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揍完了，心里后悔，又拉不下脸向他道歉。
每一次，也都是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偷偷流眼泪的她，又蹭又撒娇，讨好地说着“妈妈别生气了，童童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别哭。”
他说着话，还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帮她擦眼泪。
她儿子就这么傻，活泼可爱，心地善良，性格又阳光爽朗，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从虎头虎脑一个小娃娃长成今天这样挺拔俊俏的样子。
她依旧骂他，拿笤帚扇他，可再也没有打过他。
他上小学了，上初中了，上高中了，上大学了，情窦初开，交女朋友了。
他说那女生可好玩了，长得漂亮，性子活泼，又爱开玩笑，说什么时候带着那姑娘回来，让她看看。
说她儿子眼光多好，她肯定会喜欢那姑娘。
喜欢吗？
她一直以为，只要乌童喜欢的，哪怕那女孩条件差一点，她都喜欢。
可眼下……
除了第一次见面，她印象里的楚滢，已经让她没办法满意。
她当着多少人的面对自己儿子发脾气，又踢又踹，两个人第二天在学校里又闹一遭，那些网友竟然都还说他们关系亲密，恩爱得很。
恩爱吗？
乌童放假回来，额头上一道疤都没能下去。
他是得有多缺心眼，会喜欢上这么一个泼辣蛮横的女生。
江宁跪坐在地上，思绪翻飞，看着安静的乌童，好像雕塑一样，一动也不敢动，傻了一般的，流着眼泪看他。
她甚至，都不敢探手试一下他的鼻息。
她不动，围观的群众指指点点，也不怎么敢说话，剧组跟下来的一众人面面相觑，程思琪狠狠愣了一下，连忙去拉地上的楚滢。
“滚开啊你！”楚滢猛地推了她一把。
程思琪穿着高跟鞋，猝不及防，被她直接推到摔向一边。
姚蕾愣了一下，连忙凑过去扶她，楚滢已经突然起身，看着程思琪，流着眼泪，气急败坏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乌童！”
“楚滢我……”程思琪被姚蕾扶着从地上站起来，扭了脚，丝袜蹭破，小腿擦破了皮，都渗着血，欲言又止。
“就是你。”楚滢咬牙盯着她，一手指着姚蕾，“你袒护这个贱人。我是为了谁，我不是为了你吗？不是因为你偏袒她我会跑出来，乌童会追出来吗？都是你害的，你赔我！”
她一只手撕扯着程思琪的胳膊，左摇右晃，神色崩溃，发疯了似的。
边上的姚蕾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剧组一众人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半晌，导演紧紧蹙眉，忍不住呵斥道：“别吵了！”
话音落地，他也不看楚滢，连忙朝着边上的工作人员开口道：“打电话，快点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说着话，神色急迫，楚滢就猛地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被人群围聚的乌童。
他躺在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擦伤，身下和脑下都是血，歪头躺着，了无生机。
下午的阳光还很强烈，他就那样血淋淋躺在地上，好像被摔上岸的一条鱼，被阳光炙烤着，生命正一点一点地流逝。
楚滢放开了抓着程思琪的手，踉跄着退了一步。
不是她，真的不是她害了乌童。
是他自己非要每次都追着自己的，是他，不对，也不是他，是思琪，她不听劝告，非要和姚蕾做朋友，她才是罪魁祸首，也不是她，其实也不是思琪，思琪是被拖累的，是姚蕾……
对！就是她！
就是姚蕾，如果不是她，自己不会气急败坏的责难思琪，也不会因为她的态度生气下楼，更不会连累乌童追出来，不会。
楚滢嘴唇颤抖着后退，退两步，又突然奔上去，跪在乌童边上，喊着他名字，就去扯他手臂。
“别碰他！”原本呆坐的江宁一把挥开她手臂。
楚滢怔怔地看着她，一张脸还红肿，喃喃道：“真的不是我。”
她紧紧咬唇说着话，江宁双拳紧握地看着她，深深呼吸，猛地将头偏向一边，不看她不理她。
“小姑娘你不敢碰他！”
“是啊是啊，先被碰，出了事就不好了！”
“人都这样的了还是别动他了，等救护车吧啊！”
边上围聚的人群都散去了一些，有些上了年纪的，七嘴八舌地开始劝说起来。
“你起来呀。”楚滢突然崩溃出声，看着地上一动也不动的乌童，泪水夺眶而出，一字一顿道，“你起来呀，你别躺着！乌童你起来，你给我起来！”
她失控地说着话，江宁拧眉看着她，半晌，语调低低道：“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儿子是生是死也和你没关系。他没骨气追着你，不是你，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滚得远远的，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了。”
“阿姨。”楚滢看了她一眼，肩膀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别叫我。”江宁面如死灰，“我和你没关系，我儿子也和你没关系了。我受不起你一声阿姨。”
楚滢看着她，嘴唇颤动，不知所措。
“楚滢。”边上的程思琪到近前拉了她一把，咬唇看着江宁，没说话，将她拉起来到一边，“没事的没事的，到医院就好了。”
乌童流了许多血，看上去触目惊心，没有人敢碰他。
程思琪其实也害怕，可此刻这情况，自然是什么也不敢说。
她拍着楚滢的手臂，楚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没说话，扑进她怀里，紧紧地搂抱着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