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下班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着那一张张从自己身边晃过去的陌生的脸,我忽然很想念哥哥,特别想听听他的声音,特别想坐在家里,背靠着门框,听他讲那些不咸不淡的话题。我随即就给他打电话,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电话越是接不通,想念越是加剧,思念越是绵长。这样的感觉我从未有过,这种对哥哥的思念我从未尝过。
哥哥大我17岁,听妈妈说,当他从师范学校毕业回到家,看到了在摇篮里对着他笑的小孩儿时,还以为是邻居家的呢,而知道那是他小妹时,他特惊愕,也许还有些不满。
对哥哥最温馨的记忆,就是上小学五年级时,为了参加少先队活动,他和姐姐合资给我买的那件白色的确良衬衫和上初中一年级时,他出差给我带回去的那件粉红色小褂,还有我没上学时他把着我的手,用木棍在地上写下我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全部是我对他的不满和愤怒。
哥哥是一个小学高级教师,可是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没关注过我的成长,无论我在小学还是中学抑或大学,我们俩一直在战争中度过了很多年。记得由我引起的第一场笔战是在我高中的时候,那年的冬天特冷,看着别的同学高高兴兴地从邮局带回一个个他们的哥姐寄去的御寒的包裹,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对哥哥的不满和痛恨。初中时就郁结的不太清晰的不满于是一触即发,我便用了当时的文化功底所能组织的语言将他抨击了一番,哥哥也以牙还牙。此后,他扬言,我不是他妹,我也高呼我没这哥。第一次高考落榜,我将大部分原因归结于他,自认为是他对我的漠不关心导致了我最后的失败。回家的那年,没识多少字、因时代背景返乡务农的爹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弄进了村完小,当了一名代课老师,而时任学区教导主任的哥哥仍袖手旁观,无视爹爹增多的白发和满脸的无助。冷战中矛盾更加激化!当了两年的代课教师,我终于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学校,年迈的爹妈为了学费东奔西走,而日子已经十分滋润的哥哥仍不愿从爹妈的身上分一部分忧。失望加剧,愤恨剧增,我在心里不知将哥哥绞杀了多少遍!大学几年,他从没给过我一点精神上的鼓励、金钱上的支持、物质上的帮助,我在灯红酒绿的省城里尝透了亲情的无力和淡薄。
再如何艰难,我最终还是手持毕业证骄傲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带着一纸红文翻开了我人生崭新的一页,在他面前尽显我的成绩和收获,隐藏我的悲愤和伤感。
一生与人为善的爹爹,目睹着我们兄妹在明里暗里进行的一次次战争,不忍,不愿,却无奈。那年,我回家和爹爹独坐一起,他长叹一口气,对我说:“你再如何恨你哥哥,可那毕竟是你哥哥,你们流着同样的血。你得相信,没有谁比你们更亲了。以后你们都会明白,也许都会后悔的。”
当时听着爹爹的话,我不以为然,而且在心里大声吆喝:“我这辈子不会需要这个哥哥的,哪怕是一个亲切的微笑还是一句问候。”可是,这些年过来,一想起爹爹带着无限的遗憾走了(听姐说,爹爹在走之前还常常在她面前念叨我和哥哥的不和、我对哥的怨恨和哥对我的漠然),我就反思自己的行为。其实,哥哥是个可怜的人,他在还不太明白感情的时候就按爹妈的意愿娶了妻子,在自己还没长大的时候就承担起了父亲的责任。那些时候,谁考虑过他的感受,谁在乎过他的需求,有着一肚子的浪漫话语,可又向谁倾诉,有谁听得明白?有一腔热血,可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向哪儿抛洒?纵是千里马,可在那个朝起面对孩子夕落面对空山的时候,伯乐在哪?于是他选择了麻木,选择了逃避,选择了随遇而安,于是他不得不世俗,不得不自私,不得不漠然。我应该理解他,不应该责难他,不应该记恨他,无论如何,他是我哥哥,血浓于水的亲哥哥呀!我开始自责,开始反悔,开始改变自己对哥哥的态度。而我相信,哥哥也一直在尽力挽回,我没忘记他近几年每年春节给我留的那个香香的火腿,没忘记他让嫂子给我织的毛衣(虽然晚了十多年),没忘记他宽容地对我笑笑,并对我的一点小成功脸上绽放出的灿烂的笑容。
也许是爹爹的猝然离去,让我们一下子醒悟了;也许是爹爹的在天之灵在为我们指引着方向,让我们都在往后退一步中握手言和。我们用10年的时间检验着爹爹留给我们的话,用这十年来证明着我们血浓于水的兄妹情,用十年的上千个日子来消散累积的相互指责和愤懑。
我想,我现在是真正长大了,从我忽然十分想念哥哥、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过得好的愿望中,我知道我长大了。我相信,哥哥虽接不到我的电话,但一定能感应到我的思念和由衷的悔悟。哥哥,让我们携手将我们以后的更多个10年过得亲亲的、融融的。哥哥你相信吗?此时的爹爹肯定在天上看着我们露出了美美的笑!
那年,我回家和爹爹独坐一起。他长吸一口气,对我说:“你再如何恨你哥哥,可那毕竟是你哥哥,你们流着同样的血。你得相信,没有谁比你们更亲了。以后你们都会明白。也许都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