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慕府,虽不同于太医院院使家的宅邸,但也气势恢宏,不输于慕府的阵仗。
“你个蠢货!”
一声充满怒意的吼叫伴随着响亮的一声脆响,响彻在书房的上空。
“老爷,别气坏身子。”
管家倒是会说话,不是提醒慕康时别责怪慕辰骏,而是担忧老爷的身体。
慕辰骏的右脸上已经泛起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刚才他爹那一巴掌,真的是用劲了全身力气,此时火辣辣的疼直接穿过肌肤渗入心底。
慕辰骏不敢抬头,瞄了一眼慕康时退回到太师椅上,伸手握住了刚才打他的那巴掌,想必也是一样灼热的感觉。
慕辰骏突然觉得父亲这几年苍老许多,满鬓白发,为御药堂几乎耗尽了一生心血,顿时觉得眼眶微热,更加低了头去默不作声。
慕康时瞧着唯一的儿子温驯的样子,火气降下不少,这应该是他生平唯一一次对慕辰骏大打出手。
“当初我没有隐瞒你娘的事,就是希望你能有所判断,而不是冲动妄为。”
慕康时厉声教训,“你今天从京兆尹府衙走出来的时候,有没有一丝后悔,若是就这么被定了罪,会让我,会让你娘有多么伤心!”
“你扪心自问下,这究竟值不值得?”
“可是血海深仇总是要报,他们竟然开了百春堂,就是明摆着跟御药堂对着干,若不趁机斩草主根,等以后百春堂壮大了名声,届时再动手恐怕晚矣。”
慕辰骏仰起脖子,用执拗的眼神望着慕康时,张口道来他的担忧。
慕康时沉思片刻,他不相信慕康成会明目张胆开药铺同他相争,当时撕破脸的时候早就放了话,他当他太医院太医,而慕康时则接管御药堂,各不相干。
慕康成这么干,难道不怕他旧事重提吗,现在的慕康时不是当初那个柔弱无能的弟弟,杀妻之痛铭记于心永不可忘。
“你说百春堂的大夫是谁?一个庶女?”
驰骋生意场上这么多年,慕康时未曾想象过竟然是一个年幼的女子经营药铺,真不知慕康成是太过自大,还是太过胡闹。
“有传言这位三小姐可是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更是敢直接从人的腹部将刀拔出,还治好了眼盲症……”
管家本是好意提醒,竟然说道后面无意中流露出几分崇拜之情。
“无稽之谈!我见过她,根本不如传闻中那么神乎其神。”
慕辰骏俊朗的面容上满是鄙夷的神色,语气中也微微透露出不服。
“你个蠢货!”
这是慕康时再一次责骂慕辰骏,只不过这次没有招呼上巴掌,而是愤然望着不争气的儿子,怒斥道:“若是她毫无本事,今天又怎么能拆穿你们的伎俩,又如何能从府衙里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她若是真无贵人相助,恐怕还真是不容小觑。慕康成让亲生女儿抛头露面,可能也是有他一定的缘由。”
慕辰骏一时讪讪不敢做声,他今天是被打得落花流水,除了何掌柜替他背了黑锅,还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捞着,反倒是折兵损将。
“好像今天在卢大人身边坐了一个人,也没怎么说话,不像是官府之人,但颇具威严。”
慕辰骏隐隐觉得有哪儿不对,至今才回忆起来,三番四次卢大人都在给慕悦音机会,若那人不是贵人,也说不过去。
太值得可疑了,慕辰骏将疑惑之处告诉慕康时,他也想不透彻。
“能让卢大人毕恭毕敬俯首帖耳的恐怕不是一般人,必定是身份地位都比他高出很多的人,而且你说他并没穿官服,在审问中不穿官服的恐怕也只有皇族的人。”
慕康时慢慢分析了起来,霎时间灵光一闪,惊道:“前阵子七王爷因病情需要在慕康成家休养,莫非是他……”
慕辰骏回想起今天那人的样貌,冷酷不语,倒是与传闻中七王爷的形象相差无几。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慕康成岂不是找到了很大的靠山,想要扳倒他岂非易事。”
七王爷能出手相助慕家三小姐,而且慕悦音最后还大言不惭让他好自为之,慕辰骏不禁担忧起来。
“哼!就算如此,慕康成也是草菅人命的罪人,有朝一日必定让他血债血偿!”
慕康时沉浸在思绪里忿恨地说,他觉得慕辰骏这次莽撞并不是因为不应该这么办,而是根本就没办好,反而还暴露了自己,以后对方必定会多加提防。
“父亲,我们该如何做?”
慕辰骏想到这次挫败就万分悔恨,还让父亲怒其不争,十分羞愧。只好求助于父亲,想再进一步策划。
“无需着急,他们总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刻,我们只需等待……”
熏香袅袅,淡淡的香气中还略微带有凝神的药香,青鸾色薄纱帐下面竟然多了一层薄如蝉翼般的帘子,笼罩在睡榻周围,从外向内望去,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形。
“乖女儿,你就多吃一口吧,总不能这个也不吃那个也不喝,这样身子怎么恢复得过来。”
饶是平常再耐不住性子惯于发脾气的李氏,这时也不得不软声相劝,好言不停。
而蝉翼纱帘里那个人影却毫无动静,不知情的还以为她闭着眼睛睡着了。
李氏那面上终究还是难看了起来,玉凤也在一旁杵着,好几个丫鬟跟着伺候着,李氏几乎除了面对慕康成,再很少有机会这么低声下气了。
“砰”地一声,李氏将手中的碗往盘子里一丢,撒了不少鸡汤出来,立即有丫鬟上前收拾掉,重新端了一碗热乎的进来。
“你这孩子,好说歹说,我都说了一箩筐了。这算不得什么事,我这不是把你先接回来了嘛,你如果还是这副死样子,那干脆就永远别回去,死在娘家吧!”
李氏扭了脸别过头去,这几日她都跟着蓬头垢面,为了照顾慕奕婷,根本没时间梳妆,李氏觉得自己突然老了好几岁。
“就连娘亲也不要女儿了嘛,那女儿还是去死好了……”
气若游丝的声音从纱帘里传了出来,让所有人惊了一下,尤其是李氏。
李氏眼皮子猛跳,这才意识到她刚才好像语气太重,言辞不达意,说不定会让慕奕婷多想,慌忙开解道:“娘亲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看你鸡汤都不喝,不补一下怎么行呢!”
纱帘里又传来低低啜泣的声音,慕奕婷应该是伤心极了,才会表现出如此柔弱的一面。
李氏不得不挥挥手,把连玉凤在内的丫鬟们都撵了出去,只留了她们母女俩人说话。
“唉,傻孩子,这都几日了,你该休整休整,不然孙家会怎么想你呢,我这儿你也不能总待下去啊。娘亲刚才只是说气话,但也是为你好啊,已经是出嫁的大姑娘了,也不会真的回我身边过一辈子吧?”
慕奕婷只是无声啜泣着,也不回答,眼神空洞的望着纱帐顶部,放佛灵魂出了窍般。
李氏掀开纱帘,侧身坐在榻边,拿了绢帕轻柔擦拭慕奕婷的脸颊,看着那哭得憔悴的小脸,心疼不已。
这才嫁过去多久啊,慕奕婷早就不复在慕家那清秀娟丽的模样,惨白的肤色,眼窝深陷双目无神,简直像老了数十岁。
李氏真的很想脂粉扑面将慕奕婷赶紧打扮起来,可现在还未到时候,尤其是慕奕婷现在这副状态。
“三小姐,太太正在里面同大小姐说话呢,请您稍等通传。”
玉凤突然响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就是掀开门帘的沙沙声。
这刚入了夏天,并未到燥热不堪的程度,李氏却不由觉得烦躁起来,重新将蝉翼纱帘拉上,她挥了挥手,跟玉凤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李氏不想让慕悦音在这个时候看见慕奕婷,却不料屋里响起慕奕婷的声音,像是故作力气般。
“让她进来,我还能惨到哪里去……”
“你好生歇息便是,何故要惹得自己不开心。”
李氏颇为无奈地说,她也不想慕亦婷被人看笑话,可已经对这个女儿完全没辙,托了老夫人的面子才把慕亦婷从孙家接回来住几日,结果她回来后整日卧榻痛哭,也不吃不喝。
若是慕悦音的出现能刺激一下慕亦婷,能让她再次振作起来,也不失为良策。
在慕亦婷的坚持下,李氏同意让玉凤把慕悦音请了进来。
慕悦音也没想会撞见慕亦婷,本来她是照着李氏的吩咐来请安,自百春堂那件事后,有消息灵通之人知晓实情后就四处传播,众人才发现百春堂也是被人陷害,故后来也恢复对百春堂的信任,客人渐渐络绎不绝。
这算是因祸得福了,慕悦音心情尚佳,除了在秋风院捣鼓小药包,还真的就拿起李氏给的那副绣品,一板一眼照着绣樱花。
不过,慕悦音确实是高估自己了,刚起了头就磕磕绊绊,饶是这身子本来的记忆,绣工确实差强人意。
这副绣品最后竟是由夏荷与苏嬷嬷一同完成的。
来蘅芜院的路上,夏荷仍是犹豫张惶,脸上五官全都皱在一起。
慕悦音看着实在好笑,知道她是为了绣品的事担忧,不知道还以为出了啥严重的事儿呢。
“好了,别担心了,就算不是出自我之手,无论绣的如何,她们都会买账的。”
好奇又不解,夏荷瞪着圆乎乎的大眼睛望着慕悦音。
慕悦音摇摇头笑而不语,这精心策划的局若是被夏荷这样单纯的傻丫头一下子戳穿了,那就很没意思了。
慕悦音乐得装作不知道,颇为期待那天她们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主仆俩人各怀心思来到蘅芜院门口,慕悦音心中暗暗惊诧,这李氏还真是喜欢跟慕亦婷说悄悄话,连玉凤都赶了出来。
慕亦婷回娘家好几日这事慕悦音也听闻了,只是唯一奇怪的就是这次回来没有以往的大张旗鼓,好像都是窝在蘅芜院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