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脸色缓和了几分，道：“你这个孩子心地真是太善良了，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她找上你还不是看你年纪小好糊弄？”
“祖母教训的是，秋儿的确是莽撞了。”宛秋眼圈立刻就红了，颇有几分愧疚的模样。
老太太其实并没有对宛秋生气，如今后院事务被她交给了安姨娘和柯姨娘，宛秋若是强出头就是越俎代庖，而带着人来潇湘馆就不一样了，事关重大，安姨娘和柯姨娘当然做不了主，一切是自己说了算，所以宛秋这么做倒是情有可原的，老太太看着她不安，心里反倒软了，转而安慰道：“秋儿，我只是提醒你以后要多长个心眼儿罢了，这件事情关系到我们陆府的血脉，你倒没有做错。”说完，她便对妙玉道：“去请孙姨娘进来。”
不一会儿，孙姨娘跟着妙玉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见了老太太就规规矩矩地跪下请安，然后又给宛秋行礼，老太太淡淡地道：“起来吧。”
孙姨娘这才战战兢兢爬了起来，拘束地站在屋内，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抬起红红的眼睛望着宛秋，像是指望她开口一样。
宛秋却状若无意地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老太太冷冷盯了她一眼，道：“秋儿说你在花园拦住她硬是不肯走，到底有什么委屈连安姨娘都解决不了，需要求到我这里来？”
老太太虽然有心给孙姨娘一点颜色看看，免得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到处惹人笑话，但眼睛还是不受控制的扫过她并不明显的腹部。
宛秋在一边冷眼旁观，对于老太太的心态看得一清二楚，如今陆府里只有自己和轩儿一对姐弟，剩下的就只有陈氏生的陆宛灵，以及柯氏所生的陆宛静和陆茗启，再来就是刘氏所生的陆宛灵，以及孙氏的第一个孩子陆茗佑。
在这个讲究多子多福的年代，只有一个嫡子和两个庶子是让老太太十分揪心的一件事情。对于将传宗接代看得极重的老太太来说，什么都比不上子嗣重要，这也是宛秋敢于直接带着孙姨娘来潇湘馆的原因。她笃定老太太再心狠，都没法对自己的亲孙子见死不救……
孙姨娘闻言一震，声音微微颤抖地道：“老太太，我也是迫不得已，这件事与主母陈氏有关，安姨娘实在是做不了主的，我只能来求您！”
老太太倒是被这话说得一愣，她以为孙姨娘不过想昭告天下说自己怀孕了以求得自己的重视罢了，没想到竟然与陈氏有关，不由得沉下脸来：“哦，你倒是说来听听？”
孙姨娘又跪下，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脸上全都是豁出去的神情：“老太太，我自知身份低微，在后院里一直敬重主母、伺候老爷，谨言慎行，小心翼翼，我一直以为，能得到老爷垂青已经是万幸，其他不再奢求。谁知老天爷垂怜竟让我怀了身孕……只是从那一天起，我的院子里便不再安全，日常的份例被克扣不说，下人们也多有欺凌，在我院子门口接二连三的有人窥探，饭食里藏有红花，香包里含着麝香，房门口还有人悄悄布置了冰块……”
老太太脸色越听越难看，自古以来主母整治妾室的法子多得是，她不想管也懒得管，可陆府里子嗣太少，这两年自己没有少把陈氏提过来训斥，让她要想方设法替元儿开枝散叶，她竟还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老太太盯着跪在下面的人厉声道：“你说的是真的，确定没有弄错吗？你怎么能一口咬定就是你们主母所为？”
“老太太，我绝不会弄错！既然我已经到了这府里，有些事情也不会藏着掖着，我虽然是商贾出声，可是家里也有一些底子，当年家父特意花重金聘请了以为出宫颐养天年的嬷嬷来做我的教养嬷嬷，那老嬷嬷曾说过大宅门里主母对付姨娘的法子不胜枚举，让我一定要小心，是她教我认识红花麝香的。”孙姨娘这时反倒平静下来，有条有理地答道，“所有这些送来的东西，我一点未动都留着，丫头雪儿可以替我作证，她是陆府的丫鬟，爹母亲都在府里，并非我从外面带进来的，绝不会为了我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姨娘冒大险诬陷主母、蒙骗老太太的，老太太尽可以找她来。”
“啪”地一声，老太太手边的茶杯一下子砸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宛秋面色似惊诧万分，声音却十分平稳：“孙姨娘，你可要想清楚了，诬陷主母的罪名可是你能承担的！哪怕你真的身怀有孕，老太太也不会轻易宽恕了你！”
孙姨娘抬起脸，斩钉截铁地说：“大小姐，您心地纯善当然不会想到继夫人是个口蜜腹剑、心肠狠毒的妇人！若是她只是针对我一人也就罢了，可她针对的是我腹中老爷的骨肉！这些年来，不止我被她处处迫害，七年前我流产导致身子不易受孕，佑儿无故染病，还有四年前急病暴毙的白姨娘，三年前被老爷宠幸后跳井的丫头弗儿，无一不是和她有关！关于我刚才所言，老太太可以派人去我院子里查证，我愿意发下毒誓，句句属实，若有一句不实之处任凭老太太处置，上刀山下火海被活剐也绝无怨言！”
这话一说，不要说老太太，连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震惊了，足足有一会儿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老太太还要问什么，就听见丫鬟妙玉惊呼一声：“孙姨娘晕过去了！”
张妈妈眼明手快地赶紧上去把人扶起来，掐了半天人中没有效果，回头看着老太太：“您看怎么办？”
老太太眉头皱得死紧，终于压抑不住对子嗣的关心，道：“去请李大夫来替她诊治，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怀了孕！”
孙姨娘被人扶到隔壁屋子去休息了，老太太的表情始终阴晴不定。
宛秋心中不免为孙姨娘暗暗喝了彩，果然是在陈氏眼皮子底下安然活了这么久的女人，的确有几分过人之处，说完了话再这么一晕倒，请来大夫一诊治真的怀了孕，祖母必定心软，纵然不重重惩治陈氏，也非要为她做主不可！况且，状告主母这种事可不是好做的，贸然惊动了陈氏，人家将所有证据全部销毁，孙姨娘肯定吃不了兜着走，现在这么一晕过去，什么事情都不用她劳心费神，老太太自然会去查证！
“张妈妈，带人去孙姨娘的院子把那柳妈妈和丫头带来，还有她所说的证物，一样不可少！”老太太冷冷地道，眼神冷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