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影之听出了那是明显被压抑的哭腔，不由幽幽叹了口气，看了眼床铺和地上已经被逼出些许的毒血，他缓步走到了木桌边，那上面正放着一壶水、两个茶杯和一个纸包，纸包里还残留些许白色粉末、那是没有用完的毒粉。捏起纸包的一角，傅影之将剩余的白粉倒进了茶杯、盛上少许水，他稍稍将杯子晃了一晃，举着茶杯走回床边。傅影之又是一声长叹，自己这算是杀人嘛？
略扶起老人，傅影之将茶杯里的毒水给他喂下，有少许液体顺着他嘴边留下，傅影之又将它擦去、仔细又认真。当一切做完之后，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人，步履沉重地走出了房间、轻轻将门合上，转身、站在后院里，他抬眼向那棵树和树上的人看去，笑得苦涩。
夏夜从房间出来的那一刻便足尖一点，几个腾跃、飞到了屋旁那棵树上。头靠着树干，她的眼睛有些酸涩。轻阖上眼、挥之不去的那几幕又浮现在脑海中……
那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的字是出自张伯之手，在夏夜理解来看、那是一封给儿子的信，也是一封遗书……
儿子，爹成功了。
今天来了位公子，说树不用砍了。今天那几位公子也走了。儿子，树不用爹保护了，你和你娘也都不在了，爹就一个人了，我能做什么呢？
儿子，爹好想你们。我老了，如果这树的事儿没有解决，我就去追你们，那我一辈子都会后悔，现在这树也不砍了，我这一辈子活的也没啥遗憾了。现在去追你们的话，能一起投胎嘛？不管如何，我也给你们一个交代了。
儿子，爹和那位公子说了要去追你们，他好像没听见。爹怕他阻止，也就没再和他说，呵呵，反正没人能阻止我了，爹要和你们一起去投胎。可是，你都走了这么久，会不会早就投过胎了呢？爹能不能再见你一面呢……
信很短、语句也不流畅，夏夜看完之后曾想昧着良心将它忽略掉，满脑子重复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当她将视线转到老人身上时，她再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这是在救人。
床上的床单是崭新的、被褥是崭新的，老人们身上的衣服也是新换上的；修剪整齐的指甲、梳理整齐的头发；两人放在身侧的手成交握状，老人甚至慎重仔细的将老奶奶的手指掰弯，紧紧的和自己的扣在一起；老奶奶的脸上还抹上了些腮红，看上去十分安祥，老人的脸上更是挂着一丝温暖的笑。当夏夜看到这一切时，她觉得老人家是带着憧憬的心去做的这些，就像是去洞房花烛一样。夏夜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才是罪恶的，是在打碎老人的梦想。打碎他期待团圆的梦想。
如果救活了他，会怎么样呢？……
夏夜在当时曾这样自问，却发现无法得到满意的答案，脑中出现的图景只有两个，一是老人哭的无声、然后毫无生气的继续活着；二是老人执着的一次次去寻死，不管是哪一个都让她觉得这人救的毫无意义。
救人得到的，远没有不救人看到的这个微笑温暖人心……
所以，夏夜改变主意了，尽管她很挣扎，可她还是决定放任老人离去，至少能保住他脸上最后的笑容。坐在树上，略带忐忑的看着那个院落，当夏夜看到傅影之出现并对她苦笑时，她逃避了他的目光，低头哽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