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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禁风

离开皇宫,没有了连锦年,她真的可以和林远相守一辈子吗?恐怕,那也只能是兄妹般的感情吧?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叹一口气。

若是当年,父皇将她许了给林远,如今他们也该是美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吧?即便连家依然推翻了傅家江山,她心中有恨,却不会想如今这般。

痛,远远大过于恨。

已是正午时分。

早上接见了苏州城的几位大人物,无非也就聊了些苏州的概况,顺便奉承娘娘风华绝代之类的。若水自小不是在苏州生长的,对苏州的风土也不甚了解,反而如蝶倒是急切地想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尊贵地位,絮絮的说了许多。她也便随她。

如今她要关心的倒不是这争风头的事。

一想起明日,心中是难耐的激动和惶惶不安。

虽然知道林远已安排部署妥当,却总是不放心,总觉得事情必然不会如此顺利。

是多心了吧?

勉强扯出一个笑,安慰自己。

正想着,沈章却派了人来请她出前厅。

“有什么事吗?”绿萝问道。

随从恭敬道:“回姑娘的话,奴才不知。大人只是说,家中来了客人,娘娘见了必定开心的。”

客人?

若水心中纳闷。

什么客人会让她开心?认识她的和她认识的人,都已经被连家杀的差不多了——便真的是,沈章又如何得知自己认识他们,且会开心?

这么想着,却也不好不去。毕竟这沈章也是自己的“父亲”,为了若水,面子里子倒还是要给足的。

到了前厅,却是个不认识的女人,眉目粗俗,亦不什么特别之处。

还未待她发话,那女人便几步上来拉住若水:“哎哟!这便是水儿了吧!”她一脸笑意盈盈,嗓门大得出奇。

身边小顺急忙过来拉开那女人:“好大的胆子,娘娘玉体金贵,岂是你随意碰得的!”

那女子被这么一唬,顿时愣在哪里。

如蝶却在一旁道:“怎么,妹妹,连你的姨娘都不认得了吗?”

姨娘!

若平地惊雷般地,若水忽地瞪大了眼睛。

“姨娘……”若水还有个姨娘?不是无依无靠才上苏州来投靠沈章的么?

那女人见若水喊出姨娘,顿时眉眼笑开了花,推开拉出她的小顺,得意地:“你瞧吧,我可是贵妃娘娘的姨娘!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和我拉拉扯扯!”说着便涎着脸凑上来,一把抓了若水的手。

若水心中窘然,却不好抽开手。

姨娘,哪来的什么姨娘!

她又不是真的沈若水,哪认识什么姨娘!

“哎哟……”那女人拉着她的手,一双贼溜溜的眼不住地打量着,鼻尖的油腻泛着光,叫她心中一阵作呕,“你看这,哎哟,青葱豆腐般的光滑,真真的是个美人胚子哟!”话语中是满满的骄傲,一双粗糙的手不住地摸着她的,让她不禁浑身战栗。

“你刚出生的时候啊,这小手臂便有一颗红痣,红豆似的,”她一边絮絮地说着,一边竟扯开了若水的袖子,“算命先生说你必是富贵之命,你看这果然……”

若水急忙想抽回手臂,无奈却已晚了。

“这……”那女子惊讶地,“你红痣怎么没了?”

屋子里忽地沉寂下来。

若水心中一沉,尴尬地看着屋子里的人。

倒是如蝶最先反应过来,几步上前来,竟扯下了若水的面纱——

“姨娘,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不是我的妹妹沈若水?”突如其来的兴奋,使得她不禁声音颤抖起来。

“娘娘!”绿萝冲上去,将急忙捂住脸的若水扶住,气得是脸上涨得通红,“沈淑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娘娘放肆!”外头亦有闻声而进的侍卫,团团将几人围住。

“出了什么事?”见到若水的面纱掉落在地,林远心中已然了然,“沈淑妃……”

如蝶却不管这许多,使劲推开绿萝一把将若水扯过:“姨娘,你看这可是若水妹妹?”

那女人惊得结巴起来:“这,这……这哪是我们家水儿?”

“姨娘弄错了吧!”若水也推开如蝶,任自己一张脸曝露在众人眼前。

沈章倒吸一口冷气。

这……

原先我女儿如花似玉的一张脸,为何变成了这副样子?

“姨娘,水儿从小便是这副模样,姨娘忘了么?”若水笑着,原是花样明艳的笑容却因了脸上的疤而显得有些狰狞,“姨娘方才认不出水儿,怕是因了这伤疤的关系吧?”

身后林远会意,亦悄然用剑顶着那妇人的腰间。

“是……”那姨娘原本就是乡间俗妇,见那些侍卫冲进来,早失了主意,如今更是失了魂一般,喃喃地说不出话来,“看,看错了……”

若水满意地一笑,依然用绿萝递过来的纱巾遮了脸,回身对沈章道:“父亲,如今女儿身为贵妃,自然是不方便接见这些闲杂人等,免得失了皇家风范。”转身对林远道:“林侍卫,劳烦你派人送姨娘回乡,好生安置。”

特意咬重了“好生安置”四个字,林远会意地点点头,命人带了那女人下去。

“慢着!”如蝶几步上前,冷然道,“妹妹,姨娘好不容易来一趟,何不先安排姨娘住下,好生招待几日?”

若水冷笑:“沈淑妃怕是忘了,我们姐妹此次出宫,在苏州只有三日的行程。本宫是怕时间紧促,怠慢了姨娘。他日,便是请姨娘进宫去一叙,也未尝不可。”话毕不愿再多说,只对沈章道:“父亲,今后有这些什么姨娘姑姑的,一概回了。”

沈章心中虽有疑问,依然是诺诺地应了。

倒是如蝶,眉目间冷光闪过,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沈若水,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妹妹,我定要探个水落石出。

想起那日小选时,若水将簪子递与她的神情。

……

“妹妹放心罢。我听姑姑们说,姐妹俩大多不会被同时选中的,你只要不要太突出,自然不会有事。”如蝶小声地安慰道。

若水乖巧地点点头,脸上是恬淡的笑容。

忽地,她的视线却停在了如蝶的发髻上。

那是一支纯金打造的梅花簪,精细之至,连花蕊都细细地分明可见。

脸色却是忽地一白。

“姐姐,您怎么……”结结巴巴地开口,似是吓得不轻。

如蝶也紧张起来。

这簪子是母亲花了重金请了苏州最好的工匠打的,会有什么差错不成?

“姐姐,你莫不知那柳贵妃是极爱梅花,梨香宫里中了好些梅花。贤妃前几日才受了柳贵妃的气。今日你戴着这梅花簪子……”

话未说完,如蝶已经白了脸色。

“那……该如何是好?”霎时无了主意,如蝶小声地。

皱着眉想了一会,若水才道:“不如…….姐姐您戴妹妹的簪子罢!”话毕便向发髻上,拔下那只蝴蝶簪。

碧玉的翅膀轻轻地上下晃动着,如蝶霎时失了神。

“好美……”

扬手将簪子插到如蝶的发髻上,若水是一脸如释重负。

……

更是银牙轻咬,下定决心。

第二日。

狭窄的小道上,只够一辆马车勉强通过。两旁夹道的枫树长的异常茂盛,不时地逸出旁枝,轻轻抚摸行人的脸。间或有一两只雀儿被惊起,“啾”地一声掠过,飞向更高的枝头落定,好奇地张望着地面上的动静。

若水坐在马车中,厚重的宫服已被汗水浸湿,红蕊不停地拿冰镇过的绢子替她擦拭额上的汗水,才不至于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

“娘娘,为何娘娘您流了这么多汗呢?”红蕊有些担心,一双清秀的眉蹙在一起。

纵是天气再怎么热,这马车底下都有冰块镇着,自己都觉得有股寒气直冲上来,不时地还觉得有些冷呢。

若水无奈地摇摇头,眉头紧促。

最近身子似乎很虚,虽然她是怕热的体质,今日的状况也是有点异常了。

腹部隐隐作痛,似有针戳一般,却是隐隐约约的并不明显。

绿萝着急,将头探出马车外:“还有多久才到?娘娘身子娇贵,可经不起这颠簸。”

外头有声音诺诺地回道:“回姑娘,马上就到了,还请娘娘多忍耐一会儿。”

方烦躁地关上窗子,面对若水,又展现笑靥。

“娘娘啊,你再忍耐下,马上就要到寒山寺了。”

若水无奈地点点头。

心中却因为与林远出逃的计划而有些惴惴不安,怕那肚子,也是因为这个疼的吧?好在天气炎热,红蕊绿萝以为自己是因为炎热而心烦,也没在意。

她掀开帘子,不远处林远正骑着高头大马,英姿飒爽,倒挺精神,引得随行的队伍中好些苏州大官们的女眷纷纷侧目。

不知他心中作何想法,今天的事,已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了吗?

正烦躁着,却忽闻身后一阵飞驰的马蹄声传来——“皇上有旨——”

心中一跳,呼吸几乎停止。

林远一招手,队伍停止了前行。

“有什么事吗?”林远温厚的声音在马车外面响起,忽地让若水安心不少。

只听来人禀报道:“启禀沈贵妃,安徽有江湖人士作乱,皇上已启程前往亲征。皇上有旨,请沈贵妃与沈淑妃今日寒山寺进香后便起驾回宫!”

若水心中一惊。

江湖人士作乱?皇上亲征?

连锦年,他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猛地摇头,若水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一个巴掌。

傅华清,你够了!

身后传来如蝶的惊呼:“皇上御驾亲征?朝中没有人了吗?竟要皇上九五之尊的龙体御驾亲征?万一伤着了,谁担待得起!”

那一瞬间,若水的心生疼。

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如蝶这样,可以毫无顾忌,全心全意地去关心连锦年,爱连锦年。

或者,或爱或恨,只一样便可,就不必像今日这般矛盾煎熬。

可是,国仇家恨,使她爱恨不得!

来人被如蝶那么一吼,有些不知所措,惊慌道:“奴才……奴才不知……”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罢。”若水平静地,“林侍卫,吩咐下去,各人都打起精神来,伤了本宫是小事,若是伤了沈淑妃肚子里的龙种,怕你们是没几个脑袋够砍的!”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林远沉稳地:“臣遵旨。”

两人眼神交错,他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今日,便是连锦年亲自来了,他也要带她走。

寒山寺。

枫桥前,若水便吩咐停了马车。

“便到这里罢了。佛门圣地,自然是走着去才显虔诚。”她淡淡地笑道,率先下了马车。

便见碧瓦黄墙的寒山寺坐落在绿树丛中,高墙拦不住的青松翠柏,数枝逸出。黄色的墙面斑驳,是久经风雨的岁月的痕迹。

心中不由地默念哪一句唐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呵,如今正是六月的天气,念这诗倒不甚合适。

信步走去,这城郊的温度果然比城中要低些,一阵风吹来,碧绿色的树枝皆迎风而动,沙沙作响,极为惬意。间或一张碧绿色的树叶儿随风袅袅而下,打着卷儿如一直碧绿色的起舞的蝴蝶。

忽地想起若水,她们在破庙里相识的情形。想起若水那张单纯善良的脸,羞涩的笑,柔柔的嗓子。

今日她一走,连锦年会不会怪罪到沈家?

会吗?对她的去留,连锦年依然关心吗?

即使会,看在如蝶和龙子的份上,连锦年也不会对沈家怎样吧?若水,华清此生欠你许多,亦还不了了,只盼望,不要再连累你的父母家人罢了。

到了寺门前,早有寒山寺的住持在门口等候,皆是身披袈裟盛装相迎,见得若水一行人,便双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弥陀佛,施主们快请进吧。”

身边的如蝶几步上前,拦住若水:“娘娘,如今皇上亲征江湖逆贼,你就不着急吗?”

若水冷然地瞥了她一眼:“你我女子,又能做的了什么?沈淑妃若是真的关心,不如进殿去好好地参拜佛祖,求佛祖保佑吧。”

连锦年跟随他外祖父习武多年,再得外祖父襄助,铲除几个闹事的逆贼应该不至于是难事。

进门,便是大雄宝殿。

殿宇门桅上高悬“大雄宝殿”匾额,跨进门槛,便一眼瞧见高大的须弥座用汉白玉雕琢砌筑,晶莹洁白,恍惚间似乎是有一层白光笼罩,真仿若自仙界之物一般。座上安奉释迎牟尼佛金身佛像,慈眉善目,神态安详。

若水见此,也不由地双手合十,闭目虔诚地参拜起来。

佛祖,若您真有神灵,真能听见华清的祷告,便请助华清顺利地离开罢。

殿中其他人皆以为沈贵妃是在为自个儿得圣宠,为皇上的龙体安康,天下百姓的福祉而参拜,个个面露敬意,跟着闭起眼睛祷告。

如蝶却是睁着那双杏眼,冷冷地望住若水。

沈若水,你等着吧,很快你就会被揭穿真面目了。欺君之罪,你以为你担待得起吗?

参拜完毕,若水才示意小顺,小顺方朗声道:“娘娘有旨,请各位大人在次大殿内打坐念经,为皇上龙体,天下百姓求福祉——”

众臣皆无异议,纷纷在早就备好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小顺又笑着对如蝶道:“沈淑妃,咱娘娘要进后殿听住持讲禅,这前头,倒劳烦您主持了。”

如蝶瞥了一眼若水,心中不甚情愿,却无奈众人面前仍须分得尊卑,只好顺从笑道:“这又有何劳烦。臣妾正打算求佛祖保佑肚里的胎儿平安顺利呢,可不敢像贤妃娘娘一样大意了。”

话中有话,若水只是淡淡地一笑而过。

罢了,还争个什么呢?今日过后,她再不会是她生命中的人了。

荣华富贵,于她早是往日云烟。

后院是一处安静的小禅房,平日里是寒山寺住持打坐的地方,如今得了林远吩咐,这屋子周围早被搜查一遍,无闲杂人等。

若水一人独自跟随着住持前去。

此次她是要永远离开再不回来,不管连锦年对她已无他想还是恋恋不忘,对她的离开是勃然大怒还是大事化小,她都不希望连累到绿萝红蕊等人,便留了他们在大殿中念经。

寒山寺住持是得道高僧,连锦年该不会为难他才是。

才到禅房门口,住持转身对若水行礼道:“娘娘,请进……”话音未落,早有藏在屋内的林远现身,一个手刀劈下,老和尚白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倒是相当顺利。”若水眼中毫无波澜,只是嘴角一个嘲弄的笑,“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林远扬了扬手中的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几件平民女子的衣裳和一些盘缠,嘴角是兴奋的笑:“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走罢。”安徽动乱,连锦年御驾亲征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好在最近他心中一直觉得惴惴不安,似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似的,便一直带着东西在身边,以备到时说走便能走。

若水点头,轻叹一口气。

心中犹豫着。

还要回头再看一眼吗?

这富贵荣华,从此后便是过眼云烟。

她,再与那皇宫无关。

半晌,才轻舒一口气。

“走罢。”

终是没有回头。

两人正要转身从后门离开,却忽地一个冷然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林侍卫想带朕的贵妃上何处去?”

声音是虽轻,亦带着些许沙哑,却如平地惊雷,炸开在她的心底。

那冷冷的声音传来,犹如平地惊雷般,在这平静的小园中,回声如钟声一般回荡。

若水惊起,转身时,果然看见那个黑色的身影,站在禅房的屋顶上。

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心底却忽地揪疼。

那孤独,寂寥的身影,沉重的悲伤,如浓郁的乌云一般披天盖地地朝她袭来。

刹那间,她真的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还是华清公主,他是父皇指给她的驸马,这样,她便可以欢笑地跑过去,紧紧地拥抱住他。

然而她不能。

林远脸色一变,急忙上前将若水拦在身后。腰间宝剑微微出鞘,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今天便是连锦年亲自来,他也誓要将公主带走。

一阵风过,两人还未看清楚,那黑色的身影便飘然而下,在他们不远处停下。

连锦年脸色平静,可那眼眸中却是难以掩盖的怒火,几欲喷出。

“林侍卫,你这是要带朕的贵妃上哪去?”嘴角勾起一个薄薄的笑,那低沉的声音却明显地宣示了他心中满腔的怒火,一触即发。

林远亦不畏惧,昂首朗声道:“臣,奉娘娘之命,带她离开。”

“去哪?”

“一个没有你的地方。”林远恨恨地吐出这一句,手已伸向腰间的佩剑。

连锦年出掌,顷刻间那宝剑便“噗”的一声脱鞘而出,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卷儿,直直地插向一边的古树。

林远脸色忽地苍白,不敢置信地看着连锦年。

连锦年脸上依然是薄薄的笑:“林侍卫,论带兵打仗,你们林家的确是数一数二。论这武艺,连锦年自小习武,江湖中各门各派的武艺都略通一二。若你今日想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便带走朕的人,怕不简单。”

林远心一横,飞身拔下树上的剑,转身向连锦年刺去。

连锦年只是脚底一转,身子轻微一侧,便躲开那直刺要害的一剑,手起掌落,便往林远胸口而去。

“住手!”一旁的若水急忙冲上去,挡在林远身前,已是难以自控的流泪满面。

林远一急,急忙把若水拉到身后:“连锦年,你若敢伤了她……”

“请皇上放臣妾走罢。”身后的若水忽地低声道。

连锦年一愣,目光越过林远,直直地盯着他身后的若水。

“你要走。”他平静地,不是询问,而是陈述,眼中光芒黯淡,悲伤。

若水缓缓从林远身后走出,取下脸上的纱巾,那雀卵般大小的疤痕泛着樱花般的红色,那么刺眼,激动之余,声音亦开始嘶哑。

“你看着我,我这张脸……”她无声流泪,“你还肯要这张脸吗?你不是说,你的后宫中,并不需这样一个钟无艳吗?”

连锦年心中惊痛!

“清儿……”

你真的是不明白吗?我爱你,并不是爱的这张脸。

“请皇上不要喊我清儿!”清儿早已经死了,在你决定回京都帮助你父亲篡位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再不可能回到从前,我就再不是从前的清儿了,“我,不是什么德馨公主,我不是傅华清……”

我只是沈若水。

却也不是那个苏州知府之女沈若水。

我现在是谁,我自己也不清楚了。

“我不会让你走!”连锦年失控地大吼着,一把抓过她的手,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你是我的,永远都是。便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身边……”

顾不上心中的疼痛与身上的剧痛,若水挣扎着推开他,声音由于过度的激动而几近失声。

“我……不是任何……人的,我只想离开……”离开,再也不回来。

“那么,你是要离开我?”忽地失神,连锦年的手劲一松,若水竟往后跌了几步,直到林远的怀里。

瞬间是脸色惨白。

“难道说,”他怔怔地望住在林远怀中的若水,“你爱上……”

你对我失望了吗,便爱上了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的林远吗?

没有!

若水吃惊地摇头,正要解释,却忽地一声惊叫——

“皇上!”如蝶一脸惊喜地,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便飞奔而来。

“皇上,您怎么来了?”如蝶一把拉住连锦年,也不顾看他脸色惨白,自顾自道:“臣妾听说皇上亲征安徽,可担心坏了……”说着上下打量着连锦年,“皇上,您没事吧?”

连锦年只是沉默,看着眼前别过头去的若水,恍惚间嘴角扬起一个嘲弄的笑。

“呵——朕不会成全你们的……”

这下如蝶才反应过来,吃惊地转头,一眼瞧见若水手中的包裹,不禁大惊小怪起来:“娘娘……您这是,要和林侍卫……私奔!”

心中虽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觉却告诉她机不可失,连忙几步上前便拉了若水的手:“哎呀,娘娘,你糊涂了!竟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你要皇上的脸往哪搁?”

若水厌恶地将她的手推开,冷冷道:“够了,这里不需要你来煽风点火。”

如蝶一怔,恼怒道:“娘娘倒是好大的架子,自己做出这伤风败俗的事……”

“够了!”连锦年吼道,白净的脸上青筋隐显,“来人!侯德宝!给朕滚出来!”

闻声,守在前头的侯德宝急急忙忙地冲进来,瞧见眼前的场景,心中不由地傻了。

这这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这万岁爷不是对沈贵妃思念得紧,才在去安徽的路上绕道苏州的吗?原还以为会看见两人和好相亲相爱的样子呢,怎么如今一个怒目而视,一个两眼泪流涟涟,这园子里的气氛,也怪得紧啊……

“万岁爷?”小心地陪着笑上前,侯德宝心里是七上八下的,“这……”

“传朕旨意,林远犯上,除去大内侍卫长一职,听候发落。”顿了顿,又是狠声道,“沈贵妃,行为素行不检,降为才人,押回沈府,无朕旨意,不许踏出沈府一步!”

“啊?”侯德宝傻了眼,怎么又被降为才人了?什么素行不检……

瞅了一眼旁边的林远,似是明白了什么,心中暗暗叫苦。

哎哟,这位沈姑奶奶,您就别给我找麻烦了,你自个爱咋玩咋玩,可别连累我侯德宝掉了小命哟!

“皇上……”心中已是暗暗窃喜的如蝶却是一脸担忧,“这样对妹妹,是不是……”

“哼!”连锦年倔强地甩袖,径直而去。

傅华清,你不是爱装吗?你不是爱装你是沈若水吗?

那作为皇帝的我,自有权利要你留下。

作为皇帝的我,并不欠沈若水什么。

屋子里是静悄悄的。

沈章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那满脸怒容的连锦年。

“臣……臣教女无方,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罪该万死……”该死的,原以为自己拣了个光宗耀祖的女儿,没想到却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沈夫人亦是哭哭啼啼:“皇上,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这丫头是两年多前才从杭州投奔了我们来的。谁知道她那不得好死的娘没教养好……”

“你说什么?”闻言若水大怒,“你敢侮辱我母……母亲,你不要命了不成!”

如蝶恼怒地上前护住自己的母亲:“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和娘说话。别说你了,若是你娘如今还在世,也不过是个侧室,也要恭敬地喊娘一声大姐!”末了又狠毒地,“你自己做出这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倒还理直气壮,真是没脸没皮!”

“侧室?”若水冷笑道,“我娘可不是什么侧室,她是光明正大明媒正娶的!若她是侧室,这天底下便没正室了!”

“你……”沈夫人被这话气得不轻,站起来便是一个巴掌扇下,啪的一声清脆。

“大胆!”一直默不作声生闷气的连锦年这时才吼道,“朕的女人,便只是个侍女,也轮不到你来教训!给朕滚出去!”

沈夫人顿时吓得是懵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侯德宝见状,急忙朝边上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便有一小太监出列,连扯带拉地将那呆若木鸡的沈氏拖走了。

如蝶是一脸委屈:“皇上……”如今她身为淑妃,九嫔之首,她母亲却因为一个才人被皇上如此训示,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连锦年也不管她,只吩咐侯德宝:“把沈才人带下去,没朕命令,谁人都不能见!”

“皇上要把林远怎样?”若水心中为林远焦急。

依着连锦年的脾气,大男人的面子,林远怕是凶多吉少。

连锦年身子一僵。

你,果然是在为他担心吗?

开口,语气却是冷冰冰的:“哼,无需劳烦沈才人操心。”便拂袖而去。

高墙下,正午的阳光正晒得人透不过气了。

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沿着高墙,悄悄地摸到了沈府后院。轻轻地扣了三下门,一重两轻,门便“吱呀”一声打开,那走出来的,正是如蝶身边的侍女小穗儿。

她瞧了瞧四周无人,急忙拉了那人进屋。

原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

小穗儿拉他进了一间空屋,絮絮地交代了一番,又拿出一锭银子,道:“这事若是办好了,更多的赏赐都有。若是办砸了,瞧我饶得了你!”

那男子涎着脸赔笑道:“哎哟,小穗儿小祖宗,你的事我还能不好好办嘛!”说着凑上来就要亲一口。

小穗儿嗔道:“去去去,没脸皮的家伙,快些把主子的正经事办了才是!”

男子闻言,也不再闹了,却还是伸手捏了一把小穗儿的小脸,乐颠颠地拿着那银子又从后门溜了出去。

屋里,是连锦年和若水两人,沉默不语,气氛沉重得犹如漫天的乌云。

若水偏过头去,不愿看连锦年。

连锦年,若你心中已经没有我了,何必还要强求我留下?只是为了华清而已吗?

你心中,又还有华清吗?

如今,要我杀你我下不了手,已是矛盾痛苦;要我留下,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和别的女子恩恩爱爱,生儿育女,我又情何以堪?

连锦年却是紧盯着一脸忧容的若水,目不转睛。

清儿,我何尝不知道你的痛苦?

看见你在那暗不见天的后宫中,被那些勾心斗角所伤,哪一次我又不是痛彻心扉?

我知道你不能面对我,为了你爹娘的仇,为了你们傅家,为了大昭朝,我知道你心中的尴尬矛盾……

可是,我就是不愿意放开你。

只要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你,只一秒钟,思念就如蚂蚁一般啃噬着我。

你知道,当年我是如何艰难,才能放你一个人在扬州?

你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是如何思念你,在那个你曾经生活过的皇宫,似乎到处都有你的影子,挥之不去。

即便我命工匠将皇宫的景致改了又改,你的影子,却依然不肯离去。

常常,我便想,这个池子,清儿或许曾在这里嬉水玩乐;这亭子,清儿或许曾在这赏月弄花;这长廊,这山,这水……

一切,都带着你的影子。

而你,却又回来了。

带着对我的恨意回来。

在梅园见到你的那一刻,你知道吗,我便有直觉,你便是清儿。

那时候的我,怕了。

我不敢面对你,我怕了。

思考了一夜,却依然是无法抑制自己心中漫长的思念。

便册封了修华。

原先,你心中是恼怒过的吧?

一个柳瑶,封了贵妃,而你,却只是个小小的修华。

可是你知道吗?

我心中的恐惧。

你不承认你是华清,你有你的身份,苏州知府之女沈若水。

渐渐的我竟也迷糊了,你究竟,是不是清儿?

在得知连蓉蓉被毒杀于冷宫之后,才惊起——你做好了准备,这一去,是不会回头了。

才借了安徽平乱之名出得宫了,一路直奔向苏州。

正在屋里的沉默气氛越来越浓重的时候,侯德宝的尖嗓子在外头响起:“启禀皇上,沈淑妃有事求见……”

“又有事又有事!”连锦年气恼地,“这些烦不烦,一天到晚都有事求见!不见!”

门外的侯德宝心中也是怨愤,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沈淑妃说,是有人求见沈……沈才人。”

若水懒懒地回头。

求见我?

沈如蝶,你又要搞什么花样?

“是什么人?”连锦年心中顿时闷闷地。

“是一名书生。”侯德宝不情愿地——这话说出来给皇上听到,不大发雷霆才怪呢——“据他自个儿说,他是沈才人在杭州的青梅竹马……”

“什么青梅竹马,让他滚!”果然不出侯德宝所料!

话音刚落,门却被忽地推开,强光照进,若水被刺得睁不开眼睛。

好不容易适应了,才瞧见原来是如蝶,一脸笑靥如花,亭亭地站在门口:“皇上……这书生自称是妹妹的青梅竹马,臣妾想,见一见也无妨,皇上是不会责怪的罢!”

连锦年的脸色有些发白,正要发火之时,那男子忽地一个箭步窜进屋子,对着连锦年便拜了下去。

“草民卢定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连锦年有些不耐地哼了一声,甩袖转过身子去。

若水见状,款款地站起,也不看那男子,只直直地盯住如蝶。

青梅竹马,她打的什么主意?是要在连锦年面前揭穿她吗?果然上一次那姨娘的事并没有瞒得过她。

“姐姐,怕是姐姐搞错了。这个人,若水并不认得,也不是若水的什么青梅竹马。”她淡定地。以为我会慌了手脚,中你的圈套吗?

果然如蝶有些脸色发白,窘然地:“他找上门来,自称是你的青梅竹马,我又如何得知?你要问,便问他去吧。”

见如蝶将这问题抛给自己,卢定三倒也有些慌了,急忙上前道:“若水,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三哥哥啊!你不是说,长大了要嫁给我的吗?”管她说没说,这样讲总是没错的。

“若水并不记得何时跟公子你说过这样的话,也不记得若水曾有对任何人讲过这句话。公子,你怕是记错了吧?”若水眉眼含笑。

卢定三一甩头:“我怎么会记错!你不就是雪姨的女儿若水吗?那年你娘去了,你说要上苏州来找你爹,就离开了杭州。你说等你找到了你爹,就送书信给我,让我上门提亲……”

摇头晃脑的,说得煞有其事。

无端地心中厌恶,若水决定不再耗下去了:“啊,难道公子便是栖霞巷尾的那家的哥哥?”声音中满溢的惊喜,是让人无法怀疑的诚恳。

卢定三与如蝶心中都是一喜:鱼儿上钩了!

连锦年却是无奈,心中却涌起满满的莫名的奇异感觉。

眼前的她,似乎决意不再做那个事事忍让的沈若水了。

“正是了!”卢定三连忙展开笑脸,凑上前去,“小生正是那……”

话音未落,却是“啪”的一个巴掌,脆生生地打在他那张略微也算白净的脸上:“这巴掌,是替香儿打的,你这衣冠禽兽!”

姓卢的有些懵了,愣愣地转过头去求救死得看着如蝶——原先安排的可没这戏份啊?

如蝶也有些傻眼了。

原先的计划,若水必然是不认识这什么“青梅竹马”的,可是为了掩饰自己,不得不说认识,然后自己再去揭穿卢定三是她找来试探若水的,便可以在皇上面前揭发她并不是真正的沈若水——欺君之罪,私相授受,再加上她容颜尽毁,皇上应该不会再袒护她了吧?

可是,她却——

“你对香儿做出了那样的事,竟然还有脸来找我……今日我若不抓你见官,如何对的起香儿泉下之灵!”说着便唤小顺道,“拿下,送官办!”

这回卢定三才慌了手脚,急忙喊道:“沈才人饶命……沈淑妃,您快救救小的啊!”急忙几步跪着爬过去,紧紧揪住了如蝶的裙摆。

若水心中已然是胜利的笑。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乡村俗子,这么一吓就慌了手脚。

那边如蝶却是尴尬,虽已察觉到若水的圈套,却无奈明讲不得:“你,我并不认得你,如何救你!“只能先撇清关系自保。

卢定三楞了:“这,不是您要我来假扮什么青梅竹马的吗?你可不能过过河拆桥,大不了我不要你的银子了……”

“哦,银子。”若水轻声重复着,施施然转过身子,不愿再去看这眼前的一幕。

如蝶气白了一张脸,事到如今也顾不了许多了,小嘴一厥,夸下脸来,一双杏眼欲哭还休:“启禀皇上,臣妾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这沈才人,并不是臣妾的亲妹妹,臣妾这样做,只是想揭穿她的真面目罢了。”不管这男子是不是她找来的,沈若水是假冒的这一点她已肯定,皇上对她也会从轻发落的,何况她的肚子了,还有龙种。

连锦年撇过头去,不愿意看她。

“皇上,这女子假冒妹妹身份进沈府在先,又进宫欺骗皇上在后,欺君之罪,论罪当诛啊……”

“欺君之罪?”连锦年冷然道,“如今你找来这么个男子,骗朕是她的青梅竹马,这便不是欺君之罪了吗?”

如蝶浑身一凛,随即低声道:“臣妾只是一心想要揭穿这女子……免得皇上受人欺瞒……”

连锦年叹口气。

这后宫之中的女子永远都是这样,打着爱的名号使尽心机。

又有多少,是真心地爱那个男人了呢?

这或许,也是做皇帝的悲哀吧?

“你下去吧。”开口是丝毫不带感情的冷漠。

“皇上……”

“这事,朕早就知道了。”如今,是该向她坦白了吧?

“哐”的一声,是茶盏摔落的声音,若水的脸色瞬间惨白,恍惚间身子就要倒下,连锦年急忙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都退下。”回身吩咐,是不容置疑的坚决,眉眼间的霸气,让人无法不心惊。

屋里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她嘤嘤低泣的声音,和他轻微的叹息。

“清儿……”

“什么时候?”她轻若无闻地,止不住的哽咽,“什么时候……”

他叹气:“我朝以莲花为国花,因此,那侍女莲花早就改了名字,唤作海棠。”

不禁抿嘴莞尔。

原来如此。

既晓得她的名字是莲花的,必然是前朝宫中之人。

原来那时候,他便知道了。

却一直装聋作哑这么久。

“你一直知道,却一直在看我演戏。”她凄然笑道,“在你眼中,我必然是演得极为蹩脚吧?”

一想起往日自己在他面前,装作是沈若水那般娇嗔,那般纯洁无瑕,心中不禁羞恼。

他会觉得,她在惺惺作态吗?

“清儿……”连锦年心疼地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微红发肿的眼,“我并无意欺瞒你,只是……我不晓得改如何面对你。”

无法面对?她冷笑着别过脸去:“是啊,你夺了我傅家的江山,自然是没有脸面面对我。”

他叹息。

她是不会原谅他的罢?

“清儿,过去的事情,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万死已不能弥补。今后,我一定……”

“没有今后!”猛地推开他,已是泪流满面。

“连锦年,即便你能忘记过去,我不能!”她哭着喊道,“父皇母后的死时时地提醒着我,你是我的仇人!”

如今,我已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更不能坦然地面对你。

“连锦年,你放我走罢。我承认我对你下不了手……你放我走罢……”在宫中,我不禁要受到仇与爱的矛盾煎熬,还要看尽世间人的嘴脸,无法自拔地陷入那些女子的争斗中……

真的是很累……

从小到大,她都是集千般宠爱在一身的公主,她所受的教育里,没有教她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不愿见到我吗?”他的眼中是浓重的悲伤,瞬间弥漫。

她点头。

“你该知道,我们不可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可以放弃皇位。”他低声诚恳地,“清儿,我可以放弃皇位,我们一起……”

“你放弃了皇位,父皇母后的仇便没有了吗?”她把手放在心口,“我骗不了自己。”

早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可是亲耳听到,依然是刺痛了他的心。

那个伤口,那根刺,从未拔出来过——如今,是刺得更加深入,穿透了他的心。那窒息的疼痛无法抑制,嘴角勾起一贯的温润的笑。

“走……”

如今,放你走便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吗?

夜,黑暗如同浓雾般的降临。

苏州府是灯火通明,苏州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被传召了来,此刻正畏畏地在堂下候着,心中暗自揣测圣意,却都不敢名言。

皇上此次忽然亲临苏州,已让他们措手不及,如今又传出沈贵妃与侍卫私相授受,被贬为才人的风声来,个个都担心着皇上会不会因此迁怒苏州,这节骨眼上皇上召集,自然是心惊胆战。

连锦年坐在大堂上首,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抬头望着堂下窃窃私语的臣子,心中已是麻木的没有感觉。

此刻,华清正在后院中收拾行李。再过一会,便会与林远一同离开苏州,再不与他相见。

见皇帝久久不语,侯德宝悄然上前低声道:“皇上,这是不是该……”

这才回过神来,疲惫地挥挥手,侯德宝会意地退至一边:“皇上有旨,宣——罪妇张氏!”

堂下瞬即喧哗:“张氏?什么张氏?”

“这贵妃不是沈知府的次女,不是姓沈吗?”

……

“肃静!”侯德宝扯着嗓子尖声喊着,果然堂下静下不少。

便有一个华衣女子——五花大绑,淡色的纱巾掩了脸,嘴巴亦被塞住——被押上堂来,推到在地上,随即又有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亦被绑了,塞了嘴也押上堂来。

见此侯德宝急忙展开圣旨宣道:“罪妇张氏,杭州人士。杀害苏州知府沈章次女在先,冒名顶替在后,更假冒秀女身份进宫,欺君犯上。行为不检,更与大内侍卫私相授受,其罪当诛。”说着合了圣旨,回身向连锦年。

连锦年只望着梁上雕的花纹出神,恍惚间只挥了挥手。

侯德宝转身向众人:“皇上有旨,罪妇张氏,斩立决!罪臣林远,发配北疆充军,永世不得回关!”

尖锐的嗓子在大堂内来回闯荡,堂下罪人挣扎着,似乎有不服之意。侍卫们却哪里管得他们愿不愿意,推着扯着便出了堂出。

片刻之后,有沉闷的摩擦声传来,如同钝刀切肉,让人心中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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