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宫女也松了口气,又捡起地上的火拆,绛衣则一边唤着那猫儿的名字,一边寻声找去,那猫儿就躲在床下,她伸手掀开床幔,一股柑桔味扑鼻而来,心里一颤,屋内的烛火也在这时亮了起来,只见床下,全是柑桔皮,不由得皱眉转头向两个宫女问道:“怎么这么多的柑桔皮。”
宫女也不吃惊,轻笑一声,嘟了嘟嘴道:“那当然,她偷吃娘娘的柑桔,那天娘娘说想吃柑桔便让人送了一大筐,可一个也没动,倒是便宜了贵圆儿,全进了她的肚子,我还劝过她让她别偷吃,她还理直气壮地跟我说,娘娘看见她拿柑桔吃也没多说半句,姑娘你说气人不气人,娘娘也太宠着她了,姑娘,姑娘……”
绛衣蓦然一怔,回过神来,除了心里的一阵痛,便没有其他的感觉,愣愣地看着屋外被映成红色的积雪。
“姑娘,你不会看见什么了吧?你别吓我们。”宫女被她神情吓到,不禁寒,绛衣轻咬着唇,有点想哭,可那眼中的泪仿佛已经干涸,没流出半滴,无奈,痛心,却换作了一脸的苦笑。
巧合,一定是巧合。不要再想,只要不想,心便没有这么痛,但是如何才能不想?越不想,便越止不住的想。
已经进入腊月,连继几天大雪,终于放晴了,但满园的积雪足足有一尺来厚,湖面上也结了冰,那天空中的一丝浮云也像冰片一样,冻结在半空,不飘不移,掩去了一半太阳。
绛衣不住的叹气,手中紧拽着那一块琥珀石,将它对准阳光,里面的萱草紫色的颜色,淡雅而素净,确能让人心情平静,可是仍不能让她忘忧。
不知宫中的纷扰何时才能停,不知有多少人会成为宫廷的牺牲品,不知谁会成为宫廷的俘虏,为权,为利,为名。只愿他能早一日回来,回来结束这里的一些,结束她的选择。
绛衣扒在栏杆上不知不觉便睡去,只有在翠烟园中她才能感到一丝安心,也只有在这儿,她才能静静地睡一会。模模糊糊中,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彩奕的叫声惊醒:“姑娘,醒醒,你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绛衣睁开疲惫的双眼,转身便想进屋再睡,却被彩奕拦住,“姑娘,丽妃娘娘让我来请你去月裳宫赏画呢,就等你一个人了。”
绛衣叹了口气,不竟皱眉,摇头绕过彩奕,仍向屋内走去,“好妹妹,你就说我病了,赏不了画,请各位娘娘不必等我了。”
彩奕随着绛衣进了屋,却纠缠着她不放,“姑娘这不好吧,而且楚王妃也进宫了,是王妃邀你去的。”
绛衣一怔,顿住脚步,楚王妃也进了宫?眼中的睡意顿消,转头问彩奕:“楚王进宫了吗?”
“没有,这次就楚王妃一人进的宫。”彩奕摇头,绛衣吁了一口气,“好了,你在外面等我一会,我马上便出来。”
见彩奕转身离去,绛衣回来屋中,拉开墙边的一口大箱子,从里面找出那块玉佩,淡笑,正好将这玉佩还给落璎。
宫道上的积雪都已被扫去,残留在道上的雪水被冻结成了薄冰,有些滑,绛衣索性地走在雪地里,虽然有些冻却不至于被滑倒,不至于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绕过了几道弯便到月裳宫,能听到几许笑声传来,宫女带着顺着笑声而去,渐渐地飘到一阵椒兰焚香之气,踏着那阵笑声,迎着那阵椒兰之香,进了花厅。
暖炉烘着热气,厅内挂着几幅画,苍劲有力,皆是佳作。绛衣走进厅,依旧施礼问安一番,田妃上前扶起她,笑道:“妹妹,你也来评赏下吧。”
绛衣一面起身一面道:“绛衣不是行家,只能看看热闹而已。”走到画前,向落璎点头笑了笑,落璎仍然一脸的淡然,但是人仿佛少了些精神。
“画都是王爷从四方收罗来的,让我带进宫送给各位娘娘,姑娘也来瞧瞧吧。”落璎笑着道。众妃子也没有多看绛衣,自顾自地指着画评说着,只有落璎一直陪在绛衣身边,却微蹙着眉一话不发。
朝那几幅画看去,第一幅画的是一支腊梅,梅花点点或开或闭。第二幅画的是一屋前的一串爆竹,却又不见半个人影。第三幅画的是一座神庙,庙柱后放置着一支长矛,矛直指庙内的神案。
绛衣越发的心颤,这几幅画是在预示着什么?腊梅,爆竹,长矛?蓦然一惊,不禁退了一步,转头又向第四幅画看去,画的是一只凤,五色艳玉,引颈高歌。
“绛衣姑娘,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忽然身后传来落璎的声音。绛衣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屋里有些闷,我去外面透透气。”
田妃见大家画也看完了,评也评够了便道:“大家画也看完了,院中有几棵松都挂上了冰棱子,今日天晴着,我们大家也别在这屋里闷着了,都去院里看看吧。”
说着便领着众妃出了屋,绛衣落在众人身后,回头再望了望那屋里的四幅画,不禁黯然。随即也出了屋,低着头走了几步,突然一只手轻轻挽住了她,绛衣一怔,抬走头迎上落璎的笑脸,“绛衣姑娘,可否跟你说几句?”
绛衣微微点头,落璎一定也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她是政治的牺牲都,安信王正因为看中了她曦晨国公主的身份才让无衣娶她,而无衣娶了她,却……
她并不快乐,曾经的骄傲在如今的脸上已看不出半分了。两人放慢脚步,见众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绛衣转身正要问落璎,岂料落璎忽地一下竟跪在了地上,“姑娘,你救救楚王,只有你才能劝动他,虽然我只是猜测,但是我知道我的猜测一定是对的。”
绛衣一惊,好在四周无人。“楚王妃,你这是做什么?你快快走来,被人看见了怎么得了。”
绛衣说着伸手去拉落璎,落璎地执拗着不肯起身,“绛衣,算我救你,我知道你也不想让他走错路,你答应,我就起来。”
绛衣无奈,只得点头,落璎这才站起身来,拂去脸上的泪,又道:“那画是无衣让我带进宫的,说一定要让你看见,还说你一看就懂,绛衣那画是什么意思?”
绛衣一怔,拢起眉头,虽然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但是落璎是无衣的妻子,而且她也已经猜到,那也不必瞒她,于是对她道:“腊月,除夕,举兵进宫。”
而那第四幅画却未提到,即使无衣成功了,她也不会做他的那只凤。
“那……那不是只有二十多日了?”落璎慌张地道,“绛衣,他一定会听你的,对吗?”
听?落璎以为她没有劝过他吗?但是他的选择早已作出了,也不会因她而变。
“我……”绛衣有些犹豫,但见到落璎有些凄苦的表情,止不住收回了拒绝的话,“我会劝他的,但他会进宫吗?”
“会,只要是见你他一定会。”落璎皱眉道,这话从她口中说出,会有多痛,绛衣猜不出,也感不到。
这时想起那块玉佩,正要伸手从怀里取出,突然院中传来一个惊叫声,“娘娘,你怎么样了?”
绛衣一怔,那是丝缕的声音,出事了。未及多想便顺着那声音奔去,转过廊,走过桥,远远地便见到青罗躺在石梯下,手捂着自己的肚子。
“快,快去请御医来。”田妃大嚷道。绛衣到青罗身边时,青罗的裙子里已经渗出了鲜血,那灼眼的殷红在雪地上瞬间便融了那身下的一片积雪,她那额头上的汗珠让人已忘了这已是寒冬腊月。
“青罗,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绛衣蹲下身子,扶住她,那身下的血仍然涌着,沾红了绛衣的裙子。只听身边的田妃道:“沁妃,丽妃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样害她,无故推她一把,若肚里的龙种保不住,那怎么向皇上交代。”
绛衣一怔,原来是管沁心推的她,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只见她一脸无辜,大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从石梯上摔下来的。”
绛衣不再理会她的大吼大叫。青罗不会有事,她肚里的孩子也不会有事,绛衣反复地告诉自己,但握着青罗的手却越抖越厉害,那反复安慰着青罗也安慰着自己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渐渐变成了呢喃,青罗的指在她的手中渐渐冰凉,冰得如那雪地一样时,御医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