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大海是在青岛。沿长长的栈桥，走向海中央，只走到顶头的那个亭子，就走不过去了。当时见一位冬泳的中年人，正奋臂击水，心里很是羡慕。也理智地明白，自己若跳下去，非冻死不可。那次我是搭海轮离开青岛的，这显然比走栈桥，离海岸要远得多。
海浪重重地拍打着船壁，浪花不时掠过舷窗玻璃。海是阴沉的，灰茫茫的一片。看不见鸟儿，也看不见太阳。我心想，太阳是海的朋友，没有太阳的海，就沉默孤独。记不清那是上午还是午后，那厚厚的冬云，在海轮前方突然裂开一道宽缝，让太阳照过来。那强烈的、艳丽的、像瀑布般泻落的巨大光幔，是非常非常的壮观。这时候，大海倏然变得色彩斑斓，仿佛于沉睡中醒来，表情极其灿烂。也记不清那是海轮前行的缘故，还是云儿合拢了，那太阳，那太阳的光芒，还有那云缝中的一片高高的湛蓝，又渐渐消失了。
这时候，我对大海的肃然起敬，就像心中涌动着宗教般的激情。因为我明白，海的沉默，海的灿烂，以及海在狂风中的巨浪滔天，是毫无矫情地展示其无比力量和丰富感情。我想象着海神的样子，假定有海神的话，可苦思冥想，想不出来。记得曾经见过一幅画（也许是一幅特技摄影作品），一个像云雾般朦胧的巨人，突然出现在风起云涌的大海边，他的脑袋顶着天，这吓得海边的人，全惊惧狂奔；而那些人，充其量只及他的脚踝高。也许那个画家（或是那个摄影家），其心目中的海神，正是那个巨人的模样。
幸好我没这么想象。我在北戴河游泳时，毅然翻过防鲨网，一个人朝大海深处游去。当时我盲目地认为，海是我的保护神，决不会让鲨鱼之类的东西伤害我。默默在海浪中往前游，我心身快活，自由自在。以前我知道我喜欢游泳，这时才知道，我是喜欢在海里游泳。可惜我只能以横渡长江的水性，估计我最多游多远就回头，否则要出事的。此后，隔了五六年，一次我于暮春时节去厦门出差，看见鼓浪屿有三两个人下海了，于是我也不甘落后，特地买了一条游泳裤，奔向海边，扑到海水里。尽管当时海水仍寒冷刺骨，可我不愿放弃畅游大海的快乐。我知道，只站在海边看海，是无法享受这种快乐的。我也知道，只有投入大海的怀抱，才能真正感受海的力量和海的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