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祁继的角度,你再想一想,他该不该生气?
不管他出于怎么一种目的娶得你,在法律上,他就是你的丈夫,可是你呢,不但不愿意履行妻子的本份,而且还做了那种丢他脸的事,他生气了,动怒了,算不算是一种正常的反应?哪怕他爱的不是你,可事关男人的脸面问题,他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阳光照在她身上,一阵暖意融融,风却是寒丝丝的,乍暖还寒之中,她的心,正受到良心上的指控。
她睁眼,望着面前的春意无边,想到了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满满的信任――他有怒她六年的隐瞒,但这种怒,转瞬而逝,而后,他选择摆低自己,只是想挽回这个家。
可,这个家该维护吗?
小白的脸孔,在脑海闪现:
“妈妈,你还要离婚吗?”
“妈妈,求你别离婚好不好?”
孩子在向她提这样一个要求时,其实,她并没有睡过去,只是,她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稚子何其无辜……
作为母亲,她是该成全孩子对家的向往,还是自私的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太太……”
身后,突然响了程航的声音。
转头看,西装革履的男子,似山一样屹立着,她的眉轻蹙:
“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您一出门,我就跟过来了。有几句话想和您说!”
程航走上前,步履从容之间充满自信。
这个男人,是祁继的身边人,可算是精英中的精英,单独拿出来,那就是一号非比寻常的厉害角色。
试问,但凡和祁继打交道,谁不知道程航?
这个男人走到外面,就是祁继的代言人,多少人渴望巴结他。和他关系搞好了,就等于和祁继攀上了交情。
但程航一直本本份份的做着祁继的陪衬,为他兢兢业业,面对她,更是恭敬的。
“什么话?”
“七年前,慕以淳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一起人为的谋杀。您要是因为这件事,而恨先生的话,先生有冤无处诉!”
程航曝出来的这句话,让时檀一呆。
“谋杀?”
她好一会儿才重复了这句话。
“是,这件谋杀案和骆遂忻的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程航的表情,显得异常凝重。
这事,怎么又扯上了骆叔叔的死?
她又一怔,只听得他静静往下说道:
“八年前,骆家出事之后,慕以淳的杀人罪名根本就洗刷不了。少则监禁二十年,多则终生生活在铁窗之中。可是先生又答应过你,一定要帮到慕以淳。虽然先生能力非凡,但有些事,人证物证俱在,想在国民人人都在关注这个案子的情况下,弄虚作假,那不现实。
“要洗掉慕以淳的罪名,就得把真凶找出来。可就当时的情况来看,慕以淳就是真凶,很难让法官改变这样一个看法。
“先生也不想慕以淳这一生尽毁,所以,曾和慕以淳密谈过,两个人商量了一个办法,就是让慕以淳承认自己误伤骆先生,然后先生通过各种关系,联合法院演了一出戏,得令慕以淳的刑期缩减成一年。先生想要用这一年的时间来观察真凶的反应。
“没让人意外的是,这一年的监狱生活,慕以淳的确几度遭到了暗杀,要不是先生早在狱中安排好了一切,他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慕以淳的出狱,其实与先生而言,是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唯一的失误就是您突然回了国,慕以淳因为您的回归,突然放弃了整个计划,想和您一走了之。
“先生动怒,气慕以淳有始无终,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当初慕以淳被轻判,先生用尽了办法。先生想尽对策就是想要把这个案子查一个水落石出,慕以淳半路想要退出,整个计划会就此泡汤,就等于先生有负于各路执法部门的信任,耍了所有人,在拿他们的仕途开玩笑。
“那天,先生曾和慕以淳谈过,让他好好清楚,这么毫无责任感的带您离开,会是怎样一个后果。
“之后,是我把慕以淳送去了一处公寓,另外还派了两个人守着他。可是半夜,守着他的两个人,遭了暗算,慕以淳趁机逃走了,半夜里,大桥上的飙车是因为有人在追他,最后,他在逆向行驶时,被撞进了江中……
“事后,经先生私下调查发现,这是一起计划周详的谋杀。
“可惜没能和您解释清楚,您就失踪不见,先生一直引以自责,历时一年,他不断的在找您。却在找到之后,害怕面对您,而只敢在暗处守着。
“太太,这事,您真不能怪了先生,其责任绝对不在先生!”
时檀久久呆立,心潮再次汹涌成灾。
是的,八年前的那桩案子,表面上是结了,实际上并没有。
那个案子,绝对是离奇的。
当初她有点不明白,以淳口口声声说没有杀骆遂忻,最后却承认误杀,原来这一切全是他和祁继计划好的。
可到底会是谁要这么害以淳呢?
既然这是他们本来就谋好的引蛇出洞的计划,为什么一年之后,以淳跟她提半句,却一心要退出,突然想带着她远走高飞呢?
她清楚记得的,那一天,以淳抱着她一个劲儿的说:“檀,我们离开尧市,就此隐姓埋名,再不要管了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好不好,好不好……”
她答应了,因为某些天真的想法,更因为受了某些照片的刺激……
记忆的潮水在翻滚,前曾旧事,每每叫人难以面对: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回神时,她凝眸反问。
程航拍了拍栏杆,轻抚着栏杆上的雕纹:
“有些缘份,不该被糟踏。人生匆匆几十年。可以任由我们虚掷的光阴不多。你们已经浪费了八年,若是再这么别别扭扭的熬个八年,你们儿子也该到谈恋爱的年纪了……我是真看不下去了……”
他这话,透着满满的感慨。
时檀:“……”
这个男人这是想告诉她:祁继对她用心已有八年了吗?
可能吗?
他明明爱的是米家二小姐米芳菲。
那一张张承载着他们从小到大情谊厚重的照片,可以有力的为这个事实作出证明,也令她关上了心门,不敢再贪恋他给的温暖――
从未得到,就不怕失去!
这是这些年,生活让她懂得的一个深刻的道理。
一个望远镜,变戏法似的由他手递了上来说:
“这里风景很美。只是我的眼睛不太好,看到的景色总是模糊不清,所以,我喜欢带着望远镜。倍率不是很大。用上它,看到的风景更为的深刻。太太,看一个人,肉眼看,看到的只是简单的美和丑,用心看,才能真正发现附在灵魂上的好与坏……”
说完,他欠了欠身,悄然退下。
时檀张了张口,却到底没有把人叫住,再细细问个明白。
适时,霞光万丈,染红了天空。
她久久临风而立,脑海,全是祁继的影子,不明就理的困扰着她,新婚蜜月时的那些光阴,她以为早已深深埋葬,可现在,那些记忆,却像喷发的岩浆,从地底下翻涌而出,火花四溅,燃烧了她。
执望远镜,架于鼻梁之上,看到的却是另一番精致温暖的明山风景。
两种欣赏,味道自大不一样。
远观,只看到模糊表象,近看,既能看到残缺的不完美,也能欣赏到独一无二的妙曼风光。
比如,山脚下,有情人正拥吻在一树奇花下……
比如,有四世同堂,正野餐在某片草坪之上……
比如,有对年老的夫妻,正散步于茶树园里……
人与人的相处,何尝不是如此?
交情浅,只看到表面的一切,或不屑,或神往,看到的往往是片面;交往深了,优点缺点就会全部显露出来。你若爱这个人,就会忽略他(她)的缺点,他(她)的好,会在你面前无限放大;你若不爱,看到的只会是他的缺点,曾经神一样的形象,到头来,也就不过如此的感慨。
心态,决定着风景的美丽与否。
程航,也是一个智者。
祁继何尝是?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二人主雇关系八年未变,想来不仅仅因为祁继出手阔绰,善待下属,更因为,他们志趣颇投。
时檀静静的环望着,又不知站了多久,望远镜内多了一幅美丽风景画:
一个俊挺男子,携一幼童,正缓步而来,两人牵手,边走边聊行走在绿葱葱的树荫之间,步履轻快,悠然自得。
忽然,男子停下,蹲下身子,却原来是幼童的鞋带松了。
男子让幼童坐到一块石头上,认认真真的给他系好,那份专注的模样,就好像这件事与他而言是头等大事。
她调节了一下焦距,可以清楚的看到男人眉目那温温之色,而幼童正眨巴着眼睛,接受着这样一份宠爱――其实孩子会系的,可他还是想给他系。
至于原因,她想得到――他这是想补偿那些他该给他系鞋带的光阴,曾经的一切不可再来,他只能用这样一种方式去享有作为父亲的快乐!
没一会儿,男子站起,那幼童忽在男子脸上亲了一下,不知说了什么,然后笑着跑开了……
男子怔然之后,摸了一下被吻过的地方,亦笑若梨花,追逐而上。
幼童大概有点乐疯,脚下一个不小心,砰通倒地,男子连忙上去扶,给他拍了拍泥尘,也不知说了什么,就将幼童一抱养起,顶于双肩之上。幼童嘻嘻的笑声就此散开,在空阔的山间传荡。
她静静的睇着这一幕,眼睛一下湿润,心,好像被什么浸软,再也硬不起来,也恨不起来。
这是父与子之间最最简单的互动,可与他们而言,却是第一次拥有彼此。
她自私吗?
忍不住,她又要自问。
葬送了他们父子珍贵的六年,令小白缺失了六年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