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点了点头,睁圆了双眼,似仍有些怯意。吸了口气,开始说着三日前的事儿。
三日前,无忧苑似乎少了往日的笑闹声。
月桂拉着裙摆,嘟着小嘴穿过廊道。
“疯娘娘就是疯娘娘,今天不知又犯了什么病,硬说后苑的树上长了什么丝穗,要我去找。”她心里正骂着,已到后苑门外。
这时只听门内传来细微的打闹声,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里念叨着,一定又是苑中哪位娘娘在发疯了。她轻笑,也不去理会,走进苑子,那声音越发的清晰。
“你还不动手,难道还要我亲自来不成?”
话传入耳中,月桂不觉一怔,那声音很是陌生,语气甚是凶恶,显然不像是疯话。正感疑惑,突然又传来另一个声音:“你,你休想利用我,告诉你,只要你们有什么坏念头我就揭发你们。”
那是一个太监的尖声,声音竟显得有几分疯颠。月桂的小嘴嘟得更高了,也不知是什么人,这苑中已经够乱的了,没料到一大清早还有人来添乱。她继续住里走,本想去赶走那两个是非之人,后苑又是一阵争吵声,越发的激烈,月桂顿时心中生疑。
轻步转了个弯,那苑内争吵的两人便已进入她的眼帘。一个身着太监服,另一个则是个宫女。那宫女背对她而站,看不清样貌。
她顿住脚步,正巧,却见那宫女瞬间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月桂蓦然一怵,吓得双眼愣直。而此时那宫女面前的太监更是如此,那双眼中尽显惊愕与愤怒。那宫女怎会等他作出反映,手向前一送,一把匕首毫无停顿地刺进了好太监的腹中。
只在眨眼之间,那太监僵直的双眼,微露出一丝痛苦,却未等到那丝痛苦在眼中完全荡开,身体已经开始向下滑去。宫女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身体用力一推,瞬间那刀口处的血已不断涌出,人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月桂怵然,双眼中掠过一丝害怕与怜悯,那活生生的人就这要倒在了她面前,这一幕残酷得让她难以接受。后宫之中人命似如同路蝼蚁一般,脆弱得苍白。
又见那宫女弯身在那太监的鼻上探去,确定没了气息,便朝四周望了望。月桂心里一慌,忙闪身躲进身边的灌木丛中,幸亏及时,未被那宫女发现。捂住嘴,回过神来的她,缩在灌木中瑟瑟发抖,指缝间竟有些湿,是她的泪还是汗。
她偷偷侧过头,从叶缝间望去。只见那宫女,仍手执匕首向一棵树下走去。定眼一看,仿佛那树下还有一个人,因为眼中的模糊她没能看清,宫女扬起手,蓦然向下。
月桂的心也随着那宫女的手一同提了起来,眼看匕首便要落下。忽然后苑里传来一个轻呼声:“绛衣,你在里面吗?”
那宫女许是被那声音一惊,匕首顿时掉落在地上,正要弯腰去捡,却已来不及。随着一阵脚步声渐近,宫女已有些许惊慌,乱了手脚,退了一步,踟蹰一瞬,却仍扒腿朝后苑的侧门跑去,转眼已经消失得无踪。
寻着声音,廊道上走进另一个人,一身华衣,除了美貌,她还有着让人羡慕的地位。
仍躲在灌木丛中的月桂依旧不敢出吱声,她料不定这个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脚步声从她身后走过,并没有被发现,心稍定,但却再也待不住,她向那树下望去,乘那女子不注意,溜出了后苑。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只听苑外传来又一阵脚步声。月桂稍感心安,她总算逃离了那充盈着血腥味的后苑。
“皇上,这边请。”耳中传来一个声音,月桂一怔,马上闪到一边。心生疑惑,这无忧苑中难道有什么竟可以让九五之尊移架前来。
听完月桂的话,绛衣总算吁了一口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看来青罗这次有救了,她朝烨泽望去,扬了扬眉轻笑着,似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烨泽一脸的复杂表情,青罗确是无辜的,深舒了口气,他真怕青罗有罪,若是真有罪,那绛衣会怎么办?而且那个真正的凶手又是谁,如果不把那个人找出来,那绛衣也得不到安全。想着,不由得又敛起双眉,朝月桂问道:“你可看清那人长什么样?”
月桂深思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距离太远,奴婢没有看清。”烨泽轻叹了口气,眼中掠过一丝担忧,继续问:“那可认得声音?”
又一阵思索,皱着眉点了点头,又再次摇了摇头,“那声音很奇怪,以前从没听过有人这样说话。”烨泽听了月桂的回答,甚感恼火,那张脸渐渐沉下来,“那就是说什么都没有查到咯。”
金雁群怵然,忙跪在地上道:“奴婢失职,请皇上恕罪,多宽限些时日奴婢定当全力追查。”
烨泽轻笑一声,正要说话,却只听绛衣抽嘴道:“那声音我倒记得,是很奇怪,像是市井中优伶唱戏的假声。”
烨泽侧眼看了绛衣一眼,她倒是一脸的淡然,却不知他时时刻刻在为她担心吗?绛衣莞尔一笑,看着那张怒意渐消的面孔,她看出他的担心,看出他的牵挂,却只是不愿接受,不愿承受而已。“皇上,现在可以放丽妃娘娘出来了吧。”
“嗯。”烨泽冷哼一声,那嘴角似乎掠过一丝浅笑,“去把丽妃娘娘放出来。”他命道。
金雁群正要领命,绛衣却阻道:“皇上为什么不亲自去呢?相信丽妃娘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亲自去?烨泽微眯的眼在绛衣脸上扫过,那一脸调皮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心里已明白,她想借这种方法,来让他承认自己的过错,给青罗道歉。
“好。”烨泽说着起身道。
绛衣没想到他竟答应得这般干脆,不觉一愣,只见烨泽已走到她椅前,她抬头望着他,却正对上那一脸的坏笑。心里蓦然一紧,他要干什么?一心便想着怎么躲开。烨泽已弯下身子,拦腰已将她横抱起。
“皇……”正想大嚷却又住嘴,算了看在他答应去接青罗的份儿上,她且忍一会,而且她的脚也真有点痛,只是在这大庭广众下,似乎……
绛衣只觉脸有些发热,她只愿相信那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堂中众人都低着头,一脸淡然,也许没人看见她的脸红,只有那小宫女月桂偷偷抬起头,对她一笑。一愣,那笑仍然这样的洁净,可是她那一弯笑容会不会因为宫中的垢事而消失,绛衣怵然。
囚屋内的日影越发的刺眼,热气也开始在屋内游走,应该快至正午,那日光聚成一条光柱,直射入屋内。这时门外响起一个脚步声,是送午饭的吗?似乎尚有些早,而且那脚步声……不止一个。
声音越来越近,心也越收越紧,门上的锁一阵碎响,门随之而开,只见门外站着的竟是绛衣。她蓦然一怔,那越浅淡的笑意,是她,绛衣。
“青罗,青罗,你可以回晨风园了。”绛衣叫道,能听出那重逢的喜悦。青罗还未及开口,便见门外又出现了另一人,瞬时间惊得回不过神来。
是他,她的皇,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皇上。无忧苑中的他那样的无情,他口中的话那她碎了心,他不相信她,他的眼中只有绛衣。他如今的到来是因为绛衣,还是她。看着两人一起走近,青罗心里稍许的痛楚。
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忘了行礼,于是忙跪下道:“臣妾有罪,劳皇上费心了。”
烨泽低眉,看着地上的青罗,她看起来似乎憔悴了些,唯有那一脸的平静依旧,即使在这囚室中她也能保持这样的恬恰,看来他关她在这儿,确是因为太不了解她了。
“青罗,起身吧,事情已经查明。”烨泽放轻声音,怕惊了她的平静。
绛衣上前扶起她,那双手有些冰凉,“青罗,皇上特意来接你回晨风园的。”
青罗忽地一惊,马上抬眼望向烨泽,他仍然是那双有些冷冰的眸子,他没有开口,是默认还是连否认也不想再多说。真如绛衣所说的那样吗?他是为自己而来,怎样都好,他来了便是她的美梦,而那几天的梦魇已在他到来之时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