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知
快半夜了，
安分的人都睡了。
小孩们睡不着，
妈妈唱着催眠曲。
孩子们睡了，
妈妈也睡了。
为什么不睡呢？
明天还不是和今天一样。
富贵人家是把黑夜当白天，
夜里是他们的世界。
有的哗啦哗啦，啧啧喳喳，嘻嘻哈哈，
别有一种战斗精神打破深夜的寂寞。
有的吸吸呼呼，吞云吐雾，
鸦片有枪阶级先睡倒不论胜负。
有的抱着跳跳，跳着抱抱，
有缘千里相会，
无缘对面不同道。
有的正在看霸王别姬看得起劲，
哪知道自己交了霸王运，
弄假成真会败兴！
今夜，是他们的世界，
他们说今夜过得不错，
明夜当更不坏。
这些人自命为夜之主宰，
实在是夜之奴才。
醒着的睡，是睡得更难醒吧！
但是这夜的世界是有人
和他们平分。
衣衫单薄者之喊冷声，
肚子不饱者之喊饿声，
身子有病者之呻吟声，
多愁者之叹息声。
白天无人理会，
他们是在向着夜神诉苦吧！
今夜未到，昨夜是这样诉苦。
今夜过了，明夜还不是这样诉苦吗？
昨夜没有理会，明夜就有人理会吗？
只有长白山上来的寒风，
黑龙江中翻的白浪，
或者知道有什么不幸的事而不肯睡。
人则睡固是睡，醒也是睡。
睡了几年还没有醒，
即是醒了，也是醒了一会儿又睡了。
睡不着，是受着催眠术而不得不睡下。
但是今夜不同，有人要独占这夜之世界。
叫大家一起醒过来。
起初是窸窸窣窣的一群人，
像小偷样偷偷摸摸地蛇行而进。
越过铁路轰的一声，睡的惊醒，
醒的张着耳朵听：
打雷吗？不像！
看哪！北大营起了火，
火光冲上半天。
日本鬼子开炮了！
进城了！
杀人了！
星光让位给火光，
杀声代替了狂欢，
大炮轰醒了睡国，
六路动员是敌人的有计划的安排。
小偷变强盗，强盗变大盗，要盗取一个
四万万五千万人之政权。
这野心打破了“九一八”之夜之沉寂，
睡国变醒国，醒国变强国，
要拿出四万万五千万个拳头，
把大盗打出中国，打出世界。
“九一八”之夜，用了鲜红的血
孕育着这坚决的意志。
大炮把我们轰醒了。
睡的醒了，
醒的不肯再睡了，
催眠术是失掉了效用。
分明是清醒了，
使尽了力气爬不起来，
自己的手压在胸前。
压下来的是不抵抗之神的巨手。
但是既然醒了，
就得起来，
要起来就得推开压在我们胸前的巨手。
大盗的大炮，
卫士之不抵抗主义，
全民族清醒而起来自卫的意志，
这斗争占领了“九一八”之夜，
发动了大时代之巨轮，
自由，平等，幸福！
黄帝的子孙，
向前创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