧是搞设计的,就是有眼光。”
姚遥来到202号楼下,看见一伙人在楼门口指指点点,几个中年男子一面抬头往楼上看,一面抽着烟互相说着什么。姚遥心里“咯噔”一下,别是丁力的妻子又来逼房了吧!姚遥侧身从人堆中穿过,几个抽烟的男人打量了她一下,狐疑的眼光从头扫到脚。可能因为见她是个女人,还是一个人,就侧侧身让她过去了。估计是把姚遥当成楼里的住户了。
姚遥乘电梯刚到七楼,就听见了一团争吵。分不清有多少人,每个人的嗓门都很大,其中一个声音带着浓浓的天津口音,姚遥知道,这一定是丁力的妈了。姚遥循着声就找来了,看见防盗门关得死死的,外面站着三个人。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头发花白,还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俩中年人把防盗门拍得山响,女的怒喊着:“姓丁的你给我把门打开!我告诉你,这房子是我闺女的,你锁着也没用!我们楼下有十几号人,你不开我就砸!”
门里面丁力的妈用天津话说:“你吓唬谁呢!你以为你能吓唬谁呀!你有本事你就砸!你砸一试试!我就不信那派出所是你们家开的!警察都是你们家养活的……”
姚遥赶紧进来,冲着女孩说:“你是丁力的妻子吧?”
女孩的父母顿时充满了警惕打量着姚遥,男的说:“你谁呀?”
姚遥说:“我是律师,丁力昨天找过我,让我今天过来一趟。叔叔阿姨,咱们有话慢慢说,别冲动!”
女孩激动地说:“律师!他是不是把我告了?我还没告他呢他敢告我!”
姚遥赶紧说:“他没告你!他是来寻求帮助,希望能和平地、不伤害任何人地来解决这个问题。您几位看这样好不好,咱们都先别喊了,真把警察喊来也没什么意思,咱们先坐下来,看看能不能协商解决问题。”
门里面老太太说:“嘛协商?协商嘛?你是干吗的?”
姚遥无奈地看了看里面,叫了一句:“丁力,我是姚律师!你先把门打开,咱们有话好好说!”姚遥一边说,一边摊开双手冲着外面的三个人做安抚状。防盗门“吱”的一声开了,丁力一手护着他妈,一手打开门,对姚律师说:“您进来吧!可是他
们……”
姚遥回头对三个人说:“几位要是相信我这个律师呢,就跟我一起进来。但是我有条件,不能再吵,否则的话,我现在就走,你们该报警报警该动武动武,出了人命就去负刑事责任吧!”
门外的三个人都没说话。丁力看了看姚遥,姚遥示意他把门全打开,带着三个人进去了。说实在话,丁力的家里设计得非常合理,虽然整体面积不大,但是装修得很费心思,墙面的颜色柔和,地板和家具呼应在一起。一进屋就觉得很温馨。姚遥第一次觉得,这样一个家,拆了太可惜了。
丁力有点狼狈地把姚遥让在沙发上坐,要去倒水,姚遥说:“不用了。丁力,你和你爱人也坐吧,还有这几位老家儿,咱们都先坐下来,我们看看可不可以协商解决。”说完,姚遥从包里掏出几张名片,给了在座的人。女孩接过名片一看,说:“你就是姚遥?”
姚遥笑着问:“怎么,打离婚的律师也能很有名?”
女孩说:“我在网上查到过你,也有同事推荐,说你这方面很有经验。我还没去找你呢,他倒去了,真够积极的!”说完,女孩白了丁力一眼。
姚遥说:“既然这样,咱们也算有缘。离婚官司谁找律师都一
样,因为这里面除了法律还有情分。我经手了很多案子,开始的时候都是像你们这样打得不可开交,可是后来,一说起两个人相爱的时候,又都相互唏嘘,恨不得相拥而泣。其实每段婚姻开始的时候都希望能白头到老,离婚的结果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这里面必定充满了无奈,但是如果咱们能尽量平和地去接受这个结果,就能把对彼此的伤害降到最低。好不好呢?”
女孩的眼圈已经有点泛红,她扯了一下母亲的衣角,在母亲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妈妈就不作声了。丁力的妈刚要说什么,丁力也拽了一下老太太,老太太的声音被堵了回去。
姚遥打开本子,说:“这样吧,先把你们的需求说一下。我问,你们回答。注意一点,所有父母老家儿,不管是谁,只能旁听不能发言。他们两个是离婚主体,我只听两个当事人的。”
丁力说:“行。妈你别说话。”女孩的父母也没作声。
姚遥问女孩:“昨天丁力向我描述了一些情况,今天我主要问你。是不是已经决心离婚,你们的感情是不是已经到了破裂的地步,无法挽回?“
女孩深深出了一口气,点点头。
姚遥又问:“丁力说他打过你一次,这个你认可吗?有没有发生过持续的家庭暴力?”
女孩说:“没错,打过一次。可是下手很重,我的半边脸都肿了,在医院用冰袋冷敷了一晚上才消肿。”
女孩的父亲刚要说话,姚遥就马上插嘴说:“好的。那么引发你们关系恶化的矛盾是什么?丁力说你们从大学开始就谈恋爱,工作了两年以后结的婚,还共同创业,共同积累,很不容易的。”
女孩听见姚遥这么问,眼睛里愤怒得都要出火了。她盯着丁力的母亲,说:“你问他妈!他妈没来的时候我们一切都好好的,你问他妈!”
丁力的妈“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女孩的鼻子就开始骂:“就是你不要脸,你还说谁!”
姚遥也立刻站起来,按住老太太,厉声说:“刚才我怎么说的?如果您这样的话,就是上了法庭也得被法官轰出去!”
丁力拉着老太太坐下,姚遥接着对女孩说:“这里面你肯定有委屈,我希望你冷静地叙述给我听,这一切都是证据。丁力先找了我,但是不意味着你就是被告他就是原告,你所有的权利都有法律来保障,你一定要相信法律。”
女孩的眼泪已经开始打转了,她向姚遥哭诉:“他妈从一开始就看不上我!开始是嫌我不干家务活,不做饭不刷碗!我一早到班上,每天晚上都要加班。为了早点还上房贷,我和丁力还要干兼职,有时候在办公室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回来累得就想睡觉。她没来的时候,我们晚饭有时候在外面吃,有时候叫外卖,伙食费也没贵多少,还不用干活。她来了,要做饭,做了饭又怕我吃得多,抢了她儿子的。她早上煮个茶叶蛋都躲着我,生怕我给吃了,每次都让丁力偷着吃!她这是防贼呢!后来我安慰自己,丁力是她儿子,也是我老公,他被谁心疼不是心疼啊,我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可她又说我不干活。后来我就天天刷碗,可她又嫌我周末不在家。有一次我周日中午回来了,听见她跟她儿子说,肯定是我外面有人了,她居然还要跟踪我!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我不在周末加班,每个月五千块钱房贷,还有水电煤气交通费,你给出啊!她自己没工作,手里攥着拆迁那几个钱,整天怕我惦记她的!可她住我的吃我的,我说什么了?这些也都算了。她还看不得我们俩亲热。我们关上门干什么,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是合法夫妻,你管得着吗?我告诉你丁力,上次你出差去广州,回来你说我跟你闹。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给我说的机会了吗?你妈,她在你刚走的第一天就骂我是狐狸精,说我整天缠着你,掏空了你的身子,还逼我跟你分屋睡!我说这就两间屋,你让我去哪儿?你妈说她可以跟你一屋,让我自己一屋!我告诉你丁力,你妈就是个变态!”
女孩说完已经趴在自己妈怀里哭成一团,她妈也跟着一块儿哭。丁力的妈脸色铁青,姚遥问丁力:“她说的这些你都知道吗?”
丁力也有点意外,说:“有的知道。我出差那事,不知道。”说完看着他妈。老太太哆哆嗦嗦地说:“你就是不能天天霸着他!天天睡在一起你就是骚货……”
丁力急了,吼他妈:“你怎么这么说!”老太太顿时就不干了,一头撞在丁力胸前,嚷嚷着:“好啊!我这儿子是白养了!你胳膊肘往外拐,你向着外姓人!”
姚遥大声说:“您别闹了!您特希望自己儿子打光棍是吧!”
老太太还是不管不顾地哭喊。丁力有点急了,说:“你要再闹咱俩就一块跳楼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姚遥说:“行了,行了,都别闹了。我看你们双方都铁定心离婚了吧?”
女孩擦擦眼泪说:“我后悔没听我妈的,没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离,必须离!我也瞧出来了,丁力他就是个窝囊废,他妈说什么都是圣旨,不受这个了!你跟你妈睡在一张床上过一辈子吧!”
姚遥问:“丁力,你呢?”
丁力喃喃地说:“离吧离吧!脸都撕破了,过不下去了。”
姚遥说:“那咱们现在说说财产分配。你们结婚时间短,没有孩子。但是有共同购买的房屋,还有装修费用,家电家具和存款。”
女孩哽咽地说:“这房子装修完了刚住两个多月。我们没有存款,所有钱都花在买房装修上了。”
丁力的妈“呸”了一口,说:“你胡说!你背着我儿子存了不少私房钱!”
姚遥厉声问:“你有证据吗?说话要有证据,法庭才会采信。你说有私房钱,有存折还是其他的股票基金?”
丁力按住他妈说:“你别说了!这个我清楚,确实没有。买房前我们的钱都在我这儿,我知道的,买房装修全花了。”
丁力他妈又不干了:“都离婚了你还向着狐狸精!”
姚遥说:“你要是没有证据就别说话了!不然我们就出去说,你可以不在场!”然后姚遥转向丁力和他爱人:“那这房子,你们两个人各出了多少首付?”
女孩哭着说:“我们的钱都放在一个存折上,买的时候首付二十多万,可攒的时候谁也没记着哪笔是谁的。我真不知道!”女孩的妈妈戳着女儿的脑袋,说:“傻丫头啊!你怎么那么傻啊!”
姚遥说:“那只能按照一人一半来协商了。你们都想要房子不太可能,只能把房卖了变现,钱呢,一人一半。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如果不行就还得协商,一个人要房,就要给另一个人一半的首付款,家具家电装修费用也是如此,需要均摊。”然后姚遥对女孩说:“我建议你们考虑拿一半房款走。这个房子是你的伤心地,给你你住着也不会舒服。现在房价涨了,我们可以请专业人士来重新评估房子的价值,你们参照时下房价分得房款。你看怎么样?”
看见女孩用眼神征求父母,姚遥示意丁力把他妈一起请到卧室,说:“首先,你打过老婆。这是你的过错。第二,你的母亲严重干扰了你们夫妻的正常生活,这个过错也要算到你这一方。相比之下,你没有提供你妻子有过错的证据,单凭你母亲的怀疑肯定不够。不能说周末白天不回家就是有外遇,这个推测不成立。别的呢,你也没说过。所以我建议你,如果你妻子同意要钱,那么在房产评估之后,你应该再拿出一部分作为补偿。这只是我的建议,因为如果房屋评估后的价值不能让你妻子满意的话,恐怕你们还要继续闹下去。但是如果你能表一个态,或许你妻子和她父母就能同意。”
丁力说:“那补偿多少?”
姚遥说:“我建议是一半房产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左右。你自己估算吧。比如说,首付是二十万,你们一人十万。你给她十万块钱,你留房子,我希望你能除此之外再补偿给你妻子三万元左右,这样的话,你们和平解决的希望就比较大。当然了,房子的最终价值要有评估师来做,以我的经验,现在这个房子已经升值了三分之一,所以你的最终付出肯定要多。”
丁力的妈不干:“没门儿!我儿子没钱!”
丁力瞪了他妈一眼,对姚遥说:“就这样吧。我同意!”
丁力妈又开始闹了:“你有钱给她!你没钱给我是吧!你个白养的儿子!”
丁力气得嚷起来:“我砸锅卖铁也得把钱给她!你放心,离了婚你就一个人过吧!你别想再吊着我!我没你这个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