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里突然感到一阵酸痒,猛地打了一个喷嚏,眼前仿佛有灯光闪过,绛衣蓦然张眼。没有了竹林,没有了彩奕,没有了烨泽,她轻笑,喃喃地道:“果然是梦。”伸手拂去脸上的泪。
若刚才那是梦,那她现在是在哪儿?抬起头,仿佛是个石室,眼前一片灰暗,满眼都是冰冷的石块。转过眼,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人,不禁惊愕,未及开口,便听跪着那人道:“月芳英给绛衣姑娘请安了。”
绛衣顿时一懵,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她竟然叫她绛衣?她认得那女子的声音,刚才在彩纱苑中正是着了她的道,她叫月芳英。
“芳英姑娘,你认错人了,我姓戚单名一个丽字?”绛衣笑道,说着便起身想寻门而去,可那石室四四方方,根本就没有门。绛衣心里有些急,“这是什么鬼地方,快放我出去。”
芳英伏头答道:“若姑娘是命令芳英,那芳英自当遵命。”她到底想说什么,到底是谁派她来的?难道是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穿,眼前这女子是来试探她的吗?
绛衣定了定神,走到芳英面前,“这里没有什么绛衣,你认错人了,芳英姑娘。”
芳英微微抬起头,那凤眼一扬,轻笑道:“芳英有东西承给姑娘看。”芳英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一封信,绛衣一脸的疑惑伸手接过,那信封上什么都没写。
取出信那一个个熟悉的字迹跃然入眼,手一颤,信差点脱手而落。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她喃喃地念着,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向那芳英问道:“还有东西吗?”
芳英点头,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绛衣轻笑,仍然那么熟悉,接过将它打开,那琥珀有金黄色,在烛火下熠熠而明,映出烛光的闪烁,仿佛饱含着无限的思念之情。
“姑娘,盒低有一张纸条。”此时又听芳英道。绛衣一面向盒内找去,一面让她起身,如今她还有什么理由怀疑这女子,什么都可以是假冒,唯有这一封信与那琥珀石是她与烨泽两个人的记忆。
从盒内拿出那纸条,依然是他的字迹:“若能见到此信,希望你一切安好,希望你已经忘忧,希望你仍然记得你忘记带走的琥珀石,还有你的心。”
手一软,那纸片落在地上,身子有些不稳。芳英忙上前接住她,“姑娘,别哭了。”
哭?不知不觉间,眼已从心里流了出来,绛衣吸了口气,伸手拂去脸上的泪水,转头问芳英:“你是朔元人?”绛衣丝丝地向芳英望去,辨着她身上属于朔元的东西,不像,一点也不像。
芳英一笑,迎上绛衣的目光,“芳英原是南敏人,长得与宴南人很像,而且从小在宴南居住,所以没人知道芳英的身份。”
看来这颗棋埋得很深呀,绛衣笑着又问:“那你怎么认得我的。”
“是因为姑娘身上的那块玉佩,宫中传出图样来,那日姑娘来彩纱苑,芳英便看见了,自然而然就认出了姑娘,而且姑娘刚才那个梦……”芳英说着轻轻一笑,抬眼看了看绛衣。
绛衣一愣,原来自己做那样的梦是她暗中作了手脚,“是那阵浓香吗?”芳英点头,掩嘴轻笑,“那香味可以认人见到想见的人,姑娘看到的人是谁,口中都全叫了出来。”
绛衣心里有些颤,脸上有些热,旧梦依稀,旧情却清晰。芳英走到绛衣身边,轻声道:“绛衣姑娘,皇上希望你能回去。”
绛衣一怔,眉头已不知不觉间敛紧,“回?还能回去吗?”
她愿回朔元,找个地方隐居起来,避开这尘世间的铅华。
芳英却不懂她的心,静思了一会儿,又道:“现在边境有战事,进出关道不太方便,而且,那位五王爷已经开始怀疑彩纱苑中有朔元的探子了,这段时间我不方便出面。但姑娘放心,等事情淡下来,芳英一定会救姑娘离开晏南国的。”
绛衣微微一怔,接着叹了口气,对芳英渐渐一笑,也不再多言。
从芳英的石室出来,已经更深露重了,因为两人的关系,所以不能往来过密,于是一出石室便全演了一出戏,闹来了好些人,漫影自然也来了,见绛衣又羞又怒的样子,皱眉瞪了眼一脸媚笑的芳英,拉着绛衣出了屋,嘴里还不住地念着,“那女人总爱这样,上次还打伍公子的主意,被我撞见了。”
漫影说着回头低眉一笑,不再说话,拉着绛衣进了自己的房间。那房间很大,布置得很是华丽,看来漫影在这彩纱苑中过得还算好,吃穿不愁,但心里依然有半分心凉。
漫影给绛衣倒了杯茶,绛衣抿了一口,听漫影问道:“听伍公子说,你受了伤,伤得可重?”
绛衣一怔,放下手中的杯子,漫影的话可真是句句都有伍公子,不禁深叹了口气。绛衣知道自漫影第一次见到南曹卿,她的心里便已经装着他了,但他呢?
“那位五王爷已经开始怀疑彩纱苑中有朔元的探子了。”忽然脑中闪过芳英的话,也许南曹卿只是想在她身上探寻、证明什么。
在彩纱苑歇了一夜,醒来时已近晌午。也没多留便回了将军府,府里的下人开了门,见是绛衣,也不问,也不惊,反倒绛衣有点懵了。
昨夜出去也没说一声,就连霖薰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大家好像都一脸漠然,而且似乎都静悄悄的,静得奇怪。绛衣也不管那么多,刚进院子,突然看见霖薰的丫头半隐在墙角边向她用力挤眼,绛衣微微戚眉,正要走过去,却被两个不知什么地方冲出来的仆妇挡住去路,绛衣一怔,想缠开,那两人也跟着移了一步,仍然拦住了她。
她抬起眼,狠瞪了两人一眼,对这将军府的人,除了南霖谖与霖薰两以外,其他人她都不太喜欢,更不放在眼里。
“放开。”绛衣淡淡地道。话音一落,耳后便响起一个声音:“还挺厉害的。”是老夫人的声音,不带一点喜怒。
绛衣转过身,与她四目相接,那眼中仿佛有种得逞的快意。老夫人眼含笑意,也不与绛衣较眼劲,抬着对挡在绛衣身后的两个仆妇道:“把她抓住,拉进厅去。”
仆妇领了命,便伸手去抓绛衣,绛衣将手一甩,怒道:“我不是你南家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抓我,我犯了国法吗?若是,那你们也不得动用私刑。”
两个仆妇一愣,抬头向老夫人寻去,只听老夫人依然淡淡地道:“霖薰已经决定娶你了,那你就是我南家的人,你昨夜夜不归宿,而且还住进了妓馆,没犯国法,犯的是家规。”
绛衣一怔,难道南霖说放弃是骗她的。不,他不是那样两面三刀的人,倒是这老夫人,定是害怕南霖谖不能真放手,于是便将矛头指向了她郦绛衣。
“还有把她带进去。”老夫人的话刚说完,手已被那两个仆妇死死地捏住,绛衣用力地抽手,却只能感到手腕的一阵疼痛。
绛衣被两人拉进了那设着南家祖先灵位的侧厅之中。久久未出现的郑小姐,已经站在了厅中,瞪大了双眼,一幅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听霖薰说,上次郑小姐因为那盆水,差点被南霖谖赶出了将军府,想必此时对她是恨之入骨吧。绛衣没有多管郑小姐,她清楚的知道,如今的对手不是郑小姐,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随后便跟了进来,坐在了厅边的椅上,“犯了家规便要跪这祖先牌位,我不管你愿还是不愿,今儿,你不跪也得跪。”
身后的两个仆妇用力地将绛衣向地上按,企图让她跪下,绛衣强撑着身子,一边挣扎一边侧头,狠狠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恐怕弄错了吧,我什么时候变成你南家的人了,更何况若真要进门也需得南将军回来再说,难道老夫人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是不是你南家的人了吗?那也太荒谬了吧,看过来倒不像是南将军娶媳妇,倒像是老夫人娶……”
说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脸上一阵火辣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