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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暗箭连连,谁是幕后黑手?(2)

晚上,沈万三和乌兰戈密坐着马车去了一家酒楼,要了个雅间。乌兰戈密把自己在衙门里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但凡有兵事,衙署里的官员们老早就提前准备粮草、军械,这几日衙门里静悄悄的,我打听了几个人,都说这仗一时半会儿不会打。”

沈万三道:“你的意思是府里一时不会对张士诚用兵?”

乌兰戈狡黠地笑了一下,给沈万三斟了杯酒,道:“这你就不懂了,此事已层层上报,苏州城的那些官员们恐怕早退避三舍了,主理张士诚反事的不是省里的,就是州路的大员。打仗不是小事,风险太大,说实话,朝廷看家的无论蒙古人还是汉人都不行了,十几年下来,蒙古铁骑早不见了当年的骁勇!”

沈万三道:“那你是说张士诚剿不了?如果张士诚在泰州扎下根来,对我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乌兰戈密道:“有方国珍、刘福通,就能有张士诚,朝廷是剿不胜剿。”

沈万三有些感慨,说道:“乱世怪事多,我的家业就这么没了,唉!”

乌兰戈密已经听说了藏在蔡德福家的银子被盗之事,惊讶之余,发现沈万三居然不怎么伤心,不知道是因为定力奇高,还是留着后手。他心里反反复复把这件事情想了几番,已经有了些想法,本来不想提起,以免沈万三伤心,这时候听他主动说起来,就道:“万三,人心隔肚皮,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有人监守自盗呢?蔡德福和李海天都有嫌疑,当然了,我也有,呵呵。”

沈万三摇摇手,道:“乌兰兄别这么说,对你我是一百个放心……”

乌兰戈密忽然哈哈一笑,道:“沈兄,亲眼看到那么一大堆银子,我自己都不敢断言不动心,你凭什么对我就放心?知道银子藏在哪儿的,都有嫌疑……”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又道:“就连你,也有嫌疑不是吗?”

沈万三和他对望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该不该回答,只是当作应付笑了一下,心想:“乌兰戈密的心机不在我之下,难道他真的知道我把银子藏在了船里?可是他如果知道了,为何不取了银子一走了之,还在这里说这些话干什么?看来他只是无意中说说,或者是猜疑银子没有全丢。平白无故不能怀疑自己的朋友,就算怀疑也不能被对方看出来。很多本来可以做朋友的人,就是因为无端的怀疑,在不知不觉之间,被自己逼成了对头。多想一步是好,但是对朋友还是信任一些对自己更有利。”

通过自己无意间给年士儒脸色和对乌兰戈密的无端怀疑,沈万三明白了一个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也要有一个度。先假设对方为自己的对头,无形之间就会让人感到一种隔膜感,这样一来,本来是“友”也会因为这“无形的疏远”而变成“敌”。“幸好我还留着一手,银子带在身上一些,老家又有些田产,不至于倾家荡产!”沈万三道。

乌兰戈密又给他倒了一杯酒,道:“当务之急是查出偷盗银钱的真凶,只要真凶找到了,银子说不定还能拿回来。唉,想到这一次大都之行,咱们辛辛苦苦赚了这些银子,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谁能不恼呢?”

沈万三一口把酒喝了,道:“不能只把注意力放在内鬼上,也说不定蔡德福看守得不机密,被人知道了底细,设计将银子偷走了。”他心里虽然怀疑是内鬼,但是不想在别人面前说得太多,显得自己只会怀疑自己人,“心胸狭窄”。

两人回去之后,已经半夜。沈万三走到李海天和蔡德福住的屋子外,看蔡李二人都没有睡,他知道这二人是在为丢银子的事情担心发愁,索性把脸冷下来,询问自己进城之后,蔡德福家附近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可疑的人。

自从听到老婆说家里被人动了手脚,藏银子的大箱子被挖了出来,蔡德福就悔恨交加,恨不能一头撞死,但是找不到真凶又觉得不甘心。他听沈万三问,就把这几天以来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日日夜夜守在西屋,李老弟白天带人在外面巡查,晚上我睡在西屋,他住在大门旁的东屋里;那些小厮们有睡在院子里,有睡在外面船上的,看守得严严实实,一个外人都没让进过我家,怎么会有人知道西屋里藏着银子呢?”说着,紧锁眉头,仰头沉思,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可一直想不通。

李海天道:“德福大哥说得是,我看外人是不会知道银子在哪里的,会不会是哪个小厮知道了咱们的事,偷偷和外人勾搭,内外合谋做了这惊天的大事呢?”

蔡德福不同意他的观点,摇摇头,大声道:“不会,那些小厮都是自己人,而且咱俩看得这么严,谁知道银子藏在哪儿?”

沈万三默然不语,听着他们的话,心想:“蔡德福果然没有心机,在没有定论之前,自己就贸然替别人担保,万一真的是有小厮从中坏事,那你面子上恐怕也不好看。”

乌兰戈密道:“官府审问你们的时候有没有透露过,是什么人告首的你们?”沈万三早前和乌兰戈密谈过,两人已经商定,如果蔡德福和李海天不能提供告首的人线索的话,那乌兰戈密就准备去府衙里打探一番。只要找到诬告李海天和蔡德福的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使这招“调虎离山计”的人,进而找到幕后黑手。

蔡德福和李海天对望一眼,都摇摇头,又道:“我们被抓进监牢,又审又打,根本没跟我说透露任何事情。这事儿还幸好我和海天都是老苏州,在地方上认识一些人,海天又在老公主手下做过事,才得清白。挨顿打不算啥,就是这银子丢得太窝囊了,沈爷您这么信任我,把这么多银子放在我家里,到头来却让我给看丢了,我现在死的心都有!”蔡德福说着哽咽起来。

李海天眼圈也红了,道:“我跟人做了半辈子事,从来没出过差错,这回……这回……”连说几个“这回”却什么都说出来,只有叹息连连。

沈万三本来不想在他们面前流露出温情的一面,不想说一句安慰他们的话,但是看到两个加起来有一百岁的汉子哽咽流泪,还是忍不住安慰了他们一番。安慰完之后他才觉得,如果银子不是事先被他藏在了别的地方,而是真的丢了,他还会这么主动安慰两个负责看守的人吗?显然不会,他心道:“我装得还是不像,自己所有的家财都丢了,怎么还有心思顾及别人怎么伤心、怎么感怀?最该被劝慰的是我才对。不过,不管银子丢不丢,也不管是内鬼还是外人,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乌兰戈密就带着沈万三的使命去了官衙,而沈万三却悄悄和沈贵出了城,买了一口棺材,把藏在船上的银子,都装进棺材,然后找了一片坟地,郑重其事地把棺材埋了起来,然后又堆起一个坟堆。这样,谁也不会怀疑,棺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了。

“你可得把嘴给我拴住了,这是沈家全部的财产了!”沈万三道。

沈贵重重地点点头,道:“我死也不说!”

乌兰戈密交友遍天下,在苏州本来就有很多朋友,他找关系在衙门里就认识了几个公人,想办法把他们请到酒楼,吃喝了一番,却什么也没有问到。那几个公人表示,他们也不知道诬告李海天和蔡德福的人是谁,事先更不知道有这件事,等两人被抓进来,衙门里的人才知道有人“通贼”。

“诬告的人有背景……”一个衙役道。他喝了一口酒,又接着说:“按理说,有人到衙门告首,应该先找我们几个当值的说话,可是,这个人就有通天手段,人家直接找到了上头的长官,把事情告诉了上头的人。抓人的都不是衙门里的人,而是军营里的兵卒。可见,府里的老爷们对告密的那人有些信任,不问消息的真假,就惊动官兵拿人,这有悖常理。”

另一个公人觉得如果自己不说一些不同看法,会被乌兰戈密看不起,就道:“这也不一定,现在是非常时期,但凡和张士诚有关的消息,府里的那些爷们都当正经事儿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不能一口咬定对告首的人信任不信任的。”

乌兰戈密对他们的种种说法,反复对比,最后自己斟酌出一个离真相最近的方案。回去之后,他将公人们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沈万三,然后又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沈万三沉思一会儿,道:“当堂的老爷都有幕僚书吏,有人告首就算他本人不和幕僚商量,幕僚也会看出一点端倪。你想办法去和那些幕僚接触下。”

两天之后,乌兰戈密凭着自己超凡的交际能力,真的攀扯上了苏州达鲁花赤的一位幕僚。可是那幕僚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诬告的蔡李两人,不过,他自称有办法从自己的主子嘴里套出真相。在拿了乌兰戈密一笔好处之后,他从自己的主子文牒中,找到了一封密信,偷偷地交给了乌兰戈密。乌兰戈密看到那封信,急忙把信交给了沈万三。沈万三看了一遍之后,脸色瞬间变了,喃喃自语道:“这封信上的笔迹,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泰州城离苏州不远,不管陆路还是水路,用不了半天的事情就能赶到,自从杀死丘义一家之后,张士诚就带着一班兄弟,攻占了泰州城。大旗竖起,投靠到他麾下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多数是无法维持生计的贫苦百姓,还有盐场的工人,他们本来就仰慕张士诚的为人,愿意跟着他大干一场。泰州城原来的官衙就成了张士诚居住和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

一天早上,他接到了高邮知府李齐的亲笔信,于是召集了手下亲信,商讨对策。

“儿觉得李齐的话信不得!”说话的是张士诚的女婿同时又是他最贴心的心腹人——潘元绍。此人相貌伟岸,孔武有力,头脑又十分灵活,但却颇为自负,自以为有勇有谋,日后会成就一番事业。看到李齐信中有招降张士诚的意思,他自然是极力阻挠,如果张士诚归附了朝廷,那他青史留名的美梦就泡汤了。

张士诚平时待人宽厚,虽然现在称雄一方,手握生杀大权,对手下人却极少疾言厉色加以斥责,所以大家说话都很放得开。潘元绍开口之后,坐在最末尾的黄敬夫坐不住了。他本来是一个落魄老书生,世代居住泰州,张士诚占据泰州之后,衣食无着的他就毛遂自荐,因为能识文断字,就被张士诚视作了谋士幕僚。他虽然跟着张士诚,但是知道凭张士诚的声势恐怕不能和朝廷分庭抗礼,心里觉得一有被朝廷招抚的机会就应当趁势归顺,邀得官爵,才是最务实的选择。看到李齐的信,他欣喜不已,听潘元绍反对归顺,就不以为然道:“潘公子此言欠妥,诸位可知道李齐为何写信来招抚咱们吗?”

张士德心狠手辣,但是却极有城府,每次众人讨论时,他都默默不语,很少发言,但只要说话就有理有据。此时,他只是用心听着,暗暗判断着谁的意见更可靠。坐在他一旁的张士信脾气却直爽一些,道:“我觉得元绍话不错,不管李齐招抚我们是真是假,我们这大旗刚刚竖起来,就偃旗息鼓,我心里不甘!”

张士诚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他不在乎李齐招抚的诚意,只是觉得自己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人,怎么可能刚刚起头就要走回头路呢?所以,他从心里不想归顺朝廷,但是,潘元绍是他的女婿,怎么说都是自家人,又是一个后辈,自己公然赞同他的说法很可能会让手下人觉得,他只相信自家人的话,而不听“忠言”。黄敬夫对潘元绍不怎么看得上眼,可是对张士信却有些敬畏,他耐心地解释道:“天下起事造反的不止我们一家,朝廷应付不迭,地方官员又害怕担事,自然人人巴望小事化了。李齐是一方牧守,他在意的不是治下百姓的生死,而是屁股下面的官位。张爷带着兄弟们起事,他打不起,更打不过,只有安抚这一条路可以走,所以我觉得他招抚咱们的心是真的。”

一个体型壮硕的黑脸大汉忽然跳起来,指着黄敬夫骂道:“你说的都是屁话!老子不管他李老儿是真心还是假意,老子就是不想跟狗官们扯在一起,就想跟着张大哥一起打天下,将来辅助张大哥坐龙庭,谁来听你胡咧咧!”

黄敬夫气势一衰,连声道:“李……李伯升,你……你……”

张士诚看他气得脸色发青,急忙安抚道:“黄先生,别和伯升这等粗人一般见识,他就知道拿刀砍人,方略筹划还是要靠黄先生这样的智人。”然后把头转向怒目圆睁的李伯升,脸色一沉,喝道:“出去,叫你进来的时候再进来!”李伯升是张士诚手下的一员悍将,每遇冲杀,必是冲锋在前,脾气也是出奇地火暴,但是对张士诚的话,他是从来不敢有半点违逆的,当即气呼呼地甩袖子走了。

潘元绍看黄敬夫被骂了一顿,暗自高兴,嘲讽似的看了黄敬夫一眼,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说道:“黄先生,您别生气,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读书人胆子都小。我上私塾时,教书的先生连杀鸡都不敢。你不用怕,打仗冲锋有我,有伯升大哥,还有吕珍吕大哥,你只管安安生生坐在家里,什么事情也别管。”

黄敬夫气呼呼道:“哎呀,这……这……乱弹琴,简直是乱弹琴嘛!我怎么是怕死呢?我要是怕死为何还要投靠到张兄弟麾下,老老实实在家不好吗?我是为大家伙着想,现在咱们的实力还不够,不能以卵击石,朝廷真的动用大军来攻,小小的泰州怎么能守得住?”

张士信听黄敬夫说的话太晦气,便说道:“也不尽然,方国珍、刘福通之流能立而不倒,我们为何不能?论智谋,有你黄夫子,有徐义先生,论武功,有李伯升、吕珍,潘元绍年纪轻轻的也是上马杀贼的好手……”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咱们英雄好汉再多,也不敌不过蒙古鞑子人多势众呀……”随着这一句话,一个身材矮小,但是颇有精神的黑脸汉子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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