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力坤道:“反正这儿离指挥部还有二十几公里,要不,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汇报吧。明天一早大部队搜捕这座山,可能保险系数更大些。”
陈大漠觉得此言有理,点头同意了。但,不知为什么,他老觉得那间黑洞洞的小屋里可能有什么事,为什么不亮灯呢?他很想过去看个究竟。
亚力坤劝阻道:“就算那十个人藏在那间屋里,黑洞洞的,有风险,不如先回指挥部,明天来搜也不迟。”
大漠说:“那就听你的。咱们现在体力不支,需要调整。”
一行人终于没有进那个小屋。
一行人完好无损地回到“麻扎”指挥部,南振中道:“小伙子们,你们非常了不起。我老南也做不到三天三夜在海拔四千米的地方不吃不喝不睡,来,都抬起头,让我向你们致敬!”
“敢死队”队员们的眼窝湿了,刚刚过去的艰苦的三天里,他们都没有落泪,现在面对理解和体贴他们的厅长,却感动了。
“都给我好好休息。可以随便打呼噜、说梦话、放屁,只要明天一早精力充沛,有劲抓恐怖分子,就是好样的。”南振中说的话把自己都逗乐了。
队员们沉重的心理负担全都放松下来,他们简单吃喝一通,很快进入了梦乡。
所有队员都入梦时,陈大漠还在琢磨那间小牧屋的事儿。他说:“厅长,明天一早咱们得去搜搜那间屋子。”
南振中安慰道:“我来安排。你先休息!”
才早上六点,陈大漠睡了不足三个小时,就听到有人正“哒哒,哒哒”地发动汽车呢!这可是进山的惟一的一辆汽车啊,另外两辆“巡洋舰”因为缺氧,已经发动不着了,谁那么不爱惜车呢?在海拔高的地方,人缺氧,汽车也缺氧啊!陈大漠一下子火了:“谁在打汽车的马达?没有常识吗?长时间打马达车会坏的,谁在上面给我滚下来!”
这时南振中敞开大嗓门说:“是我,我让两个年轻人迎接那些还在路上的队员们,他们从塔吉克村出发,应该快到了。”
原来是王路在发动汽车。亚力坤把王路从驾驶室拽下来,他解释道:“是我跟厅长说,我们小组的那些队员肯定在往回赶,他们一定又渴又饿,南振中一听坐不住了,派我俩带点给养接应一下他们!”
陈大漠胡乱摸了几把脸说:“对不起,错怪你们了。我刚才做梦,梦到车坏在半路上,怎么打马达都不走,正跟司机急呢。”
陈大漠脸都没洗,就爬上驾驶室。王路问:“你坐在驾驶室干什么?”
陈大漠说:“既然醒了,干脆给你们当司机。”
亚力坤调侃王路说:“王路,人家大漠不相信你的驾驶技术。”
陈大漠不客气地说:“说实话,这是特殊时期,这辆车除了我,交给谁我都不放心。走吧,还有什么事吗?”
陈大漠的驾车技术很好,几下子就发动着了。
陈大漠说:“厅长,那我们先去送饭了。”
南振中说:“我已经通过电台通知了山下的部队,让部队派兵上山,咱们不打无准备之仗。等部队一到,咱们再去搜那间小牧屋,你们放心送饭去吧!”
三人很平常地出发了。
五
穿越无人区的事,没有艾尔肯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他们在无人区走了一段之后,转了向,不知怎么又走回老路上。于是,西尔艾力先从附近的放牧点找来一个向导和两匹骆驼。
艾尔肯原意是想通过无人区到达边境国家,既然第一次失败了,他决定改道走,还是闯东边这片牧区。
他们在山里走着,碰到牧民时,就躲到山沟里;没人的时候,才敢加快步伐走路,他们也同样遇到了强烈的高山反应,身体乏得厉害。
要翻越塔吐鲁沟,就必须过一条湍急的河。向导不想过,怕有危险,但西尔艾力用枪顶着他的后背,向导不得不过。
向导把两匹骆驼绑到一起,他自己坐在其中的一头骆驼上,不料,骆驼刚一探进河水,就被一个突来的浪头打翻,被大水冲走了。艾尔肯一伙眼睁睁地看着向导和两匹骆驼被大水冲得无影无踪,他们想:向导和骆驼肯定都死了。他们感到了后怕。他们着急,那些重要的武器装备都在骆驼身上驮着呢,这下全完了。
他们不得不退回“麻扎”方向,他们想,警方既然已经轰炸了这里,肯定已经撤离了这一带。怀着侥幸的心理,他们决定先休息一下,抢几户牧民的食物再走。这天晚上,他们在距“麻扎”二十几公里处,发现一间放牧人住的小屋,他们强行住了进去。就是在这天晚上,陈大漠对这个小屋产生了疑虑。
艾尔肯一行也听到了有辆汽车远远驶来的声音,他们也想过要劫这辆汽车,但是被阿不都尔制止了。
西尔艾力提议:“今晚先休息,明天一早到路边去劫车,我看只有这个办法了。”
六
亚力坤说:“大漠,你看你的胡子快一尺长了。”
陈大漠问:“影响形象吗?”
亚力坤说:“这样好,回去亲老婆有力度,这叫男人味道。”
俩人说着话,已经往山上爬行了五六公里的样子,前面是个大拐弯,陈大漠说:“王路坐好了,拐弯了!”
王路说:“高山反应已经适应了,没什么。”
说着话的工夫,只见不远处的前方三四十米处路边的一块大岩石上,七零八落地坐着九个面容憔悴、衣着破破烂烂的人。他们正伸长脖子看这辆车呢!
“啊,九个人!啊,西尔艾力!啊,沙吾提!”亚力坤一连三个“啊”,他大喊:“大漠,停车,就是他们!”
坏了,是敌人!而且隐蔽已经来不及了!那时,坐在岩石上的敌人也发现了冲到他们眼前的“巡洋舰”。他们正要站起来行动。
陈大漠猛地踩住刹车,亚力坤和王路跳下去,他们端着冲锋枪就冲了过去:“举起手来,都抱住头。”
那时,王路激动得要命,端枪的手都在发抖。
陈大漠也跟着跳下车,他和亚力坤上前搜身。王路端着枪站在河边,枪口指着他们。
陈大漠他们与敌人的比例是三比九,但他们谁都顾不上考虑什么。
西尔艾力和阿不都尔经历的场面比较多,他们一人去抢陈大漠手中的枪,一人去抢亚力坤手里的枪,其他几个人好像傻了一样,呆呆地不知干什么。
西尔艾力和陈大漠手中的枪同时响了,两人扑通一下都摔倒在地。王路冲过来对着西尔艾力的腿就开了一枪,陈大漠迅速地从受伤的西尔艾力身上爬起来。与此同时,亚力坤也把阿不都尔制服了。
艾尔肯这会儿才清醒过来,原来他们撞上了警察。他“嚯”地拔出手枪,喊身边的保镖:“冲啊,向他们开枪!”
在警官培训基地射击训练时,王路很少打连发,但这次他扣住扳机连续射击,自动步枪的枪口吐出一条火舌。枪声响成一片,开枪的同时,王路也向前冲。他以前听爷爷说过,战场上,敌人最害怕近战,子弹从王路身边“嗖嗖”飞过,但都没有打中,艾尔肯的两个保镖都倒在了王路的枪口下。其中一个穿黑衣的保镖可能是受不了剧烈的疼痛,嘴里“哇哇”叫着,向悬崖边跑去,他一脚迈向了崖头,掉了下去。
艾尔肯一翻身躲到岩石后面向王路射击。
西尔艾力的腿被王路打伤了,他恼怒不已,把身上挂着的几个手榴弹的拉火环抓在手里,猛然向王路扑过来,嘴里喊着:“都去死吧!一起死吧。”
刚刚从西尔艾力身上爬起来的陈大漠见状,急切地喊“:躲——开,王路!”
陈大漠一下子把王路推出五六米远,西尔艾力一头撞在陈大漠身上,陈大漠忽然转头冲王路喊:“王路,不要忘记我!”
手榴弹爆炸了,陈大漠和西尔艾力的肢体在瞬间都被抛向空中。
王路又向躲在岩石后面的艾尔肯开了一枪,艾尔肯受伤滚了出来,王路再要开枪,糟糕,枪没有子弹了。来不及换弹匣了,忽然,他感觉好像有人在前面用力推了他一下,他身体的某处被击中了,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感觉浑身无力,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倒下的一瞬间,他感觉背包硌了他一下,好硬!
亚力坤疯狂地大喊:“大漠,大——漠!”但是,他根本找不到陈大漠的原身了,即使他们曾经熟悉到连谁咳嗽一声都能分辨出来的程度,但是,现在他眼前是一片片碎块,他不知道哪个是他亲爱的战友!
亚力坤摇摇晃晃地找到了趴在地上的王路,他猛烈地摇晃,掐王路的人中:“王路,醒醒!”
王路在昏迷中听到了亚力坤的召唤,醒过来,亚力坤说:“王路,你他妈的活着吗?你别死!你要是活着,就答应一声。”
王路清醒过来,睁开眼看亚力坤,王路叫了一声:“亚力坤,我活着。”
“你他妈的真活着,王路,你他妈的真是我的好兄弟。现在,你必须站起来,去完成一项任务。”亚力坤把王路从地上拉起来,拍王路的头部。
“赶快开车下山,向厅长汇报这里发生的一切!”亚力坤严肃得像个指挥官。
“大漠呢?让大漠把车钥匙给我!”王路此时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车钥匙在车上呢,快去,我在这里看着这些人,还有几个活着的。”亚力坤无比清醒地命令王路。
王路这才想起置身的恶劣环境,这才想起一场侦查员们盼望了多少天,为之备受折磨的战斗就在侦查员们身边猝不及防地发生了,一切都在瞬间,连序幕都没有,就发生了!那时,王路满眼看到的是血,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下的人。王路的脑子虽然还有些混乱,但他知道,这会儿应该先发动汽车,然后一直往前开,一直开,看到自己人的时候,把遭遇恐怖分子的情况告诉他们。
王路跌跌撞撞爬上车,开着往山下奔驰。
王路驾驶着汽车,脑子还混乱着,但有一点他明白,刚才遭遇战斗了。王路开着车,一路上又哭又喊又叫,车还没到,他露头就喊:“抓住了,抓住了!”
临时指挥部里的人听到汽车声,又听到王路的喊叫,全都跑出来,问:“什么抓住了?”
汽车还没停稳,王路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来,对着围上来的人群结结巴巴地喊“:打——起来了,全打——死了!”
由于激动和紧张,王路语无伦次,他挥舞着枪,对着围上来的人重复刚说过的话。南振中冲上来,一把抱住王路,那时王路嘴里啊啊啊地叫着:“打死了,开枪了!”王路手中的95式自动短步枪一直握着,因为手在抖动,竟然按动了扳机,南振中一下子用手臂把自动步枪挡到空中,就在那一刻王路手里的自动步枪“哒哒哒”地朝天开了一梭子。厅长南振中——王路的父亲老泪纵横,他说出一句令王路终生都感动的话:“好儿子,老爸本来准备回去卸任了,就算你们抓不住他们,也无所谓啊!儿子,你让老爸为你骄傲!”
王路一下子昏倒在亲爱的父亲的怀里。
王路的精神偶像——王路父亲的热泪就那样一滴滴地流在儿子的脸上。
南振中命令:“卫生员,快把王路抬到医务室去抢救。其他人上山!”
王路的爷爷王鲁南最早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山东兵团的骑兵连长,和平解放新疆之前,他跟着部队转到新疆,新疆解放之后,他成为南疆第一任公安局长。战争年代,因为工作的需要,他常常化名转战南北,为了保护家属子女的安危,他的儿子改姓叫南振中。解放后,因为南振中这个名字已经被人们喊习惯了,已经读了大学的南振中说:“反正名字只是个符号,我的血脉还是王家的。”
等王鲁南的孙子出生后,他说什么也要让孙子姓王,于是,王路又沿袭了王家的姓氏。王鲁南在南疆只当了十年公安局长,组织上又把他调回山东担任某地区党委书记。那时,刚从新疆大学毕业的儿子南振中就留在了新疆工作。王鲁南说什么也要把孙子王路留在山东老家,直到老人去世,王路才把爷爷的骨灰带回南疆,撒到大戈壁滩和大沙漠里,这时,王路也考上了新疆大学,他留在了父母的身边。由于长期与父母分离,他对父亲只敬畏,不亲近。父亲跟爷爷一样,都是王路的精神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