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火光似乎也消了八分傲气,轻舞着,在墙上映出的她稍显疲惫的影子。绛衣坐在桌前,大口地喝了几口水,管沁心的刁难让她渴了一天。这房没有碧云在,仿佛也少了些生气。
两天没见她,也不知她恢复得怎样了,还真有些牵挂她,但是还有一个人也同样让她牵挂,那个人就是翠烟馆的绘烟,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都没有再去看她,不知绘烟现在可好。
绛衣回眸向窗外望去,月被浮云掩去一半,朦胧得失了光华,正好乘着夜色去翠烟馆。她走到床边的小柜前,从最高的一格中拿出一个瓷瓶,回到桌边,在桌上铺了一张纸,接着将那瓶盖一拨,顷刻满屋盈香。她小心地把瓶子倾倒,从瓶里抖出些红色粉未。
瓶中的药粉所剩不多,绛衣不禁深叹了口气,紫云给她的药就这么多了,以她平时的用量再用上两年是没问题的,只是绘烟的病,要用这药粉中的“枫落砂”做药引,剩下的药还能维持多久三个月还是半年。那之后又怎么办呢?她摸了摸脸上的红印,这是她的护身符,她舍得吗?可是她知道,她也是绘烟的护身符。
绛衣想得出神,一抬手,放在桌上的瓶塞被长袖一带,落在了地上,她忙弯腰去捡。瓶塞未停一骨碌地落到了碧云的床下。绛衣无奈,只得持起烛台走到床沿边,烛火在床边忽明忽暗,那塞子又滚了几回,停在靠墙的地方。
怎么连这小小的瓶塞也跟自己作对,绛衣暗骂着,却只得矮身将手伸进床下,一摸,并没摸着瓶塞,她又向里伸了伸手,这时手指却触到了墙壁,绛衣叹了口气,想抽回手,但哪知手指一展,那墙竟动顺着她的力动了几分。
绛衣一惊,哪有会动的墙,忙低下头用烛火一照,原来只是墙上的一块砖而已。那块砖,深深地陷进墙中,露出一个墙洞,黑黝黝地,定眼一看,似乎洞中放着东西,是什么?绛衣顾不得多想,进了床下,在洞中一探,拉出那东西,退出床底,在地上一摊。那是一个深蓝色的布包,解开来一看。绛衣不由得愣了一愣,里面包着的竟上一个烛台。
“这烛台……”绛衣喃道,她小心的拿起那烛台,不禁蓦然为之怵慄。那烛台中心长长的尖针上残留着些乌红的斑记,那是血,是干涸的血渍。
绛衣记得碧真那天跟她说过,当年云妃是被绘烟用烛台刺入胸口而死的,事后那烛台却不翼而飞。那手中这个烛台会是那个消失的烛台吗?还有这包里的东西会是碧云的吗?没有答案,理不清思绪,算了,暂时将它放还到洞中,她迟早会查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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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风漫拂,穿林卷叶,过处一片清凉。耳听那似脚步的风声,绛衣放轻脚步,定了定心,安慰自己道:“只是风声而已。”好不容易没有碧云跟踪,本来应该安心一些的,但心中反而一种莫名的害怕。
这一夜仿佛除了风声再没其它声音了,呜呜地风卷起地上的残叶,向天空飞舞而去。绛衣加紧脚步,朝翠烟园走去。快到园门料想定有人来阻止,但当她凑近门边,不由得一愣,园门上的锁竟然没有了。一切都好像特别的顺利,没有侍卫,也没有禁锢,难道……难道绘烟已移到了别的馆中,禁宫吗?
绛衣慌忙地推开门,门内一切安静。“碧真,碧真。”绛衣的声音打破了沉静,但没人回答。“姐姐……”她一边嚷着一边向竹屋内跑去,却和一个撞了个满怀,她抬头一看,不禁舒了口气。那人皱了皱眉,“嘘,小声点,娘娘刚睡着。”
绛衣对撞上的碧真粲然一笑,“碧真……我,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
“走,到哪儿去?”碧真疑惑地看这她。
绛衣摇着头答道:“没什么,我看见门上的锁撤了,还以为你们被移去别的地方了。”
碧真拉着她走到屋外,“皇上下令撤走了看门的侍卫,以后这里不再是禁地。”
皇上下令?他下的令。绛衣心里吁了口气,那天她说出绘烟病情时,还怕他会牵于绘烟,原来他心里还有绘烟,他会恢复绘烟的自由,也许会派御医来给她看病。“那姐姐的病。”绛衣又问。
“御医已来过了,开了药,好多了,但是……”碧真顿了顿,“但是,没有枫落砂……宫中不会有这种药的。”
“如果有呢?”绛衣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送到碧真面前。碧真接过纸包,将纸展打开,顿时一愣,那红色的粉末散发着一股香气,是枫落砂的气味,但是好像还不止。
“这里面有枫落砂,但是还有其它的药粉,但是应该不会影响药效。”绛衣解释着,用手捂着,怕忽来的一阵风吹散了那点药粉。碧真咬着唇,眼中瞬间泪光闪烁,她忍住不让它流出,“绛衣……”
“好了,快收起来吧。”绛衣笑了笑,她不用这么感动,因为绘烟如同她的亲人。绛衣总算松了口气,走进屋内推开内屋的门,一愣,绘烟似乎睡得特别安稳,再没有展不开的眉头,她会好起来的。绛衣退出房,走回碧真身边,“碧真,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关于,关于那件事儿嘛?”碧真压低声音。绛衣点了点头,正要问,碧真却打断了她,“绛衣,你一定要想好,这件事……也许你承担不了。”
绛衣一怔,承担不了?即使真如这样,她也已经决定了,已经迈出了,“你后悔告诉我那些事了吗?”绛衣有些着急,怕断了这唯一的线索来源。
碧真忙摇了摇头,担心的眼睛化作了坚定,“不,只要你决定了,我一定知无不言,算是为了惠妃娘娘。”
绛衣淡淡一笑,她想帮助绘烟也许是因为亲情,但也因为它藏着自己想要的答案,而碧真则是出于对绘烟的忠心。与碧真相比她却那么……绛衣低下头,半晌才问:“碧真,你认识一个叫碧乔的宫女吗?”
“碧乔?”碧真一愣,“认得。她原本是瑶云宫的宫女,后来去了月裳宫,成了田妃娘娘的贴身宫女。”
绛衣心里暗喜,果然如些,这碧乔原本是云妃身边的宫女。碧真的话虽然说得平缓,但绛衣能辨出她嘴角带着一丝冷嘲。想必那碧乔定是弃暗投明去了月裳宫,这一向忠心不二的碧真定会看不起这样的人,但是人已经死了,所有的过错都不会再留存。“她两天前已经死了。”绛衣淡淡地道。
碧真微微蹙眉,眉头那一颗红字,陷入眉皱中,“死了,意外?”
绛衣摇头,说得有些犹豫:“不是,犯了疯病……可能是病死的,死前还喊着云妃呢。”
碧真一惊,只淡淡一笑。已经好多年没见了,回忆起多年前的碧乔,一脸调皮嘻笑,如今却死了,想起来却有些许心酸。但是这疯病……碧真疑惑,“疯病?这么突然就……怎么突然犯起什么疯病来了?”
“听田妃娘娘说碧乔一直有这样的病,很多年了。”绛衣探着碧真的表情。碧真轻笑摇摇头,“不会的,碧乔从没有什么疯病……”
绛衣一听,蓦然一怵,果然如她所想,碧乔的死一定不会是疯病这么简单,而且这疯病?她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缕愕然,忙打断了碧真的话:“碧真,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云妃在死之前也像发疯似的?”
“对!”碧真道,盯着绛衣又问,“你认为这两件事儿可能……”
绛衣用力点头,不是可能,而是一定,绛衣起初只是怀疑,但碧真的话,让这两件事如有细线牵缠一般,连系在一起。“云妃死之前,是不是眼睛血红,嘴角流着鲜血。”
话一落,碧真的表情已变得僵硬,绛衣浅笑,已了然于心。“这不是巧合。”碧真回过神来悠悠地喃道。对,这决不是巧合,还有碧乔死前,说的那些莫名的话,绛衣又问:“碧乔死前嘴里念着‘云……云妃,真……信……’,碧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真信?”碧真皱着眉苦思了一会,摇了摇头。绛衣顿时黯然地低下了眉,碧真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不由得低下头,一瞬间,突地又抬了起头来,“碧真,你还认识一个叫碧云的宫女吗?”
“碧云,碧云?”碧真同样皱眉,同样苦思,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宫中名字中有‘碧’字的宫女很多,但是我不认识一个叫碧云的。”
绛衣叹了口气,对于碧云难道是自己多心了,难道她只是个局外人,但是心里却有一种预感,碧云有着说不清的秘密。
“是不是绛衣来了?”屋里忽然传来绘烟的声音。
绛衣回过神来,“是,姐姐。”她一边回答一边向屋内走去。绘烟已下了床,走向窗边,绛衣慌忙地迎过去,扶着她,她还是那么清瘦,但脸色似乎好不一些。绛衣欣然一笑。绘烟坐在窗边,那满园的暗然,却来得特别的静,借着刚点上的烛火,她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绛衣,依然一身太监扮,不由得嗤笑,“绛衣,你这身衣服以后可再用不着了。”
绛衣嫣然一笑,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身衣服有多在的用处。见到绘烟重拾笑容,不由得替她欣喜,她坐到绘烟身边笑道:“姐姐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
“哪儿来的什么喜事?”绘烟嗔道。
“皇上既然对翠烟园解了禁令,又让御医来给姐姐看病,那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来看姐姐的。我保证!”绛衣欣喜欣然道。却不料绘烟暗暗的低下了眼眸,那灰蒙蒙的眼中仿佛多了些闪光,若有所失,若有所得,她该如何面对他。来或不来,似乎对于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让一切顺其自然吧,只要心如流水。
绛衣见她眉间微锁,知是自己多说了话,便闭不再谈,绘烟心中的愁她不能体会,但却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