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萱没有说话,只是依言小口小口的呼吸着,尽可能节省力气,方才在过来的过程中,她已消耗了太多的力气,如今孩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来,自然是能省一点力气是一点。
段嬷嬷就地取材,给陆明萱沏了一碗红糖水,服侍她喝毕,然后替她检查了一番,才有些沮丧的叹道:“夫人的产道才开了一丁点儿,只怕天亮前都未必能开全。”
也就是说,天亮前陆明萱都未必能生下孩子来,可门外的那群金吾卫怎么可能给她那么多时间,让她生下孩子之后再继续进攻?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也没有谁开口说话,井底只听得见陆明萱隐忍的呼吸声。
本来已经因哭累睡着了的福哥儿忽然哭了起来,陆明芙既担心妹妹,更怕儿子的哭声将敌人引来,累得所有的人都活不成,想也不想便骂奶娘道:“你是死人吗,不知道喂哥儿吃奶的?”
奶娘早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只是唯唯诺诺应了一声,连背过身子都忘了,解开衣襟便让福哥儿含住了,才总算是止住了小家伙的哭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陆明萱的产道又开了一些,虎子的声音自井口传来:“夫人,我有事回禀您,您方便吗?”
“……方便,你说罢。”陆明萱吸了一口气,才虚弱的说道。
虎子便把方才听见的那几个人的对话大略复述了一遍,“……我听他们的意思,是不想来办这趟差,而是想留在京中等着立大功的,偏碍于皇后说了务必要抓活的,他们明知火攻最有效也不敢用,所以我想着,要不我们装作被他们逼得没有办法,宁可自尽也不愿成为大爷的累赘,自己先点火算了,如此他们见起了火,只当我们必死无疑,回去后能向皇后交差了,兴许就离开了呢?便是不能唬得他们离开,能将庄子上的人引来也是好的……未知夫人意下如何?”
敌众我寡,对方武器又精良,他们的人再不屈不挠又能守多久?倒不如剑走偏锋,反其道而行,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陆明萱只衡量了短短的一瞬,已做了决定:“你这个主意好,就按你说的办,只是务必要让我们的人小心,其他都是次要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
虎子应了,又道:“只是我需要丹碧去协助我做一些事,不知夫人这边能否让她离开一会儿,至多一炷香的时间就够了。”
“我这便让她上去随你去。”陆明萱忍痛吩咐了丹碧一声:“且随你虎子哥去罢,记得万事小心。”
丹碧便跃出井口,随虎子去了。
果然只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回来了,满脸惊喜的向陆明萱道:“方才虎子哥先是让我们的人假装大半都中了他们的箭,然后让我哭着跑出去喊‘不好了,夫人说宁死也不能成为大爷的累赘,已经吞了金了,大总管快去瞧瞧!’,随即就点燃了房子,如今火势烧得正猛,我才过来时,隐约听见庄户们都赶来救火了,对方气得不行,已经嚷嚷着要撤退了……夫人,我们的险冒对了!”
陆明萱自听到敌人来犯后便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至此总算松弛下来,人也因累极后乍然松懈,瞬间陷入了昏迷当中。
急得陆明芙与段嬷嬷忙掐人中的掐人中,掐虎口的掐虎口,到底还是将她给弄醒了,丹青立刻递上一片方才准备好的参片给她含住了,以吊住她的精神。
渐渐的陆明萱痛得再也忍不住剧烈的喘息起来,偶尔还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申吟,陆明芙拿了帕子在旁边擦汗,见她要自己的嘴唇都快咬破了,不由心疼道:“实在忍不住就喊出来,喊出来多少能好受些。”
陆明萱却固执的摇头,除了想尽可能的保存体力,也有担心自己的叫声引来敌人的意思。
虎子回来了,在井口颇显激动的道:“他们对我们因明知无力反抗而引火自焚的举动半信半疑,且庄户里有人说看见这边起火,想着夫人是官太太,已经遣人报官去了,那个杨小旗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有可能是想赶回京城去立大功,已经带着自己一半的人先回京去了,只留了一半的人在外面等火熄灭了以后,进来验尸,——虽然我们的人好几个都受了伤,但对方少了一半,我们纵然与他们硬碰硬,也并非全无胜算了,夫人只管安心生产,其他事情有我呢!”
井底众人都是神色一松,就算现在她们依然有生命危险,至少不像方才那样连一线生机都渺茫了。
陆明萱也因此平添了几分力气,在段嬷嬷的服侍下,强迫自己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一盏红糖水,继续强忍着阵痛来。
终于在井口微微发白时,她拼尽全力,生下了一个男婴,然后便陷入了彻底的昏迷当中。
陆明萱再醒来时,井口上方已是一片大亮,她觑着眼睛怔了一下,才忆起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忙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陆明芙一把按回了被褥里,道:“你身子还虚着呢,还是躺着的好。”
身体的确痛得厉害,就跟全身的骨头都错了位似的,陆明萱只得依言躺了回去,虚弱的问道:“孩子呢?快给我瞧瞧。”
陆明芙便自奶娘手里将孩子接了过来,送到她面前:“你看,多漂亮的一个孩子啊,长大后还不定迷倒多少姑娘家呢,就是瘦了些,一生下来便吃了大苦头,幸好福哥儿的奶娘还在这里,不然小家伙儿还得挨饿,真是想想我都心疼得慌。”
孩子躺在大红的刻丝襁褓里,巴掌大的一张小脸皱皱的,看不出来到底是像陆明萱还是像凌孟祈,陆明萱的眼泪却一下子就来了,这是她和凌孟祈的孩子,身上流着二人共同血液的孩子,之前她还因为听得凌孟祈下了诏狱遭了不测便觉得生无可恋,害得他吃了大苦头,真是太不应该了!
在陆明芙:“别哭,月子里可千万哭不得,仔细以后眼睛疼,迎风就要流泪。”的柔声劝慰中,她不由把脸轻轻贴上了小家伙的脸,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宝宝,我们母子既然能够绝处逢生,你爹爹自然也是一样,他可是答应过我们一定毫发无伤来接我们的,那就定然会做到,我们要相信他,我们也一定能等到他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