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霖薰所说,宴南国的京城一点也不比朔元的京城逊色。一条河将整座城隔成了南北两街,石桥相连,城中柳树成荫,飞絮满天。
转头再看街道两旁亭台楼阁相依相靠,雕栏玉砌巧夺天工,放眼望去,整位城在片片飞絮中恍如梦寐,平添了几分飘忽。而那街市上的人则是骈扉叠迹、人声鼎沸,车马盈门、络绎不绝。已经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非凡的热闹了,不禁一笑,“今日是什么节日吗?”
“对,今天是三月三,男男女女都去城外踏青的。”霖薰指了指远外的青山道。绛衣点头,她只记得日子,竟忘了这上巳日(上巳日:三月三是汉族传统节日,旧称“上巳日”,时在夏历三月初三日。),“那我们也要出城吗?”
“那当然,今天愉愉出门,没有马车坐,我们先去顾辆马车。”霖薰说着便转头向街边寻去,绛衣却忙止住她,“既然是踏青,那干嘛要乘马车,我们就步行就可以了。”
霖薰想了会儿,点头应允,“你倒奇怪,别人可都是想坐车而行,你却偏偏爱走路。”绛衣轻笑,却没发现霖薰痴痴地看着自己。
出了城,跟着人群向山上走去,山间有一条小溪蜿蜒而下,汇入从城中流出的那条河。两人沿着溪流而上,一路走来,又是笑声又是欢歌也不嫌累。
霖薰也甚是欣喜,若是坐车出行,哪儿会有这样的乐趣。这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嚷道:“让开,快让开,马惊了,快让开。”
转头一看,只见山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来,绛衣忙向道旁让开,岂料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一阵疼痛自脚踝袭来,身子一歪,险些跌倒,好不容易站稳。耳边蓦然想起霖薰的喊声:“小心,马。”
声音一落,那马车朝绛衣直奔而来,头脑已有些恍惚,难道要丧命于马蹄之下。一个人影蓦然扑了过来,只觉身子一紧,顿时倒在地上。
绛衣一怔,回过神来,定眼一看,一个华衣公子正搂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热,慢将他推开,坐起身来。而那马车早已从她身边飞驰而过,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男子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姑娘没事儿吧。”
绛衣摇头,“谢谢,我没事。”话一出,蓦然一怔,他竟然叫她姑娘,转头见那男子扬起嘴角一笑。
“姑娘?”回过神来的霖薰刚好听到男子的话,不禁一愣,向绛衣望去,第一次见到绛衣,便觉得她长得比女子还美上几分,原来真是……脸上不禁一笑,从未想到她那哥哥会带一个女子回府。
男子伸出手,想拉绛衣起来,却被霖薰抢在了身前,将绛衣扶了起来,“多谢公子相救。”
那男子很是有礼,口中说着不谢,转头又望了望绛衣的脚,“姑娘,脚像是崴到了,得雇辆马车才行。”
霖薰一边点头,一边扶绛衣坐在路边的树下,心里却有些急,“这里哪儿有马车呀。”正说着,却真传来一阵马蹄声,寻声望去,山道上正使来一辆马车,绛衣认得,那便是刚才险些撞上自己的车。
车上一个男子挥着鞭,马车使近,看清那车上的男子,绛衣与霖薰竟同时一怔。霖薰眨眼便收住了脸上的惊诧,笑意一绽,那驾车之人忙向他轻轻摇头,她忙住了口,却听坐在路边的绛衣脱口叫道:“曹林。”
霖薰再次露出惊讶之色,忙问道:“你们认识?”她的声音几乎与另一人一同发出,那人便是刚才救绛衣的那男子。
曹林想起那日私放绛衣之后,他便被南霖谖斥责了一番,心里又气又恼,向绛衣翻了个白眼,将头偏向一边,也不理睬。霖薰撅了撅嘴,眼睛溜溜一转,灿然一笑,“我知道了,定是在军营里见过,哥哥回京之前,要路过军营定会回去看看的。”
霖薰说得正得意,马车的窗幔却被掀了起来,露出一张少女的脸,长得白净,却比不上霖薰的水灵。少女瞟了霖薰一眼,冷声道:“你可真是九哥哥肚里的蛔虫。”
霖薰一愣,抬头向那少女瞪了一眼,“九哥哥?叫得那么好听。”
霖薰侧头白了架车的曹林一眼,又道,“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别像你的马一样,到处撒野。”少女顿时气得没了话,手指着霖薰“你”了半天。
站在绛衣身边的华公子终于又开了口:“原来大家都认识,好像只有我一个生人。”曹林一听,忙跳马车,对那男子道:“五哥……”话还没出口,却已让霖薰与那车中的少女一怔,绛衣已察觉到这一切。那个在军营出入自由的曹林与眼前这位身穿白衣的翩翩公子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也许便是……
绛衣暗暗叹了口气,一直都要逃离这样的人,但是却总让自己遇到。绛衣一直出神,丝毫没有听到曹林说了些什么,直到霖薰拉了拉她的衣袖道:“戚姐姐,五公子问你的名字呢。”
绛衣回过神来,见曹林一幅不信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不由得一笑,看来她的身份算是被揭穿了一半,还好至少现在还没人知道她与那朔元皇宫的关系。至于名字,绛衣开口便道:“戚,单名一个丽字。”
因为绛衣脚受伤的原因,自然是不能再去踏青了,众人也没了心情,都说要回京,同乘一辆马车。曹林则将驾车的活交还给了那先前的车夫,坐进了车内。
山道不太平,马车有些颠,绛衣轻抬着脚,不让它碰到车体。车厢内没有人说话,只有车辗的声音阵阵传来。霖薰与那少女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绛衣不禁觉得好笑,记得刚才曹林提到那少女姓甄,看来这位甄小姐与霖薰是一个心思,转头又看了看曹林,却见他靠着车壁闭着眼,对霖薰与甄小姐视而不见。
这曹林有什么好,真个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正想收回目光,眼不经意间却掠过那五公子,他的眼竟望着她,绛衣只得回过头,朝他笑了笑,“今日多亏公子出手相救,才能保住这条命,小戚还没有谢过公子呢。”
五公子微微摇了摇头,“恰巧路过,姑娘不用这样客气,你是南将军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不知戚姑娘是朔元哪儿的人?”绛衣一愣,自然不能说是京城人士,便答道:“北连人。”
五公子挑了挑眉,一幅颇感兴趣的样子,“哦,北连有一座山,戚姑娘可知道?”绛衣轻笑,这可问到她的嘴边了,抬着望着他的双眼,这男子与曹林竟然是兄弟,一个那样呆呆的,一个则如此精明。
“公子指的是紫云山吧,北连人岂有不知道的,山虽高却终年无雪,这个时候正是桃花盛开之时,那可是紫云一景,三月三采桃花制桃花酒。”绛衣一边说着,五公子也一边点着头,“对,采新鲜桃花制成桃花酒,四十九日后便可以饮用,有除病益颜的作用。”
绛衣轻笑,怔怔地望着窗外,掠过眼前的一束束桃花灼灼其华,记忆却又上心头。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应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口中不禁轻轻地喃道。
去年在宫中,托病没去桃夭园赏桃,本可以避过他,却又在翠烟院遭遇了他,命运没有让她躲过他,如今又岂能躲过这一眼的桃花。
“戚姑娘,戚姑娘……”绛衣一怔,蓦然回过神来,见车已到城门,抬着见众人全都望着自己,甄小姐的不屑,曹林的茫然,霖薰的疑惑还有五公子的浅笑。
“先送戚姑娘去医馆吧。”五公子转头对甄小姐道。甄小姐眉头微微一皱,白了绛衣一眼,心里仿佛不是很愿意,却依然掀帘让车夫改道向医馆而去。
没多久车便停在了医馆门前,绛衣下了车,霖薰下了车,但没想到五公子也跟了下来,绛衣正想开口,却见霖薰上前福了福道:“公子,戚姐姐有我照顾便是,不劳公子挂心,更不敢耽搁公子的时间。”
五公子一笑,却望着绛衣答着霖薰的话,“今日本来无事,也没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快进去吧。”
他如此一说,霖薰也不好再劝。在霖薰的搀扶下,绛衣进了医馆,她一个人受伤,身后却足足跟了四个人,曹林自是要跟着那五公子,而那甄小姐见曹林与霖薰一起,也不肯独自离开,绛衣不禁叹了口气,老天爷可真照顾她郦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