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便接到了梁作家的电话,他约我们周末见面,了解各自的情况。
周六那天,我和小米相约一起去见这位梁作家。在这之前,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这位作家的生平。他现年五十岁,是一位资深的纪实文学作家,他的作品在文学圈获得过一些重要级别的奖项,有比较高的声望。我也在网上找来他的作品拜读,他写作的题材大多比较宏大且正面,不是重大事件的探寻,便是历史人物的纪实,总之,没有一定的资历和阅历的人写不出这样的作品。对此,我对这位前辈十分敬佩。
在北影大门口,我和小米见到了这位梁作家。
梁作家送了几本他写的书给我和小米当见面礼,又请我们在北影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吃饭。席间,他坐在对面侃侃而谈。“我仔细看了你们俩写的文章,发现文笔都很好,就是有一点,你们写的东西太注重个人感受了,不够大气。如果你们能从这种‘小我’中跳出来,将作品的视角提升到‘大我’上来,就非常好了。”
我和小米都点了点头,聆听他的谆谆教诲。梁作家继续说:“我现在手头有不少好的选题,但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写,所以才想找你们帮忙一起写。”小米认真地问:“梁老师,我想问一下,我们写出来的作品,是不是没有署名权?”梁作家表情严肃起来。“署名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能跟着我学到不少东西,而且我给的酬劳也不低。你们刚入行没多久,可能有些作品写出来要出版也比较困难;但我不同,我的作品获过奖,只要以我的名义去写,肯定能够出版,甚至有不少出版社争着要。”
他指了指桌面上的那几本书。“我的这几本书,你们可以回去好好看看,也试着写一写,看这种题材和风格的文字,能不能写出来。”
我和小米齐点头。吃完饭,我们和梁作家告了别。我和小米都不着急回家,便钻进了路边的一家肯德基。当时已经快晚上十点钟了,我们俩点了份薯条当宵夜,就着热饮边吃边聊。
小米说:“明欢,这份兼职估计我做不了。我修为不够,写不出那种歌颂‘大我’的文章,我还是老实钻研我的塔罗吧。”
我笑着说:“咱俩还真是不谋而合,我心里也没底,正好也不打算写了。”
小米推了推她手边的那两本书,对我说:“梁老师的这两本书送你,我拿着也没用,估计不会看。”我笑纳。“行,我回去好好看看。”小米没再说话,而是转头去看周围的顾客。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周遭聚集着很多面容困顿、衣着邋遢的神秘人士。他们坐在空荡荡的肯德基里,没有享用食物,而是安静地坐着或趴在那里歇息。这里的服务生对他们熟视无睹。
正纳闷着,这时有位面容沧桑的大叔走了过来,神情恍惚地问:“要做演员吗?我们剧组招女二号,你们报名吗?”我和小米面面相觑,瞬间明白,这些人是栖息在北影附近的群众演员。
其中有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孩子,脸上带着稚气,混在一群神情落寞、衣着落拓的男人们中间。我和小米感觉好奇,便招手让她走近,同她聊起天来。小女孩也是群众演员之一,从外地过来,在这里连个临时居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在肯德基里待着,天亮后工头会给他们派活,去剧组赚几十块钱一天的辛苦钱。
我感叹说:“你一个小女孩子大晚上的在外头多危险啊。”小米也满脸正义地劝那个小姑娘:“其实,你可以去找一个餐馆的活干,收入不高,至少能管吃管住。”见我俩多管闲事,小姑娘不再说话,满脸警惕地离开了。还有那位四处拉人做“女二号”的大叔,也瞅着我们悻悻地地走了。这时,一位自称“制片助理”的男孩上前来和我们聊天,他笑着说:“你们跟那个小女孩说这些没用。这些人已经精神不正常了,一心只想着演戏,妄想哪天能出名,吃得差住得差也无所谓。”
我睁大眼睛问:“那你呢?你也无所谓吗?”他扬眉。“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是临时演员,我是有正规单位的。”
说着,他拿出一份蹩脚的剧本梗概以及复印的公司证明给我们看,还吹嘘自己的身家。“你们信不信,我前天刚拉来一千多万的投资拍电视剧呢。”
见他头发凌乱、面容乌黑、不修边幅,甚至身上连最起码的清洁都做不到,我和小米虽然都不相信他的话,但仍然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我们相信。”
和他聊完天,我和小米心有戚戚地走出了肯德基。我记得那些人,眼神空洞,眼睛里布满血丝。我感觉他们像被典当了灵魂的人,被血淋淋的生活真相宰割得只剩下肉身。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扑朔迷离的世界里,这里的梦想太拥挤了,很多人在自己的梦想泡沫里迷失了。
在这之前我们还在感叹自己的怀才不遇,还在嘲笑某位身份人士的装X行为,而这一刻,我们庆幸自己仍然安好而不安分地生活着。
而那些人,那些还在温饱线上苦苦寻梦的人,在这样寒冷的春夜,他们又将栖息在哪里。哪里有二十四小时不灭的灯,是为他们而点燃着?
第二天在家,我接到了梁作家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小沈,我觉得你的文笔不错,应该能胜任这份工作。但昨天我忘了问你,你能接受出差吗?”
我有些讶异。“出差?”“是的,出差。”梁作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啊,我忘了问你,你有男朋友吗?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你出差这件事?”“啊,”我顿了顿说,“我有男朋友了。您之前没有说这份兼职要出差哦。”
梁作家说:“是这样的,我接了一个企业的发展史要写,这个企业在山西,我要去采访这家企业的老总,大约要出差二十来天的时间。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我采访时你可以帮我做记录和文字整理。”
我表明态度。“实在很抱歉,梁老师,这份工作我怕是接不了了。我还有份固定的工作,所以没法跟您出差。”
梁作家的语气有些失望。“啊,这样子,那算了。下回有不需要出差的选题,我再找你合作吧。”
我说:“好的,梁老师。”挂掉电话,一转头,只见易小天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坦然问:“怎么了?”易小天有些阴阳怪气。“什么破兼职,要你陪着出差,还问你有没有男朋友,这人确定是个作家不是一头色狼?他是在找小蜜吧?”我白了他一眼。“想多了吧?不管怎么样,我都已经拒绝这份兼职了。”
易小天撇了撇嘴,不再说话。我上前拥住他,轻声问:“你生气了?我想接兼职还不是因为想多赚点钱嘛,我也想帮着你把债早点还清啊。”易小天摇了摇头。“傻丫头。”接着又舒了口气,像给我吃定心丸一般。“我的事你以后别操心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我明天要去一趟广州,一个礼拜后回来。”
我慌忙问:“去广州做什么?”易小天语气不耐。“你先别问,回头我再告诉你。总之,这件事对我有帮助。”
我无奈地点头。“好吧,那我等你回来。”
易小天果真去了广州,这一去就是半个月。有天晚上我给他打电话,电话接通,里面满是嘈杂的人声,我问他在哪儿。他不耐烦地说:“在夜场应酬,回头给你打电话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他冰冷的语气,以及挂电话的速度令我错愕。第二天,他没有打电话给我,我也没有再拨过去。我的性格便是这样,纵然内心纠结,也不愿意在言语上对一个人死乞白赖。姚小遥曾经说,我是被亦舒的小说荼毒太深,不论爱上怎样一个人,哪怕憋成内伤,也要在他面前保持“姿态好看”。
可那时我不知道,在易小天面前,纵然我姿态再好看,他该怠慢我的时候照样怠慢我。这一生,我从遇上他的那一刻起就输了。接下来所有的坚持,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输得太难看、太彻底罢了。
同样在感情里水深火热的人,还有夏俊森。在MSN上聊天,得知他和辛蓝已分手。这样的结局,我或许早已猜到,就像当初夏俊宇的直觉一样。但我没有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分开。
夏俊森说年初的时候,他曾向辛蓝求婚,还精心装修了一套房子提前赠予她当结婚礼物。
最终,辛蓝带着这套房子当嫁妆,嫁给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夏俊森说他不甘心。四年的感情,辛蓝的背叛,让一切付诸东流。他原以为她只是因为吃醋而负气,找个男人故意报复他。没想到那个人很快就替代了他在辛蓝心里的位置。他哀求她留下,她却无动于衷,去意已决。
有好些天,他开车尾随辛蓝,目睹她和那个男人约会,整夜不回;也曾想过要报复对方,想找人将那个男人暴打一顿,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疯狂。
听他讲述分手的过程,我唏嘘不已。可彼时我和易小天前程未卜,也无心过多安慰他,只是说了几句体恤话,希望他早日从失恋中走出来。和夏俊森聊天,我的心情非常矛盾复杂。一方面,我希望看到他在我面前显露脆弱无助的一面,因为这样,我才感觉到自己离他的心更近一些;另一方面,我又在心中把他虚构成一个英勇无惧、所向披靡的强者,他永远高高在上,而我能够一直像一个小女孩那样仰望着他、崇拜着他。
在我的记忆中,少年时的夏俊森纯净而美好,成年后的他因为所处的环境以及所经历的事情,变得性情复杂多面,但某些少年时的特质还是存在的。我一直觉得,夏俊森或许并不完美,但他是个内涵很丰富的人。
呵,说白了,夏俊森对我而言,就好比某女星当年提起前男友说的那句:“他满足了我对男人的所有幻想。”
为了排遣失恋的苦闷,夏俊森订了两张话剧票,约我一同去看,是在东直门附近的一个小剧场,那场话剧的名字叫《恋爱的犀牛》。
犀牛具有强壮的体魄却异常胆小,不会无端伤害人。它们没有攻击力,面对强者时,大多选择逃避,不愿意去战斗,如果感觉受伤,或者走投无路,却又异常凶猛,往往盲目地冲向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