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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深心未忍轻分付(5)

绿双垂

时光总是漫漫而逝,似满天飞舞的乱花,不经意间,便落满了肩头发上。

那闺中女儿的心事,或许亦如这漫天花影,又似是雪落无声,无法对人言,只得静默地诉诸于每一处衣饰的细节。

春日赏花的午后,或是盛夏采莲的舟中,抑或只是闲卧画堂,那长裙曳地、轻衫袅娜的女子,将长长的绫带结于腰间,束出纤腰一握,再结成美丽的花结。有时,她们还会于花结里环上精雅的玉佩,压住飘动的裙角,亦将一腔女儿家的心事,结于腰畔。

古代女子的腰带,有着极为繁缛的种类,如大带、绦、汗巾、组绶、褡膊等等,不一而足,而这其中最古老的,当属大带。

商周之时,大带便已是女子系腰的主要服饰了,其形制一如其名,宽且长。人们以其束衣并在腰间打结,余下两根齐平的带子垂落腰畔,叫做“绅”,即“伸”之意。因而,大带亦有“绅带”之名。这种形制的腰带在周代便已定型,其后的腰带无论如何变化,均是万变不离其宗。故而,大带称得上是腰带的基本款,或是鼻祖了。

西湖南北烟波阔,风里丝簧声韵咽。舞余裙带绿双垂,酒入香腮红一抹。

杯深不觉琉璃滑,贪看六幺花十八。明朝车马各西东,惆怅画桥风与月。

裙带染绿,双垂于腰畔,安静中蕴着几分俏丽活泼,让人仿佛亲见那舞蹈的女子,轻盈旋转于眼前。而我们亦可由此得知,宋时舞女所系的腰带,其形制依旧是双带垂落,与大带的形制相吻合。

大带垂绅,既可将女子腰身束出,亦颇富飘逸之感,因此极为闺阁女儿们所喜爱。不过女子所用的大带与彼时的男子不同,多用丝,因此又叫做“鞶带”,其花样、质料与色彩更为鲜艳,洒金花及朱履,飒绮袂与锦绅。

南朝时女子的服饰,在这诗中尽显。虽只短短十二字,却已将彼时女子腰带的华丽鲜艳描述得极为传神。

然而,大带虽美,但仅以其一根束腰,却很难将衣服束紧,若是不慎松开了,更可真真是失仪之举了。因此,许多将腰带束紧的配件便应运而生,如带结、带钩、带纽、带眼、组或副带等,它们不仅可束紧腰带,更因了其形制的变化多姿,而赋予了腰带别样的美感。

乍减楚衣收带眼,初匀商鼎熨香心。燕归摇动护花铃。

楚衣瘦减、带眼轻收,诗中的女子因相思而清减消瘦,系腰带时,需将带眼收紧方能系上钮扣,可见相思之入骨。而那一番缠绵的心意,却悄然流转于诗外,令人不胜感慨。

大带虽美,却因起始于周,端庄雅丽有余,却终是稍嫌古板了些,闺阁女儿们自是不会只有这一种腰带的。因此,各种以绡、纱、罗等制成的腰带,也是她们时常束腰的事物,且有宽有窄,两相搭配,间错转换间别见巧思。唐代时,便曾流行过以宽带束腰,细带则垂落身侧的服饰,飘逸纤婉,有一种自在轻盈之美。

绾流苏,垂锦绶。烟外红尘逗。莫倚莓墙,花气酽如酒。

流苏轻绾,锦绶漫垂。爱美的女儿家,于腰带上的细微处亦是极其讲究的。以宽腰带打结后,再以较细的副带将结纽处固定,而这种副带也叫做组。心思细巧的女子们,便以此为借鉴,将玉环以细带结好,再将细带结系在腰带上,这便是玉环绶了,旁边还会衬以鲜艳的小带打成各种结子,真真是处处巧心思,而裙畔的风景亦就此变得更加丰秀,除却以大带为基础演变出的各种腰带外,宋代至明清时期,还出现了许多其他类型的腰带。绦便是宋以后才有的,明清时的女子亦常系之于腰上。清朝的宫女们还喜爱打一种宫绦,也是以五彩的锦缎等材质制成,打成极其复杂的结子,上面或系玉环、玉佩等玉饰,或者便系上金饰,亦有一种华丽在里头。

轻巾手自制,颜色烂含桃。先怀侬袖里,然后约郎腰。

亲手裁制的轻巾,染了月色与霜痕,是闺中女儿不能对人言的心事,藉着这尺幅方寸间,蕴藉出无限的情意。而将这束于腰间的轻巾,自暗香幽丽的袖中取出,再轻轻系于郎君的腰间,那婉转的一围,似是将满心的爱恋,亦深锁于这一转明媚的色泽里去了。

诗中所言轻巾,便是我们时常于小说中读到的汗巾。它其实是一种很宽大的手帕,较之其他类型的腰带更为轻便简约,通常搭配轻衫、诃子等衣物穿著,是女子们居家时较常见的束腰之物。因了它是贴身的衣物,便含了几分私密的寓意。许多时候,它是女子赠予情郎的一番深情,缠绵着相思、爱恋与想念。虽然结局未必便美好,但或翠或朱的汗巾自腰上解下,赠给情人时,心里所怀着的款款情意,却是无比的真挚动人。

轻纱皱

腰带款款,虽是古时女子点缀华色、装饰楚腰之物,却于经了诗人的笔墨之后,便总似含了些许深情于其间。

罗带双垂画不成,殢人娇态最轻盈。酥胸斜抱天边月,玉手轻弹水面冰。

无限事,许多情。四弦丝竹苦丁定。饶君拨尽相思调,待听梧桐叶落声。

诗中女子的婉约娇态,便是自这盈盈罗带间飘落开来,清丽于月下,宛似一场梦幻。

或许正因如此,古时女子在腰带的材质与工艺上,有着极精细的要求,务必要将那一握纤腰的轻盈之美展现无遗,方不负她们那一番精心装扮的苦心。

从材质上看,几乎所有可以用来做衣服的布料,都能用来制作腰带。其中比较结实耐用的,是绲带、锦带等。不过,更多女子喜爱的,则是以比较轻盈的布料制成的轻带,如纱、罗等,古诗中亦常有“罗带”一词,可见这种轻带在彼时是颇为流行的。

氤氲帐里香,薄薄睡时妆。长吁解罗带,怯见上空床。

因为质料轻薄,这种轻带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为女子们所钟爱,质料上也有了更多的种类,比如轻绉纱制成的腰带,既柔软轻薄,亦有着很好的透气效果,盛夏与暮春时节著之于身,便似有云气于腰间舞动一般。还有绡带,以软薄的绡制成,通常搭配同样以软薄的面料制成的衣服如纱衣、轻裙、春衫等穿着,于轻盈之中,别有一番灵动的韵味。若是于月下竹边偶然相遇了这般穿着的女子,只怕会让人以为是遇到了仙子。

无论是软薄的轻带,还是厚重的锦带,想来,若只是纯以布料本身的花色为饰,自会显得平板无生气的。因此,腰带之上的各种工艺也是繁缛丰富之极,举凡刺绣、印、染、缂丝、织锦、提花等工艺,无不在腰带上各显美丽。而金银、螺钿、宝石、珠玉乃至铃铛等物,又为闺阁女儿们的腰带,平添了几许华艳与灵秀。此外,镶边、滚边、拼缀、彩画等工艺,更是锦上添花,让那袅袅楚腰,因此显现出极致的富丽与华美。

对斜晖,临小阁,前事岂堪重想著。金带冷,画屏幽,宝帐慵熏兰麝薄。

在历朝历代的腰带中,金带,大约是其中相当华贵的一种了。然而,再华丽的腰带围上柔腰,若没有相知的那个人来看,却也只是徒然的吧。

说起来,金带的种类还是颇多的,其中又以织金带、金缕带、钿带这三种为翘楚。

织金带是在腰带中加入金缕织成的,其织成工艺的要求颇高,时常有繁复的图案出现,精美异常;而金缕带则是以金线绣成,在腰带上绣出各种花纹图案,却是超绝绣工的一种体现。这两者虽工艺不同,却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是宫庭贵妇或出身富贵的女儿家们的爱物,金彩辉煌,庄重与华丽并存,贵族女子盛装时往往便是束上这种腰带。

钿带,又称作宝带,我们时常于小说中可见的“宝带轻裘”,说的便是这种腰带。它是以各种细小的金、银、玉、贝壳等制成薄片状的花朵,即钿,再以镶嵌之术嵌于腰带上,触手极有质感。通常,人们会将花钿镶嵌于金缕带、织金带等腰带上,真真是珠环翠绕、锦上添花,似是那嫋嫋纤腰都变得宝光萦绕了起来。想来,那束了金缕钿带的女子,也是面泛光华,万分骄傲的吧。

著意寻春苦未迟,无情风雨妒芳期。青楼天远无书到,绣被寒多只梦知。

云澹泞,月低迷,洛阳山色见愁眉。何时重解香罗带,细看春风玉一围。

腰带中既有华贵富丽如钿带、金缕带者,自然亦不乏简约素雅之流,如画带及以诗中所言香罗带等,便属此范畴。对于那些不慕繁华、独爱雅调的闺秀们而言,此种腰带大约是最合她们心意的了。

香罗带,顾名思义,便是于罗带上熏香,围于腰上时,行动之间隐有香气,人未至、香先闻,有一种特别的风流韵致。而腰带上使用的熏香,除普通的兰麝香之外,亦有苏合香等香气,束此腰带者,往往予人妩媚天成之感,隐约的香气,亦是女儿家心思的细细体现。

至于画带,则更是风雅的紧了。它是于腰带上绘出手绘的花纹而成。若是闺中女儿雅擅丹青的,这般画带自然是可以亲手制成,无论赠人还是己用,都极别致,且还有展才之意。更有些心思慧巧的女子,于腰带上写下诗篇文字,束于腰间时,别有一种书香雅致,便是与那些缠金镶宝的腰带相比也不显气怯,甚至显得更加高华清丽。

此外,古时女子们亦很喜爱在腰带上缀珍珠、玉饰或铃铛等物,既精美华丽,又不乏活泼灵动的韵致,在风气开放的唐代颇流行过一段时间,可谓彼时的流行饰物了。

意绸缪

花厅外的紫丁香,盛放了一树的绮梦年华,便如那花厅里独自伫立的少女,亦正是韶华最盛的时日。每当风过,那轻轻摆动的腰上玉环,总要在风里发出细细的声响,而那玉环边以双带打成的花结,亦如花朵一般,在风里轻盈舞蹈。

淡妆多态,更的的、频回眄睐。便认得琴心先许,欲绾合欢双带。

诗中所说的合欢带,以及我们常于小说中得见的连理带、相思带等等,这些表达了两情相悦之意的腰带,在古时还是颇流行的。这类腰带上通常都绣有一些寓意成双成对的图案,如并蒂莲、连理枝、比翼鸟、双飞燕等等,以金丝银线配以丝帛绸缎,细心织就。长长的一根,束于腰间,打上美丽繁复的花结,再垂落下两根长带于身侧,既是饰物,亦表达了恋人之间的相知与相思。

柳暗花明,萤飞月黑。临窗滴泪研残墨。合欢带上旧题诗,如今化作相思碧。

合欢带上的旧诗已渐淡,而心事却终究未解。这长长的一根绣带上,不知凝结了多少女儿家的款款深情。

想来,即便是在民风开放的唐宋之时,闺阁女儿的心事,也不是可以随意表露的。因而,这些寓意美好的腰带,便成了她们无声的诉说,若月夜晚风的低吟,又似清晨晓雾般朦胧,令人于百般揣摩之后,愈觉回味之醇厚。

除却这些表达爱恋之情的腰带外,古时闺秀们腰带上的图案,另有许多既美且吉祥的种类。比如芙蓉带、茱萸带、桅子带、丁香带等,均是于腰带上绣了美丽的花朵图案,寓意友情、吉祥等意。还有一种宝相花带,是以汇聚了牡丹、菊、莲等花特点的宝相花为饰,往往以多种彩线制成,围于腰间时,七彩流转,令人目眩。

凝素靥、香粉添娇,映黛眉、淡黄生喜。绾胸带、空系宜男,情郎归也。

诗中出现的这种“宜男带”,亦是有着极浓象征意义的一款腰带。宜男即萱草花,有忘忧、宜男之说。因而,那些有所求的女子们,往往会以这种腰带束身。萱草花柔弱而美丽,载着女子心中甜蜜温馨的期盼,盛放于她们的腰畔,有一种尘世烟火之美。

如果说,腰带在古时女子的服饰中最具点睛之效,则那或垂落于腰畔,或结束于腰间的各样花结,便是这点睛之笔里的点睛之笔了。而彼时女子对于腰带上结子的慎重,也是有迹可循的。

那长长的一缕绣带,结起时,便叫做“绸缪”,垂落时,便叫做“襳缡”。若结起后还可解开,便叫做“纽”,而结起后便再不可解的,则为“缔”

绸缪、襳缡,这情意殷切、蕴藉缠绵的词语,让人想起那些徘徊于诗句里深情大胆的女子,想起那些明丽美好的年代。以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女子腰带上的结子,再是贴切不过。只因那一朵又一朵的花结之上,果然也是含着女子们的种种心思的,如同一种心事的盛开,以隐秘含蓄的方式,述说着她们的心声。

事实上,仅仅从装饰的效果来看,再华美的腰带,若是没有美丽繁复的花结来衬它,怕也是要失色许多。因此,如何在腰带上打出华丽的花结,古时的女子们可谓花尽了心思。而以大带束腰,以副带、组绶等打出美丽的花结,垂于腰侧、身前或腰后,便成了彼时女子服饰的主流。如在当时流行的双环结、双花结等,都是颇为美丽的结。

团圆莫作波中月,洁白莫为枝上雪。月随波动碎潾潾,雪似梅花不堪折。

李娘十六青丝发,画带双花为君结。门前有路轻离别,惟恐归来旧香灭。

双花结带,带系宛若花开。这是一种较受闺秀们喜爱的腰带花结。它是一种将细带结成两朵花的形状的腰带,通常为并蒂莲等花朵。自然,此种花结免不了含了几分男女情爱的寓意。而若是于双花结中缀上玉石等物,则可起到压住裙角的作用。因此,实用与美丽兼具,还颇富流媚的风情,此种花结倒真是一举三得了。

双环节比之双花要结单得多,其形制便如蝴蝶结的上半部,因它的两个耳翼形如双环,故而得名。这是一种既好看又简单的打结法,时常可于古时女子的腰带上可见,山西晋祠的侍女腰带上便有这种结。

还有一种花结,是在绅带上结出多个花结,缀以玉饰、宝石等,玲珑可爱;此外,另有一种把两枚玉环连缀于腰带上,结上花结的,叫做连环带或双环带,亦有着吉祥如意的寓意,因此也颇受古时女子所喜爱。还有一种叫做流苏带的,也曾在唐代风靡一时。这种带有穗子的结饰,垂下的流苏穗串恰好位于腰侧,随意自然,有一种写意之美,倒是与那个时代的气息颇为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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