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对王后有威胁的就是这个名字。因当王后离开葡萄牙之前,她母亲却曾明确警告说,这喀赛玛夫人是个声名狼藉的娼妇,察理未结婚之前曾对她倍加恩宠。“啊呀?”卡斯丽不胜惊讶地说道,然后她急忙回过脸来,见那赛弗考夫人冷冰冰地看着她,就又转过身,只背对着她。“我该怎么办呢?”她一边低声说着,一边作出将那名单仔细琢磨的神情。
“当然把那家伙的名字删去啊!”说着,波妮弗夫人就迅速抢起王后刚放下的那支笔,向墨缸里蘸了蘸,递给了她,“把它划去吧,王后!”
卡斯丽脸上露出烦恼的神情,稍稍迟疑了一下,这才毅然在那名字上划了粗粗的好几笔,直至那名字完全抹掉为止。她心想,这么一来,她同时也把她的幸福所受的威胁一起抹去了。她转过身来,对她的翻译说话。“你告诉赛弗考夫人,说这张名单要等明天早上还给她。”
半小时后察理进宫来,见她独自在那里,照例跪在大红丝绒御榻旁边一个小神龛面前。他静静地在那里等着,可是眼睛已经瞥见书桌上的那张纸,以及喀赛玛夫人名字上面的黑墨了。可是他没说什么,等她回头向他微笑时,他就跑过去搀她起来,但是,当他弯下身去要跟她接吻,他能感觉到她那弱小的身体自卫地僵在那里。
他们谈了一会儿,关于那天晚上他们看的那本戏文——皇家剧团演出的《巴托罗牟的市集》——可是王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将这件事如何开口,只希望察理先提起它。最后,她着急了,这才趁她告退到更衣室里去的时候,急匆匆地和他说起。
“哦——陛下——我在此奏明一声,免得一会儿就会忘记。今晚赛弗考夫人把那名单交给我了——现在放在那边——”她咽了一口唾沫,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已删去一个名字了,我想你自己一定知道删去了谁的。”她又急忙补上这一句,语气有点强硬,因为波妮弗曾经警告过她,她必须向他彻底坚决地表示,以后不能再受这种侮辱。
那时察理正从书桌旁边走过,听见这话就站住了,没精打采地回头瞥了一眼。他慢吞吞地旋转身子对着她。“你对一位从未谋面的夫人也要反对吗?”
“我听说过她。”察理耸了耸肩膀,拿个指头摸了摸髭须,却笑起来了。“谣言。”他说,“人是专爱造谣的。”“谣言!”她嚷起来了,因为她见他忽然被人揭穿亏心事,却竟能这样不动声色,就不禁万分惊愕了,“这决不纯粹是谣言!因为我的母亲告诉我——”
“我很抱歉,亲爱的,不想我的私事竟会传播得这么远呢。既然你对我的缺点仿佛熟知,我就希望你肯相信我,这个小小的插曲早已过去了。结婚以后,我就没有见过那个女人,而且决意跟她不再往来。我请求你容纳她为女官只因为免得她受以前那些朋友的羞辱。”
“陛下这话我真不懂。像她这样的女人会有别的什么价值呢?她是讲不上什么身份的,不过是你的——你的小妾而已了!”
“我向来都认为,国王的情人跟其余人的妻子同样应当受人尊敬。我并不是要你将她做你的朋友,卡斯丽,并且也不想把她放在你面前——只要封给她一个头衔罢了。这使她的生活可以舒服得多——而又不至于伤害到你,亲爱的。”说着他微笑起来,以为已说服了她,却见她的态度非常倔强,这才不胜惊异,因为他对这个幽闭贞静温顺的小妇人,从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脾气。
“我很抱歉,陛下,可是这件事万不能遵命。其他候选人我都乐意接受——惟有这件事情办不到。陛下啊,你也得替我想想这件事情对我有怎样一种意义。”
这事以后的一个礼拜,察理就借口出猎,到行宫附近贝贝拉姑夫的庄子上去看她了。那时贝贝拉也是才来,立刻送了察理一封信,那措辞是悲伤动人的,但察理深受感动的倒不是那信中的言辞,而是那信带来的一股香气,因为那一种浓郁扑鼻的麝香气味是一直围绕在贝贝拉身边的。
她住的那所房子的走廊里,墙壁上装饰着鹿角,每个角落里都悬挂着古代的铠甲和火器,当时察理一踏进那穿堂,她就气喘吁吁跑出来迎接他了。他将她看了一看,觉得她比从前更加姣好,丰厚的鬈发覆在她脸上,身上穿的是一件深红色绸衫。
“万岁爷!”她给他行了个礼,就羞答答地低下了头。当察理弯下身去亲她的脸,她就闭上了眼睛,微微发了声叹息。然后她挽了他的胳膊,和他走进屋中,爬上扶梯进入楼上的正室。
“你的气色不错呢。”他说时,对她那种分明魅惑的态度装作看不见,“我希望你这次做产并不痛苦吧。”
她欣然笑起来,把他的手臂搂紧些,那态度之亲昵而甜蜜,正如复辟以前他们最初相识的几个礼拜里一般。“痛苦吗?天,陛下——你该知道我的心意吧!我是情愿养一个孩子不愿害一场三阴疟的!哦,等会儿你自己瞧吧!他真是说不出的美——人人都说他是同你一个模子里命出来的呢!”原来她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人家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这时教堂里,牧师正和牛津爵土及赛弗考夫人带着那孩子在那里等着。洗礼完毕,察理觉得他的儿子可爱,把他抱了过来。可是那孩子立刻哭了起来,就把他送还育儿室去。其他的人都到一间密室里去喝酒吃蛋糕,贝贝拉就趁此将察理引开,托辞陪他去看一片花园。
但是她很快就撇开了那些玫瑰花丛和盛开的帕蒂花树。
“现在你结婚了,”她稍稍有点气喘地说道,一边抬起一双伤感而柔和的眼睛看了看他,“我又听说你们是非常恩爱的。”
察理站住了,很忧郁地瞠视着她,他的眼睛闪烁着看过她的面孔和头发,然后往下看到她的胸房和束紧的腰。同时他又闻到她身上发出的一股迷人的香泽,于是他的眼睛变黑了。
他从齿缝里边急急吸进一口气,咬紧了牙关。“我很快乐,谢谢你。”
一个隐约虚伪的微笑闪过她的脸。“我也为陛下感到快乐了。”然后她又叹了一口气,怀着无穷愿望般向窗外看去。“哦,自从你离开我之后,我在伦敦过的日子苦不堪言!甚至街上的脚夫和学徒也侮辱我了!假如你不曾答应封我做寝宫贵妃——哦,天,我真不知道自己怎样活下去呢!”
察理不觉皱了皱眉头,因为这件事情正是他在担心的一个难题。他心想她的姑妈当然也把这事都告诉她了。“我认为你刚才的话说得未免太夸张,贝贝拉。我知道你是不管怎样都会过得很好的。”
贝贝拉急忙掉转头,她的瞳孔马上放大了。“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管怎样?”
“哦——事情的确是遗憾,可是王后已经把你的名字删去了。她说她不要你进宫侍奉。”
“不要我!哦,真是笑话了!她为什么不要我?我的门第也是很好的!而且现在我对她还能有什么害处呢?”
“当然没有害处,”他用确定的语气说,“可她还是不要你。她不懂我们英国人的生活方式。我曾经告诉她,说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