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如何分析和解决焦虑问题
我有六个忠实的仆人
(他们教会我所知的一切);
他们的名字是:事件、原因、时间、方式、地点、人物。
——拉迪亚德·吉卜林
用第一章第二回提到的开利的“神秘处方”,能解决所有的焦虑问题吗?当然不可能。
那么,应该怎么办呢?答案是:我们要通过学习以下三个分析问题的基本步骤来武装自己,以便解决各种焦虑带来的困难。这三个步骤是:
1.获取事实材料
2.分析事实材料
3.做出决断并付诸行动
就这么简单?不错,这是亚里士多德教导别人并切身运用过的。如果想解决那些侵扰着我们、让我们日夜如临地狱的难题,那么我们也必须用上这种方法。
我们先来看第一步:获取事实材料。为什么获取事实材料如此重要呢?因为只有把事实查清楚,才有可能理智地解决问题。弄不清事实,我们就只能在混乱中一筹莫展。你以为这是我的想法?不是,这是已故的郝伯特·霍克斯的思想,他在哥伦比亚大学哥伦比亚学院当了22年的院长,帮助过20万名学生解决了焦虑问题。他曾对我说,“困惑是产生焦虑的主要原因”。他是这样说的:“世人的焦虑,大多是因为对事实缺乏了解就试图做出决断而产生的。譬如说,我碰上了一个问题,必须在下周二下午三点之前予以解决。那么在下周二之前,我肯定不会尝试就此做出任何决定。在这段时间里,我会专注于获取有关这个问题的所有事实情况。我不会焦虑,不会为此忧心忡忡,也不会辗转反侧。我只会专心致志获取事实。等到了星期二,如果我已经弄清了全部的事实,问题基本就迎刃而解了。”
我问霍克斯院长,这是否说明他已彻底战胜了焦虑呢?他答道:“是的,可以坦率地说,我现在的生活几乎与焦虑不沾边了。我发现,一个人如果致力于公正、客观地查清事实真相,他的焦虑就会在智慧之光的照耀下烟消云散。”
请允许我重复一下他的话:“一个人如果致力于公正、客观地查清事实真相,他的焦虑就会在智慧之光的照耀下烟消云散。”
可是我们大多数人是怎么做的呢?如果我们还算关注事实的话——托马斯·爱迪生非常严肃地说过:“人们懒得思考问题,为此会不择手段。”——如果我们还算关注事实的话,也只是像猎狗一样,紧盯着那些我们已经考虑到的部分,却忽视了其他一切。我们只想获得支持自己行为的事实——这些事实轻而易举地就满足了我们的主观愿望,让我们先入为主的偏见得到合理的解释。
正如法国作家安德烈·莫洛亚所说:“任何事情,只要与我们的个人愿望相一致,似乎就是可信的,如果不一致则会让我们大为光火。”
既然这样,我们找不到解决难题的答案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如果我们认为二加二等于五,那么在做二年级的算术题时不也会遇到同样的困难吗?可是,这世界上就有很多人,坚持认为二加二等于五,甚至是等于五百,从而把自己和他人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对此,我们能怎么办呢?我们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要排除个人情感,就像霍克斯院长说的那样,必须“公正、客观”地弄清事实真相。
这对于深陷焦虑之中的人们来说并非易事,因为我们焦虑的时候往往情绪激动。不过,我找到了两种办法,可以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从而以纯粹、客观的态度对待事实情况:
1. 在获取事实材料的时候,我假装不是在为自己,而是为他人搜集信息,这样有助于我保持冷静和公正,也可以帮助我剔除个人情感因素。
2.在搜集与那些引起焦虑的问题有关的事实材料时,我有时会设想自己是对方的辩护律师。换句话说,我要尽可能获得一切对我不利的情况——一切违背我的初衷、让我不愿面对的情况。
然后我把正反两方面所有事实情况都记录下来,一般都会发现,真理其实就存在于这两个极端之间。
我想强调的是,无论你我,甚至是爱因斯坦或美国最高法院,都无法在查明事实真相之前对任何问题做出明智的决断。托马斯·爱迪生知道这一点。他去世的时候,留下了2500本笔记,里面记满了他所面临的各种问题的事实根据。
所以,解决问题的第一个原则是:获取事实材料。让我们效仿霍克斯院长的做法吧:在尝试解决问题之前,以公正的态度弄清全部的事实。
然而,仅仅获取全部的事实材料并不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我们还要对它们加以分析、判断。
代价不菲的经历让我发现,把事实写下来再作分析,这样要容易得多。实际上,把事实写在一张纸上并且说清我们的问题,就已经对我们做出合理的决定大有帮助了。正如发明家查尔斯·凯特林所说的:“把问题陈述清楚,问题就已经解决了一半。”
下面我给大家举个例子,来看看这种说法的实效。中国人有种说法,叫“百闻不如一见”。就当我给大家展示的是一幅可以看见的画吧,看看人家是怎么把我们正在谈论的东西转化为实际行动的。
就举盖伦·利奇菲尔德的例子吧。我认识他已经有些年头了,他是一个在远东地区非常成功的美国商人。1942年日军侵入上海的时候,利奇菲尔德先生正待在中国。下面是他来我家做客时对我说的:
日本人偷袭珍珠港后不久就涌进了上海。我当时是上海亚洲人寿保险公司的经理。他们给我派来一个“军方清算员”——他其实是个海军上将——并且命令我协助他清查我们公司的财产。我当时别无选择,要么和他们合作,要么看着办。这里的“看着办”当然意味着死路一条。
我只得奉命行事,因为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不过,有一笔大约75万美元的保险费,我没有填在那张要交给日军将领的清单上,因为这笔钱归我们香港分公司,跟上海公司的资产无关。不过,我还是很担心,怕万一日本人发现我的所作所为,我就会陷入麻烦。他们果然很快就发现了。
他们发现的时候我不在办公室,不过我的主办会计在场。他事后告诉我说,那个日本将军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说我是小偷、叛徒!说我没把日本皇军放在眼里!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要被抓进桥楼里去!
桥楼就是日本盖世太保的刑讯室!我有几个朋友宁愿自杀也不愿意被关到那个鬼地方。我的另外几个朋友在那里经受十天的刑讯折磨之后死掉了。现在轮到我进桥楼了。
该怎么办?我是星期天下午听到的这个消息。我想,我应该吓坏了。要是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有效办法,我真会被吓死。多年以来,每次遇到忧心的事情,我总会坐到打字机前,写下两个问题,以及这些问题的答案:
1.我担心的是什么?
2.我能做什么?
过去我尝试着给出答案,但不把它们写下来。但是几年前我就改变了做法。我发现,把问题和答案都写下来能让自己的思路更加清晰。
所以,在那个周日的下午,我径直回到我在上海基督教青年会的住处,拿出打字机,开始写道:
1.我担心的是什么?
我害怕明天早上会被抓进桥楼里。
2.我能做什么?
我花了几个小时思考这个问题,并将可以采取的四种措施以及可能产生的后果打了出来:
(1)我可以去向这位日本海军上将解释清楚。可是他“不懂英文”,如果找个翻译来跟他解释,没准会再次惹毛他。那可能就意味着死亡,因为这家伙十分凶残,可能不愿多费口舌就把我扔进桥楼了。
(2)我可以设法逃走。但是不可能,他们时刻监视着我,每天进出在基督教青年会的住处都要登记,如果我想逃走的话,极有可能被抓起来枪毙。
(3)我可以躲在房间里不再去办公室上班。但如果我这样做,那个海军上将会心生疑窦,很可能会派兵来抓我,然后直接把我关进桥楼,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4)星期一早上,我可以照常去办公室上班。那样的话,那个日本将军可能会因为忙昏了头而忘掉我做的那件事。即便他记起来了,也可能已经冷静下来,不再找我麻烦。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万事大吉。万一他真的找我麻烦,我还有机会向他解释一番。所以,周一早晨若无其事地照常去办公室上班,这样我会有两次避开桥楼的机会。
思索再三,我决定采取第四个办法:周一早晨照常上班。主意打定,我顿时如释重负。
第二天早上我走进办公室,那个日本海军上将正坐在那儿,嘴上叼着一根香烟。他像平常一样瞅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谢天谢地!六个星期后,他回东京去了,我的担心也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