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大队和岳子龙的小分队欢聚在何公屯。孙翠莲吩咐李二柱杀了一头猪,欢迎政委的丈夫岳连长一行,庆祝大队建立后第一场战斗的胜利。
岳子龙伤后一路颠簸,根本没得到休息,伤口开始疼痛,由于失血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为了不影响队伍的情绪,他忍着伤痛参加了庆功宴。
为了这场战斗,宋红豪单枪匹马到泰安侦察,得到李黑塔过寿的消息;范政委只身进入杜家围子得到更准确的情报;后来劫了李万银卖给狄大骡子的枪支弹药,才有了李黑塔屯儿大捷。
宋红豪一想到这些就兴奋得不得了,他端起酒杯走到了岳子龙面前,激动地说:“岳连长,我必须敬你一杯。我知道你有伤,你沾一下嘴唇儿,我干喽!”说罢一饮而尽。
红豪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大声说道:“同志们,大家听我说。”正在兴头上的队员们,听见红豪这一声“同志们”立马静了下来。
红豪似乎有些醉意,继续说:“同志们,今天是我们泰安独立大队建立以来最高兴的日子。大家伙知道,我们已经从胡子转变成了共产党领导的队伍。当初我们加入抗联就是为了给震三河大掌柜的报仇。今天,岳连长亲手杀了李万银这个王八蛋,给我们的大哥报了仇,也给我们大家伙儿报了仇,我们当初的目的达到啦!大家说我们该不该高兴?”
队员们听红豪这么一说,都想起了震三河,面对今天的胜利,他们都觉得跟共产党跟对了,就高喊回应道。
“高兴!”
孙翠莲坐在第一桌正中间,她在悄悄流泪,这次战斗是书英和红豪提出不让她参加的。他们的理由是帅不离位,营地必须要把守好,这样,孙翠莲就领着李二柱等人在家准备庆功宴。翠莲心里明白,她去了什么问题解决不了,还可能会成为大家的累赘。范书英和红豪把队伍带回来时,她看到除了岳子龙受了点儿小伤外,整个队伍毫发无伤。听说李万银已经毙命,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在房间里给震三河立了个牌位,烧了三炷香。饭前她就跟震三河祷告过了,告诉他家仇已报,孙翠莲对得起你了。翠莲见书英夫妻团聚心里边热乎啦的,自从震三河没了以后,翠莲就暗下决心,这辈子再也不碰任何男人了,她恨自己命硬。
翠莲心情非常复杂。她觉得自己这个大队长不称职,为了给震三河报仇,自己风里来雨里去折腾了半年多,今天真的如愿以偿了,却恍如在梦中。更觉得应该很好地感谢一下岳子龙范书英夫妇,可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红豪的慷慨激昂,让她受到了感染,她站了起来。
红豪看翠莲起身,马上说道:“大家伙儿肃静,大队长要给咱们讲话。”
翠莲接着红豪的话茬儿说道:“同志们,我再叫你们一声弟兄们,今天,咱们在岳连长的带领下,打胜了独立大队建立以来的第一仗。给震三河大当家的报了仇,我非常高兴。我这第一杯酒就敬岳连长和他率领的小分队的同志们。”说完端起酒碗,干了大半碗酒。
翠莲放下碗接着说:“我孙翠莲就是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农家妇女。大家也都知道,我跟震三河大当家的事儿。虽然我们没拜堂成亲,可在他心里我就是他老婆,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爷儿们。他死了大家伙儿还能看得起我,让我坐了第一把交椅。我知道,我根本不配这把交椅,可是我坐了,原因就是大当家的仇不报我死不瞑目。我这第二杯酒敬给范政委,是她让我们知道了一个人不能只想着为自己的亲人报仇,应该为国家不受侵略、国人不受欺凌而战。不论什么身份的人,苟活在丧失主权的国土上,活着的尊严也就没有了。安心做亡国奴,活着跟死了就没有什么两样。是范政委把我们领上了革命道路,我必须得敬政委一杯。”说完又把碗里的酒干了。
“我这第三杯酒,要敬跟着震三河和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大家信得着我,同意我领着队伍投了抗联,那我们就得无条件地接受共产党的领导,把泰安独立大队的名号叫响,打日本、杀汉奸,直到把小鬼子打出泰安、赶出中国。”翠莲说完又是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
翠莲的话让所有的队员们感动,从心里往外佩服这个女人。她是震三河相好儿的,震三河留给她大笔钱财的事儿谁也不知道。当初她要是不讲感情抬屁股就走,谁也说不出什么。可这个有情有义的女人挺身站了出来,把震三河留下的钱财全部拿出来,用于组建这支队伍。当初她提出要加入抗联时,大家并不理解,尤其是红豪去三马架吃了三天大饼子回来后,要改变这个队伍作风的时候,有人甚至还要开小差。要不是害怕绺子里对开小差的有灭九族的规矩,恐怕早就有人跑了。自从范政委来了以后,大家逐渐认识到共产党绝不是乱七八糟的会道门儿,是一心为了国家领土完整、一心为了老百姓的组织,孙翠莲带领大家伙儿走上了一条正路,就从心里敬佩她。今天翠莲说出了这些话还敬了大家酒,这群义字当先的东北汉子们更加激动了,他们也都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最爱出风头的张二狗率先开口:“大队长,我们就跟着你干了,只要我们拧成一股绳,他小日本儿再他妈的尿性,在咱们的土地上,他也不好使。”
王三毛接着二狗的话茬儿说道:“大队长,你放心,有你在这儿坐镇,咱们的大队就是铁板一块。别看他小日本儿在咱这儿嘚瑟了几天,有我们抗联,他就别想过一天消停日子。咱们今天是第一仗,以后咱们隔三岔五就干他一下子,直到把他们打出去为止。”
大家伙儿正在兴头上,书英发现坐在身边的岳子龙身子有些摇晃,她看见岳子龙满脸通红,眼珠子也通红。
书英马上趴在孙翠莲的耳朵旁边儿说道:“岳子龙伤得不轻,一天也没得到休息,我先把他送到红豪房间休息一下!”
孙翠莲一看岳子龙的样子也觉得不对劲儿,马上招呼人架起岳子龙。
她吩咐道:“把岳连长送到我和政委的屋子。”
过来两个人架起岳子龙,书英拦着翠莲说:“不行,让他住红豪的屋子吧。”
翠莲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他都病成这样了,你还矫情啥?”
翠莲回头跟队员们说道:“你们继续,岳连长有点儿累了,让他下去休息一下,大家伙儿吃好喝好,别慢待了三马架来的同志们!”说完跟着书英、红豪一起走出了伙房。
岳子龙平躺在炕上,书英用手一摸岳子龙的头发现特别烫,她马上找来毛巾用冷水投好后,叠好放在岳子龙的头上。书英知道一些医疗常识,她觉得可能是岳子龙的伤口感染了。她轻轻地打开包扎岳子龙伤口的白花旗布,发现伤口的流血是止住了,可是伤口的边缘已经变成白色,有了化脓的迹象。她知道因为回撤时路上的颠簸,加上汗液的侵蚀,伤口真的感染了。她害怕岳子龙知道,就扯了一下红豪的衣襟,转身往外走。
红豪马上跟了出来,书英小声说道:“红豪,糟了,老岳的伤口感染了,咱们没有任何药物,怎么办呢?”
“那怕啥呀?派人到泰安去买不就行了吗?”
书英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没想想,咱们在李黑塔给鬼子那么大的打击,他们能善罢甘休吗?我估计这个时候泰安城恐怕已经戒严了。再说鬼子明知道岳子龙受了伤,很可能药店都被人盯上了,去泰安买药根本不用考虑。”
红豪一听当时就懵圈了,急得跟猴儿似的问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硬挺儿啊!”
“还得去李黑塔屯儿想办法。我看给岳子龙取子弹头儿的蔺先生医道非常了得,不行就派人去李黑塔。我们才从李黑塔屯子撤出来,那里很多人都看见过我们队伍里的人,一旦被发现,后果可就严重了。”书英想了想说。
“那没事儿,我让王三毛去瓦盆窑,派赵哈哈去李黑塔屯儿找回春堂的蔺先生不就得了吗?”红豪说。
书英说:“这是个好主意。不过,今天肯定有鬼子汉奸在李黑塔料理后事,一定要加小心。为了保险起见,你可以告诉赵哈哈不直接进李黑塔屯子,让他去杜家围子去找王淑清,她是个小孩儿不显眼。那个孩子非常聪明,把这里的情况跟她说清楚,她会有办法的。”红豪听完后也觉得这是好主意,马上去伙房找王三毛。
岳子龙已经开始昏睡,睡梦中还说着梦话。书英看了十分着急,可又没有办法。她能做的只是不停地一次一次地换毛巾,给岳子龙进行物理降温。不一会儿,红豪进来告诉书英,王三毛已经上路了,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中午药就能到。书英告诉红豪和翠莲在屋里照顾岳子龙,她去找吴排长。
伙房的庆功宴已经结束了,吴排长站在门前歇凉。说实话,今天这顿饭让他看出了泰安大队的实力,他们在三马架过年也吃不上这么好的嚼谷。他的弟兄们各个酒足饭饱,出来想看看岳连长的情况怎么样。
吴排长看见范书英一个人往这边来时,心里说可坏了,他马上迎上去问道:“嫂子,我们连长呢?”
“吴排长,你们连长的伤感染了,他今天恐怕是回不去了。你们准备一下,一会儿你带队趁天黑往回返吧。回去跟王团长汇报一下这里的战况,再给岳子龙请个假,等他伤势好转后再回去。还有大队长和我商量决定:我们从李黑塔屯儿缴获的大洋、金条和武器你们带回去,一会儿,让李二柱给你们列个清单,回去后,全部交给王团长。我知道咱们那里最需要这个。”范书英沉重地说。
吴排长一听岳连长伤口感染了,他非常害怕。他知道伤口感染了,没有药物治疗,那就只能等死,这种事儿他经历得太多了。他马上问范书英:“我们连长在哪儿?我得去看看。”
吴排长进了屋,看见岳子龙已是半昏迷状态,心里边非常着急。他刚要开口,就被书英暗示止住了,他们一起来到了外边。
“嫂子,你知道这感染如果没药会要人命的,你把他放在这儿怎么办?”吴排长焦急地说。
“他现在这种情况,你看他能走到三马架吗?我已经派人去弄药了,你不用担心。”书英依旧很沉重地说。
吴排长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己带着队伍先回去。他先安排人去和李二柱交接,又派人看看马喂好了没有,召集人员准备出发。
王三毛到达了瓦盆窑。前几天,他为了等政委曾在赵哈哈家住了好几天。他轻车熟路地进了赵哈哈的院子,直接把马拴进了马棚。
赵哈哈没在家,他老婆一看是王三毛,知道这么晚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她给三毛倒了碗水说道:“我知道你赵哥在谁家呢,他去看小牌儿去了,你等会儿,我这就去找他。”
不一会儿,赵哈哈回来了,一见到三毛开口问道:“兄弟,这么晚了,你来肯定有啥急事儿。”
三毛把他拉到了西屋悄悄地说道:“赵哥,红豪副大队长让我来找你,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抗联的岳连长在打李黑塔时受了伤,现在伤口感染了急需药物。我们政委估计因为李黑塔战斗,鬼子肯定得对泰安城实施戒严,所以想去泰安城里弄药肯定不行。政委说让你去杜家围子找王淑清,让她到李黑塔屯儿回春堂找蔺大先生想办法。”
赵哈哈认真地听着脑袋也在飞转,听完三毛的话,他说道:“这药肯定是不太好弄,蔺先生使的是中药,治伤口感染还是西药快。这工夫城门还不一定关,我去城里看看,要是能弄到西药最好,实在不行再去杜家围子。”
三毛也觉得政委的顾虑有点儿多余,更多的是出于对岳子龙伤情的担心,就同意赵哈哈去泰安城里试试。
赵哈哈说罢就赶紧出门,二里来地的路程一会儿就到了。
泰安城东门,城门口今天加了岗,以前每天在城门站岗的只有两个人,今天得有一个班。已经挺晚了,出入城的人很少,所以这些站岗的也没啥事儿,就在城门口来回晃悠。看见赵哈哈进来了,拦住了他。
“干什么的?这么晚还进城?”
“老总,我是瓦盆窑的,我老叔刚才铡草把手指头铡掉一个,我是进城给淘换点儿药。”赵哈哈点头哈腰,他一说一笑儿的喜庆劲儿,让人看了不觉得烦。
那个二鬼子也挺热心地说:“哥们儿,你省省吧。我告诉你,今天上午李黑塔屯子被抗联给拿下了,连警察署李署长都被人干死了。听说抗联里也有人受了伤,今天渡边太君已经下令,整个泰安城的药铺全都关门儿歇业,你还想买药?别让人把你当抗联抓喽!赶紧回家,看谁家有干马粪包,找一个,给他摁上得了。”
赵哈哈听这个二鬼子这么一说,知道范政委的担心是对的。看来要想从这泰安城里弄出一点儿药来,那是做梦。
赵哈哈马上点头哈腰地说:“谢谢老总,那我还真不敢去了,既然这样我就往回赶了。”说着转身出了城门。
王三毛见赵哈哈这么快就回来了,知道他是白去了。得知泰安城真的已经戒严,药铺也都关门了,王三毛服气了,心说政委赶上诸葛亮了,什么事儿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他告诉赵哈哈说,你就别寻思啥高招儿了,就按照政委说的,明天早晨起大早,骑马去杜家围子找淑清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