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墨不说话,只是抓起李欣桐尚有知觉的左手,带领她的左手覆上胸前,透过薄薄的衬衫感受自己的灼热于心跳。顿时,李欣桐双颊泛红,抿着笑意,偏过头去不说话。
宋子墨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反复品尝,最后离开她的唇,微微一笑:“不是还可以接吻吗?这张湿润的嘴挺灵巧的。”
李欣桐大骇:“臭流氓。”如果她的长腿有力的话,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朝他狠狠踢过去。宋子墨见李欣桐还有心情骂他,微微一笑,摸摸她柔软的长发,痴痴地看她。
李欣桐看着他如此深情的目光,不由羞涩地别过脸,但是脸上已绽放出如夏花般灿烂的笑容。
他们十分和平地相处着,李欣桐或许习惯了宋子墨全方位的照顾,想上厕所的时候,也会等宋子墨来,让他把她打横抱进厕所,连他帮她脱裤子她也不会脸红不好意思了。当着他的面,她都能大小便,对于一个淑女而言,这真是个很大的挑战,然而她战胜了。
起初,对于宋子墨无微不至的照顾,李欣桐是抵制的。两个星期过去后,李欣桐终于开始依赖起宋子墨。虽然时间上超出了宋子墨的预算,但对这结果,他还是很满意的。
在医院闷了两个星期,李欣桐实在闷得头疼,所以在宋子墨进屋的下一秒,便对宋子墨说:“我想出去遛一遛。”
宋子墨点头。他把李欣桐抱到轮椅上,帮她戴上太阳镜防止晒伤眼睛。然后便推她出了病房,去楼下的花园遛遛。李欣桐戴着墨镜,视线是墨镜的色调,加上因病之故,视线重影,前面的视线其实很模糊,不努力看,只能看到人影在晃动而已。
宋子墨把轮椅停在树荫下,微微颔首,贴在李欣桐的耳边说:“坐这里会舒服点。阳光不是很刺眼,怎样?”
“好。”李欣桐应着,把脑袋靠在轮椅背上,闭目养神。她忽然想起前几个月去美国看爸爸,她就是这样推着轮椅带爸爸到医院的草坪上休息,爸爸一直在念叨他有个漂亮的女儿,是他的宝贝,希望自己的女儿无坎坷,他能在有生之年尽力去保护她,让他的女儿幸福美满。那时候,她站在爸爸的身后,默默地流着眼泪,虽然爸爸得了老年痴呆症,但始终记得,他最爱的是女儿,最想耗尽所有庇佑的也是女儿。她无言以对,唯有简单的一句:“你女儿也很爱你。”
一想到还在苦苦等待肾源的爸爸,李欣桐眼里的泪水又默默地流了下来。因戴着几乎遮住全脸的墨镜,外人看不到她的情绪波动。李欣桐歪了歪脑袋,把脸颊靠在宋子墨的手臂上,依恋地蹭了蹭。
宋子墨感觉到手臂忽然湿软,颤了颤,躬身把李欣桐拥入怀里,语气柔软:“怎么了?”
“想爸爸了。”
“等你病好了,就去美国看看你爸爸,嗯?”
李欣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这个病什么时候能好。一个月?一年?十年?或者一辈子?再或者就这样死去?她确实很看淡这事。她不会去追求幸福,不会去争取幸福,只想顺其自然地生活。
她害怕再次被抛弃,或者她做不到恳求他人不要抛弃她。不是受过伤了不敢去尝试,是害怕重蹈覆辙,因为她知道重蹈覆辙之后,她再也站不起来。
过了半个小时,两人晒完太阳,宋子墨便把李欣桐送回病房。因为是星期天,宋子墨可以一天待在医院陪她。李欣桐生病后胃口一直不好,宋子墨总是想方设法地让她尽量多吃点,但李欣桐性子倔,说不吃就不吃,绝对不肯迁就。就因为太了解李欣桐这种说一不二、没有转圜余地的性格,每次宋子墨劝她再吃点无果后,总会叹一口气:“桐桐,要怎样你才肯多吃一口?”
李欣桐总是淡淡地说:“不吃了。”语气不果断,但行为却十分果断。
即便如此,每次这种状况,宋子墨总会低沉地重复着这句话,桐桐,要怎样你才肯多吃一口?
他有多希望李欣桐能松一次口,改变初衷?但是,从未有过。
又过了几天,李欣桐的症状严重,她的视力已经接近失明了。医生护士来,都要先开了口,李欣桐才知道他们来了。李欣桐没有刚生病那会儿脾气大,表现得还算乐观,脸上不时还挂着微笑。
谁都知道,她有个对她好得不能再好的男友。
【9】
早上九点半,护士走进病房,打算给李欣桐打点滴,她先和李欣桐打招呼,惯例地问她:“吃了吗?”
平时的话,李欣桐会笑着说吃了。是的,每天早上八点,宋子墨会送来热气腾腾的原味豆浆还有白切馒头或者各种自制的营养粥,从未例外。可今天不知为什么,已经九点半了,宋子墨迟迟未来。李欣桐回答护士说:“没吃。”
护士也颇为意外,不免好奇地问李欣桐:“宋先生今天出什么事情了?”
每日准时送餐已成常规,一次不送就是意外。李欣桐表现得十分淡定:“工作上有点事。”其实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她从来不过问,而宋子墨也没有主动告诉她的习惯。
就像今天一样,他没来,她不去问,而他也不解释。两人都随性,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有可无,随时都可以结束。
不吃早餐打点滴会胃疼,护士让她先吃了早餐。李欣桐应了,护士便说:“我去别的病房看看,你吃完十五分钟后按铃叫我。”
“好。”
李欣桐听到护士离开的脚步声。她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按了拨号快捷键。拨号快捷键还是宋子墨前几天帮她设置的。当时问她1选择谁?李欣桐几乎不假思索地选择了表姐苏珊。问2的时候,李欣桐便说后面的数字都可以随意。
是的,她除了表姐苏珊,其他人的电话她几乎不打。
她凭着感觉摸到1,然后拨了过去,接电话的竟然是宋子墨。李欣桐当时想,可能自己摸歪了,摸到别的数字上去了。既来之则安之,那就找宋子墨吧。李欣桐问:“忙吗?”
“对不起,早餐没送过去,我马上就好,你等我一下。”
李欣桐本想让他继续忙,谁知她在电话里听见刚才准备帮她打点滴的护士声音:“嘿,宋先生,你怎么来妇幼层?”
“提早出电梯了。”
“宋先生肯定没睡醒吧。”
李欣桐听到两人的对话,脸上有着短暂的僵硬,后来冷冷地笑了笑,佯装什么都没听见。宋子墨在电话那头说:“对了,想吃什么?”
李欣桐淡淡地说:“番薯粥。”
“嗯。等我。”
“好的。”
李欣桐挂掉电话之时,脸上面无表情。她觉得很口渴,想喝水,于是她朝床头伸出手,试图摸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忽然,有一只大手拉住她的手,带领她握住床头柜上的水杯。
李欣桐感觉是男人的手,手并不光滑,有老茧。她想,应该是路过的护工,看她想喝水,帮她一把。她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脸上挂着笑容:“谢谢。”
没人应她。李欣桐想,或许护工帮她拿到水杯后就走了。她也没多想什么,喝完水,继续躺下来,闭目养神。也不知是为什么,李欣桐因为视觉丧失,听觉就敏感起来,她躺在床上,却总感觉,这病房内不止她一个呼吸声。
毕竟是感觉大于了听觉,她没法判断,便不吭声了,继续闭目养神。
【10】
李欣桐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便听见门口宋子墨和医生的对话。
宋子墨问:“医生,欣桐的病真的好不了吗?”
“到目前为止,没有准确根治的办法,只能靠药物抑制,多数要靠自身复原。”
宋子墨再问:“那欣桐有几成康复的可能性?”
“就目前她这种状况,实在说不准。本身就是罕见的病,她是我从医多年遇到的第二个得这种病的病人,我第一个病人在十三年前,到现在还在不断治疗之中。”
宋子墨没再说话。
李欣桐想,她这病可能一辈子也好不了了,说不悲伤是假的,她大好年华里将站不起来,眼睛看不见,比废人还要废人。以她的性格,她是情愿死也不要这么活下去。
李欣桐听见脚步声,她知道是宋子墨正朝她走来。她佯装还未醒,闭着眼,平躺在床。她感觉有一双手在抚摸她的脸,很轻,如羽毛拂过。她听见宋子墨的叹息声。
“桐桐。”宋子墨在叫她,试图叫醒她。
她佯装被叫醒,睁着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你来了?”
“喝粥了。”
“哦。”
今天宋子墨端来的粥不是他自己做的,李欣桐尝得出来,外面买的粥味精多,宋子墨喜欢原汁原味,味精都会尽量少放。她试着问:“你今天去哪了?”
“工作上的一些事要处理。”宋子墨风轻云淡地答着。
他在骗她。他明明早上就在医院,只是看的不是她,而是怀了他宝宝的贾玲可而已。李欣桐伤心归伤心,但她已经不是从前任性的小女生,她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如果他想欺骗她,那么就尽量配合好了。
喝完一碗粥,宋子墨问她:“还想吃些什么?”
李欣桐摇头,她看不见他,但能感受到他,她望着他站着的方向,可怜兮兮地说:“墨宝,我要是一辈子好不了怎么办?”
宋子墨愣了愣,苦笑:“养你一辈子。”
“一辈子只和我这个废人做伴,你也愿意?”李欣桐这个时候还在拿他寻开心。
宋子墨也不甘示弱:“你不还有一张灵巧的嘴吗?不怕。”
李欣桐鼓着腮帮:“你就不能说,你爱的是我这个人,我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吗?”
宋子墨深深一笑,然后勾着她的下巴,温柔地吻着她。那个瞬间,李欣桐是心酸难过的。她想,到最后,他到底是不肯说一句假话来哄她开心。她趴在他的身上,蹭在他的怀里,软软地喊了一声:“墨宝。”
宋子墨一怔,嘴角微微上扬,双手抱住她的手力道重了点,“嗯?”
“玲可姐更需要照顾。你以后别来了。”
拥住李欣桐的双手瞬间僵硬。宋子墨脸上的笑容也僵化了,他自嘲地一笑:“你这么大方?”
“我这叫作善解人意。”
“既然这么善解人意,那你就强制要求我,让我的心里只有你,视你如生命,永远对你不离不弃。”
“……”他的这句气话,让李欣桐哭笑不得,只得随口敷衍一句:“你以后心里只能有我,要视我如生命,不准抛弃我,永远对我不离不弃。”
“好。”
听到回答,李欣桐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宋子墨回答得这么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李欣桐悲从中来,吸吸鼻子:“你该吃药了!”
【11】
李欣桐病了将近三十多天,宋子墨可谓是寸步不离,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说不感动是假的,有那么一刹那,李欣桐希望自己一直这样生病下去,可是失明又双脚残疾的日子让李欣桐觉得很压抑,她没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事事依靠他人,这不是她的性格。用表姐苏珊的评价,李欣桐是女人之中的女汉子,男人之中的俏娇娘。行事独立,不失女人的魅力。
这样的女人本该备受男人宠爱,奈何她太早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以至于成为不想沾染“爱情”的独身女人。
在她失明这段时间,她虽然看不见,但总感觉,有一双善意的眼睛在关注她。她不知道是谁,但她感受得到,那个人很关心她。她问过护士,护士支支吾吾,不明说。但从护士的态度中,她知道,她的感觉没错,真的有这个人。
精心调养下,李欣桐的病开始康复,且速度极快。三天工夫,她开始有视力,虽有重影,但已能辨认出是谁。双腿也能靠着拐杖蹒跚前进。于是,她终于看见了这近四十天默默关心她却不靠近她的人。
宋凌,被她拒绝的男人。
她本想当作没看见,像失明双脚瘫痪一般躺在床上。当护士走进来给她打吊针时,她看见护士朝宋凌灿烂一笑,好似对他见怪不怪。护士给她打完点滴离开,宋凌便尾随护士离开。李欣桐拄着拐杖想一探究竟。她蹒跚走至门口,便听见护士和宋凌的对话。
“护士小姐,欣桐这些日子看起来很有精神。是不是有好转的现象?”
“嗯,是的。”
“那太好了。”
护士也笑着说:“李小姐这些日子多亏男友照顾,加之心态好配合治疗,这病要是还不康复,太对不起人了。”护士顿了顿,“宋先生,这些日子,你每晚都守着李小姐,你应该告诉她。虽然李小姐有男友,但我觉得她应该有知情权,应该知道有个你在关心她,不止她男友一人没放弃她。而且上次我见到李小姐的男友去妇幼层看一位孕妇,两人有说有笑……”
“什么?”宋凌非常激动,语气中夹杂着怒气。
“我不该多嘴。”护士立马捂住嘴,不愿再说下去。
“几号床,告诉我。”
“呃,宋先生,这事你不该管。”
“我怎么能不管?欣桐的幸福掌握在那个男人手里,要是那个男人没有打算珍惜她的幸福,那我凭什么把欣桐让给他?我心里只喜欢欣桐!”宋凌几乎已经是怒不可遏,声音都大了一倍。
护士被他吓到了,唯唯诺诺地说:“在16层,VIP502。”
宋凌便要火急火燎地冲过去。
李欣桐这时候打开门,挡住他。宋凌一怔,木讷地说:“欣桐……你……”
“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宋凌好一阵沉默,好不容易开口,却支支吾吾,“欣桐,那个……”
李欣桐却落了两行泪。宋凌又是一怔,犹豫着上前,想帮李欣桐擦泪,李欣桐却把头靠在宋凌的肩膀上,沙哑着声音问:“你刚才最后一句是什么?”
宋凌愣了愣:“我心里只有欣桐。”
李欣桐说:“你愿意娶我吗?”
“愿意。”
“我们在一起吧。”李欣桐哭着说完这句话。
宋凌登时僵硬当场。而这一幕,正好被送早餐的宋子墨瞧见了,他静静地站在李欣桐的身后,目光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