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智先让保安们把手电筒和火把都点亮，又走到我面前，蹲下来，看着我，脸上一副惋惜的表情：“王进，你太让我失望了。”
“让你失望，让你这个把孩子的肾割下来卖的畜生失望？你也配说失望这个词！”
刘向智一声冷笑：“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小秘密了。其实今天这出戏，也算是对你的测试。刚才如果你回到医务所的时候，哪怕只做出通知我们的举动，我就不但会放过你，而且还要重用你。可惜，你非要跟他混在一起。他到底给你什么好处了？”刘向智边说边用脚踢了风的头几下。
“和他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是个人。不象你，连畜生也不如！”我喊道。
刘向智淡然一笑：“有话好好说，喊什么？王进，你啊，满肚子才华，就是太幼稚，用英语怎么说来着？对，就是too young，too simple。从前老院长活着的时候你对他万分不满，我告诉你，其实你和他是一样的人。你们都是理想主义者，确切地说，是空想主义者。你们总是幻想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个完美的世界，总是在不切实际地幻想——只不过你们对美好世界的理解是不同的。但你们的那个美好世界永远不会实现，永远！这个世界就是你吃我我吃你的世界。我和你不同，我不对抗生存法则，我调整自己，适应它。我不会为了那些虚幻的美好，温情而努力，我只为我自己，”说着，他回头看了李大虎一眼：“还有那些服从我的人的利益而努力。”
“为了你自己的利益，你就把这些孩子的肾割下来卖？他们生下来就是残疾，又被父母抛弃，已经这么可怜了，你还这么做！你不是人，是畜生！”我大喊。
刘向智站起身，叹了一口气：“不管说什么你都往人性上靠。告诉你吧，我这才是人性，真正的人性！你说的那些什么爱啊，温情啊之类的废话都是神性，佛性，”说到这，刘向智轻蔑地一笑：“不过由于幸福苑的人是不信神佛的，所以我们只有人性，真正的人性，哈哈！”
“你们拥有的不是人性，是兽性！”风在一边大喊：“这里的领导都是畜生！特别是你，刘向智，你的心理是扭曲的！”
听了风的话，刘向智的脸上挂了一层冷霜。他蹲下，把那只枯枝般的左手举到风的面前，低头对风说：“你会见识我的兽性的，到时候你求饶都没用！”说着，他站起来，转向我：“说到卖器官——我把它叫做人体资源开发。王进，首先你看问题太片面了。从前你总说我们思想封闭保守，现在我们思想开放了你怎么又不满意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么做其实对每个人都有好处。”说着，他指了指那些孩子：“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傻头傻脑，要不就是手脚不全。你知道国家每年在他们身上花多少钱？可是，另一方面，你知不知道现在一个健康的肾能卖多少钱？肝呢，心脏呢，皮肤呢，骨髓呢？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心碎的父母为了让他们患病的孩子重获健康，会付出一切？要是把这些孩子商业化，国家省一笔，幸福苑里的员工赚一笔，在这里生活的正常孩子也能有更好的生活水平。至于这些孩子，对他们来说，早一点解脱不是一件好事吗？你再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现在的幸福苑，你无法否认它比你来的时候好得太多太多了。我这么做，每个人都满意——这正是我比老院长和刘向勇高明的地方。他们一个只知道斗争斗争再斗争，另一个就知道关起门来自己享受。我既让这里和外边融到一起又保证了大家的利益。现在我们幸福苑是全国最知名的孤儿院，也是生活条件最好的孤儿院，这不证明我做的很优秀吗？”
“生活条件最好？”我说：“这种话你也能说出来。这里的孩子们吃的是陈化粮，穿的是旧衣服。你让你的亲信在这里大肆贪污腐败，还有脸说这里孩子的生活条件最好？所有好处都被你的亲信夺走了，对这里的普通孩子，你连一点机会都不给！”
刘向智走到我面前，举起他残废的左手：“就因为这只手，我的父母把我抛弃了，把我抛在这里，就因为这只手，我小时候在这里，开始总是完不成生产任务，到哪个组拖累哪个组，结果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天天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没人给过我机会，凭什么让我给别人机会？告诉你，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别人施舍来的！”
我看了看刘向智，再看了看周围的保安，心想我死在这里不要紧，但如果外面的人不知道这里的内幕，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会被刘向智害死。想到这，我叹了口气：“好吧，你说服了我。以后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不过钱不能少给我。”
“真的？”
“真的。”“那好，”刘向智说着，示意保安放开我，同时把一个孩子推到我面前：“把他掐死，向我证明你的诚意。”“掐死？”
“对，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那就掐死他，证明给我看。”小男孩仰头看着我，一动不动。“如果掐死他，那他的肾脏不就卖不出去了吗？”我问。“没关系，我们的货源很充足。”
我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双手发抖——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掐死他向刘向智证明吗？
刘向智突然哈哈大笑：“王进，别难为你自己了。就算你真的掐死他，我也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里。我太了解你了。只要你能活着进城，第一件就是去检举我——你想都别想——外面有很多父母正在等着我送肾脏去救他们的孩子，我怎么会让他们失望呢？”
“你。”还没等我冲到刘向智身边，保安们又按住了我。
“我是个讲理的人，”刘向智一声冷笑，接着说：“我会让你死也死个明白——实话和你说，其实当初你来到这里，就是我的安排。当时我看老院长的那条路走不通，就想把幸福苑的管理权接过来。可是那个老疯子老谋深算，要是弄不好，我自己这条命都要搭进去。所以我要从外面找个人，找个性子急又没什么社会经验的人。让这个人替我开炮，替我挡子弹。正好你前女朋友的父亲管理福利部门这一块，我就托他帮忙，他就替我选了你。”
原来是小樱的父亲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其实你应该谢谢我。你早就应该死了——他交待，让我务必整死你。因为是你让他和他女儿闹矛盾，关系疏远。所以，归根到底，你要怪你前女朋友的父亲，或者怪你自己和他女儿谈朋友。等你做了鬼，别怪我啊。不过你身上有巨大的利用价值，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前几天就因为没弄死你，我还和他吵了一架，这也算是对得起你了——总之，你到了这里，虽然给我惹了些麻烦，但是在我的调教下，事情总算按照我希望的那样发展。”
“这么说老院长真的是你杀的？”我问。
“严格意义上说不是——你真应该看看那老东西当时脸上惊恐的表情，看看他那熊样——还没等大虎下手，他就心脏病发作了。那老东西，竟然是被我们吓死的！要不是他死后对我们还有用，我真想拿摄像机把当时的情形拍下来给全院的人看，让他们亲眼看看他们那个无所不能的伟大领袖的真正胆量。”说着，刘向智和李大虎对视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总之，当时就算我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刘向智一摆手：“其实我和张茹早就有联系。她的公司需要利润，我的幸福苑需要名气和利益，我们互相帮助，合作得很愉快。你说我这里卖孩子的肾脏，其实不太确切，我这里不仅仅卖肾脏，只要是现在医学上能移植的器官我们都在卖。而且我们还和一些外面的药厂签了合同，他们可以在我们这里做药物试验，医学试验。在人身上做试验，效果最好，数据最准确。你们应该已经在实验室里看到890519了。唉，我多希望那些示威的孩子们没有死啊——要不是李大虎那天比较冲动，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实验材料。总之，这一年多我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虽然古杨二位副院长经常给我捣乱，不过还好，我及时地除掉了他们。还有就是这个杂种，”刘向智一指风：“他和那个小怪物总是给我捣乱，不过我都用药物解决了。”
“我要杀了你，亲手杀了你！”风在一边挣扎一边狂喊，又有两三个保安上前帮助其他保安按住他。
刘向智走到风面前，用手扯着风的头发，把他的头拉起来，对着他的脸说：“今天不是你杀我，而是我杀你。你和你那个怪物就是我们这里的病。病，就要用药来治。怎么样，我这也算是药到病除了吧。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知道你为什么逃跑以后还会继续中毒吗？因为我知道你常常溜进教师食堂偷吃东西，不仅仅你自己吃，还给你救的那些小崽子吃，所以我给食堂里所有的饮食都下了毒。你中毒比其他人早，所以你耗不过他们，哈哈哈。”
听到刘向智的话，我目瞪口呆。为了除掉风，他竟然给全院的老师下毒！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能被他满脸爱惜孩子的神情骗了！可是这又能怪谁呢？我早就应该知道这里的人，特别是象他这样爬到高位的人是不会对生命的价值有一丝珍惜的——扭曲的制度必然产生扭曲的灵魂。在这里一个人爬得越高，他的灵魂就越扭曲。
“今晚你和王进都要死，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割你们的内脏，你们一个有麻风，一个平时抽烟喝酒太多，都不合格，最多做成狗食，哈哈哈。”刘向智狞笑几声，转过来对我说：“不瞒你说，现在我这里生意兴隆，可以说是供不应求——过几天我还要扩展海外市场。当然，我也不会让其他健康的孩子闲着。将来可以考虑让他们拍些电影——其实不过是脱脱衣服，对孩子们也没什么损失。但是利润很大。我问过张茹，她说现在这些电影在互联网上卖得非常火。我们幸福苑也要与时俱进，搞一下电子商务嘛。那个时候我们幸福苑就能为国家挣外汇了，为GDP 的增长做出贡献，哈哈哈。”刘向智说着，发出几声狞笑。李大虎也和他一起狞笑起来。
我气得把嘴里和着血水的唾沫吐在他脸上。刘向智抹了把脸，接着说：“你还是安心地去死吧，别在做这些无用的事情了。至于小晴。”刘向智走到小晴的尸体边，蹲下，用手不住地摩挲着小晴的脸。“别用你的脏手碰他！”我大喊。
刘向智丝毫不理会，继续摩挲着：“可惜她这副好模样竟然没有长一双好腿，不然，将来她肯定是我们这里的电影明星，哈哈，唉，没办法，她也知道得太多了，而且又没什么用，所以，也只好。”刘向智站起身，对我说：“在你死之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要和你一起死！”
“和我一起死？”刘向智露出轻蔑的表情：“我死了又能怎么样？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改变这里吗？就能改变委员会吗？就能改变这里的制度吗？幼稚！实话和你说，我要是不能为委员会谋利益，不用你来杀，我早就被别人除掉了！在这里，没人能斗得过委员会，要想活得舒服，只能接受它，加入它，成为它的一部分！”
“你和你那个委员会都见鬼去吧！”我喊道。
刘向智哈哈大笑：“别不服气了。其实以你们的智商能活到现在，连我都感到惊讶。你们是不是以为翻过这山，你们就安全了？笑话！实话和你们说，我现在只要一个电话，山下的警察——就连武警我都能调出来！实际上今晚他们都在这里看节目，我连电话都不用打。钱，我不会白花，礼，我也不会白送。山下镇子上的镇长和警察局长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怎么和我斗？王进，你看看你自己，连鞋也没穿，身上只穿着件毛衣，这么冷的天气，我就是放了你，没跑到城里你的脚就被冻掉了，你们高估了自己啊。就算你们能跑到城里，那又怎么样？别看现在有些外面的媒体对这里不满，写一些骂这里的话。但那些真正的大老板们和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有他们帮忙，我难道还会怕天塌下来？不过放你们出去毕竟夜长梦多，所以”说到这里，刘向智面露凶光：“你们还是乖乖地认命等死吧！”
突然刘向智的步话机响了，和对方交谈了几句后，他气急败坏地照着风的头猛踹了几脚，然后又对着我的脸使劲踢了几脚。我嘴里发咸，一定是鼻子里的血流到嘴里了。
“你们竟然砸了实验室里的仪器！”刘向智对我们大喊：“你知道那些设备多少钱吗？”
“没想到吧，你的冷静哪里去了，你的从容不迫哪去了？你现在再笑一次给我看看？我们不仅想砸烂你的仪器，我们还想砸烂你！”我奋力对刘向智大喊。
“我让你砸，让你砸！”刘向智边狂喊边踢我。我挨了几下，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做响。
“别踢了，别踢了！”李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过来。我扭头一看，李婷带着930509从山下爬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看好秦寿吗？要是现在国家电视台的人在院里乱窜，胡乱采访怎么办？”刘向智说。
李婷没理会刘向智，跑到我身边，看了看我的脸，转身对刘向智说：“你为什么这样对他，他不是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了吗？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刘向智不言语。我对李婷说：“你别管我，你快走，不然他会连你一块杀了的！”听了我的话，李大虎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我莫名其妙。
“哎呀，王进啊，原来你是什么也不知道啊，”李大虎忍住笑，对我说：“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这里的干部都让你三分，你有没有想过刘院长为什么能忍你这么久？你以为就凭你是打倒刘向勇的英雄？就凭你给幸福苑募集捐款？实话和你说吧，李姐是刘院长的女儿！亲生女儿！”
“什么？”我目瞪口呆。
刘向智走到李大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太狠了。他马上就死了，何必再伤他的心呢？”说完，和李大虎一起狞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