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么。”她拍拍那醉熏熏的男人,不耐烦地问。
“唷,又来了一个美貌的小娘子。”男人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摸她。
“这么两个粗陋丫头你们也看得上眼?你跟我来,这里人多,到那里去,我包你们满意。”御凰雪转身就往面馆旁边的小巷子里走,走了几步,见二人还在发懵,于是扭头来,嫣然一笑,“怎么着,还怕我一个女子吃了你们两个?有种没有?”
“唷,好大的口气。”两个痞子互看一眼,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跟过来。
御凰雪停在一株高大的槐花树下,仰头看着从叶片中漏下来的月光。两个小痞子凑过来,一左一右地夹住了她。她的手落在领上梅花扣上,慢慢地解。
二人见她如此主动,简直看呆了,喉头一沉,热汗开始涌。
就在此时,御凰雪拿出帕子往脸上掩,转过头看向二人。扣子已经打开了,露出她纤白的脖子,那二人一瞧,就差没流鼻血。急吼吼地要拽下她脸上的帕子。
“你们当真想看我?”御凰雪快步退了几步。
“如此美人,那当然要看。”痞子急不可耐地往前窜。
御凰雪拿下了帕子,月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她一咧嘴,露出尖尖的牙,露在月光下的喉咙上出现了一个大洞,鲜血直流。
“啊。”走在前面的痞子吓得一声惨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股骚臭味儿顿时熏得人想吐……吓、尿、了!
后面的人反应慢了半拍,只见御凰雪咧到耳后的嘴越张越大,直咧到了耳根处,吓得双腿一软,一路惨叫,逃往巷外。
“等我,等我……”剩下的这个连滚带爬地追,留下一路臭气熏天的尿渍。
御凰雪取下面具,面无表情地塞回腰间的香囊。要吃得开,混得好,没点哄人的把戏怎么行?这是戏班子变脸用的,她改良了一下,吓人最好。
“你躲那里干吗呢?”拴好香囊,她抬眸看向树后。
帝炫天高大的身影从树后绕出来,双手背在身后,低头凝视她。
“我可不免费唱戏,十个铜板。”她一伸手,不客气地说道。这人轻功真好,她来的时候他还不在那里,估计是她蒙上帕子的时候,他从高墙那头跳过来的。
帝炫天的手缓缓放进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放到她的掌心。
御凰雪匆匆抬眸,“切”地一声讥笑,把金叶子随手揣进腰带,拔腿就往巷子深处走。帝炫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不管她多慢,多快,始终于她隔着五步的距离。
“你跟着我干什么?”她转过身,不耐烦地问道。
“给我看看。”他走近了,向她伸出手。
“什么给你看看?你也想看看我扮女鬼?王爷的爱好还真是奇特,是嫌日子过得太太平了吗?”御凰雪尖刻地嘲讽道。
帝炫天一把拉住她的手,抬到了眼前。她拍筷子的时候很用力,桌上的尖刺刺进了她的指尖,断在了里面,此时指尖正有一团干涸的血珠,碰一下就生痛。
他吹了口气,用素白的锦帕托住她的手指,两指捏住她的指肚子,把尖刺往外挤。
御凰雪痛得想尖叫,却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恼恨地瞪着他。
“好了。”他用指尖捏住细细的尖刺,往外一拔。
御凰雪闭上眼睛,深深喘气。
突然巷子口传来一阵嘈杂声,脚步声,大喊声,迅速靠近。
“在那边,刚刚女鬼在那边。”
“真的是女鬼?”
“当然是女鬼,喉咙上都有个嘴,那美人就是被鬼给吃了。”
帝炫天左右看看,没有合适的藏身之处。这树不高,就算躲到上面,也难免被人看到。一低眉,只见御凰雪正朝他眨眼睛,向他身后的大树递眼色。他扭头一看,只见这两人抱的大树中间有个裂缝,里面居然是空心的。
他把她推进去,自己也钻了进来。里面狭窄,二人只能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着在她的身后,双手环过她的手臂。
“哪里有女鬼?你是猫尿喝多了吧。”
那些人近了,吵吵闹闹地举着灯笼到处看。
“真是女鬼,我们两个都看到了……舌头这么长,脖子这么粗,眼睛这么大……”两个痞子急急地辩解。
御凰雪翻了个白眼,她扮的女鬼分明美艳动人,就是嘴巴大了点,牙齿尖了点而已。
一阵大风吹来,槐树叶子沙沙地响。
“只怕是树仙吧,这树可有几百年了,还有人在这里上过吊。”有人打了个冷战,胆怯地说道。
这一说,众人都害怕了,退了好几步,盯着槐树看了好一会儿,都不敢靠近。
他点穴时注意了力道,所以时间不持久。御凰雪的四肢渐渐恢复了知觉,揉揉手腕,费力地转了个身,恼怒地抬眸瞪他。
树洞里黑漆漆的,哪看得清呢?而且两个人紧贴着,她就算抬头,看到的也只会是他的下巴。
树洞外的人又嚷起来了。
“树动了,树动了,真的有鬼!”
“哪里有动,是你眼花了!”
御凰雪眯了眯眼睛,心生一计,踮起脚尖,贴着他的耳朵说:“你用内力,让枝叶摇晃。”
帝炫天拎刀斩掉过人的头颅,挥拳打碎过人的胸骨,千军万马指挥过,黄沙飞扬奔驰过,酒池肉林行走过,就是没有装鬼吓过人……
他犹豫了一下,暗自运功,一手撑住一边,让整株大树都开始摇晃。
啊……
外面的嚎叫声一声大过一声,慌乱的脚步声飞快消失。
御凰雪用力挤开他,从树洞里钻出去,拍掉身上的灰尘和蛛丝,从肩上捉了一只小蜘蛛,直接放到了刚刚从树洞里出来的帝炫天手臂上。
“上天有好生之德,王爷救了它,它一定感激。”说完,拍拍手,转身就走。
帝炫天低头看在锦袖上飞快爬的小蜘蛛,手指一弹,把它弹出老远。往前看,御凰雪已经走远了,长裙飘飘,青丝飞扬。
“主子。”侍从从暗处出来,小声叫他:“时辰不是了,再不回去,会让人怀疑的。”
帝炫天收回视线,与侍从一起,一前一后跳过了高墙。
他们才走,御凰雪又匆匆跑回来了,她忘了问他,帝麟让她杀蝶意的事,是杀还是不杀?蝶意可是他的心上人啊。
大树下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她歪着头站了会儿,慢吞吞地往回走。
杀了他心上人又怎么样,他杀了她多少亲人啊!仇人就是仇人,难道挑个刺,就成了亲人了?除非月亮不出来,否则永不原谅这些禽、兽!
她冷笑,步子加快,飞奔回家。
藏心他们还没睡,围坐在桌边,正焦急地等她。
“怎么样了?”藏心跳起来,飞快地抓住她的衣袖,担忧地问道。
“好得很啊,还得了片金叶子。”她把金叶子拿出来显摆,笑嘻嘻地坐到桌边。
“快喝点柚子叶水。”奶娘拎着大铜壶过来,给她满满地倒了一碗,“你这是拎着脑袋赚银子,有没有命用都不知道。我的这条老命,迟早被吓没了。我的小祖宗,就听他们的,走吧。”
“奶娘,薄慕倾和帝炫天都认出了我,帝麟也怀疑我,怎么走?只怕前脚出这道门,后脚就万箭穿心。”
“那也不能坐着等死吧?”诛风焦急地说道。
“真不用急,你们看得还少吗?”御凰雪端起茶碗,慢吞吞地说:“原能置对方于死地的东西,越会最后被拿出手。在这之前,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御凰雪早已不是那个远远躲在树下、看着高高的宫墙哭泣的小女孩了。她心肠硬,人狡滑,能从死人身上跨过去而面不改色,能面对别人的哭诉央求毫不动心。别人的死活与她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她只要银子。
“睡了。”她喝光水,挥挥手,哼着小曲去后院。
“哎,怎么办?”奶娘哭丧着脸看那几人,“若当真查实起来,发觉她是假的藏酒娘,还有活路吗?”
“那就让假成真!谁敢告密就杀谁。”暗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咬牙说道。
“能杀多少?去哪里杀?”奶娘摇头叹气,他们五年前才混进了难民里,冒充了藏家酒铺的家人。那一年京城乱得厉害,大军入城之后,烧杀抢掠了整整三天,不少人在那场乱子里失去了家人,这五年多下来,到底有没有藏掌柜的家人活着,谁也不知道。
“打起精神,走一步算一步。”藏心环视几人,把手伸了过去。
“为保护公主,流尽最后一滴血。”那三人立刻把掌心覆来,异口同声地小声宣誓。
这是他们当初进宫,被选为公主卫的时候一起发的誓言,到了现在,他们再度起誓,不管多艰难,一定要挡在公主的前面。
御凰雪屋子里的烛火灭了,院中的葡萄架在月光下静立,那只小猫又来了,趴在她的竹躺椅上,惬意大睡。
第二日。
御凰雪依约提前赶到了寺里,庙会之后就有马球会。说是君臣同乐,但年年只有官家的女子在这里玩乐,平民的女子就算喜欢打马球,也没有马可骑。
御凰雪坐在石墩上,吃着冰凉粉,看着前面的人出神。
“掌柜,要怎么做?”几个小乞丐跑过来,蹲到她面前等指令。
她摸出几个铜板,呶了呶嘴,“喏,一人买碗冰凉粉吃去。”
小乞丐大乐,捧着铜板跑去买。
御凰雪抹抹嘴,伸了个懒腰,往身后的木柱上靠。其实相较于杀蝶意,她更想杀阿宝公主。不是因为恨阿宝公主,而是想让薄慕倾竹篮打水,没媳妇可抱。
不过,那公主倒还和善。
她撇撇嘴角,扯住一个蹲在身边呼啦吃冰凉粉的小乞丐问:“你说,我是不是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