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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关勇波带着彭龙一队人马,押着朱二彪往露珠湾赶去。他们经过一个村庄,引起一串狗吠。朱二彪本想在路上寻机逃亡,一路鬼鬼祟祟地观察,却被彭龙随身紧跟难以动弹。黎明前赶到那个偏僻的露珠湾,士兵包围整个村子。朱二彪只好指着一座庄园说,就是那,那栋大房子。关勇波挥手,彭龙带人合围,飞身翻墙过去;一只看家狗叫着冲上来,彭龙对着狗鼻子一掌,狗立马蔫了。他打开大门,关勇波率队冲进去,战士们分别守住每个房间。一个老管家听见动静,掌灯出门观察,被彭龙用枪逼住低声问道,牟舵爷住哪一间房?

老管家战抖着说他,他,早就不住这儿了。关勇波低声命令搜查,掌灯。老管家拿出几个灯笼分别点燃,战士们冲进几个房间搜索,一些下人披衣惊慌地出来。彭龙搜索完毕,向关勇波报告,没有发现牟舵爷。又一个战士过来报告说这儿有大批的鸦片。关勇波带人过去察看,果然看见几担鸦片。他指挥彭龙分头审问这些人,看他们知不知道牟舵爷的下落。

关勇波站在院子里看战士们搬运出来鸦片,朱二彪被绑在边上,几个男女下人在一边集中战抖着观看。彭龙过来报告说都问了,没谁知道牟舵爷的下落。估计他们也确实不知道。他问这儿是谁在牵头?彭龙说就是那个管家。关勇波说把他叫来,我来问问。彭龙过去叫,管家过来途中突然看见朱二彪,狞笑着说彪哥,原来是你啊。朱二彪惭愧地说六叔,对不住了。

管家笑道,管事五哥都不管事了,呵呵,只好六叔来代管了。关勇波看见他们说话,厉声叫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管家磨蹭着说长官,一会儿再问吧。我和侄儿先了个私事。大家猝不及防,只见管家突然从袖子里冒出一把尖刀,对着朱二彪心脏就插进去。朱二彪也不闪避,中刀跪下,吞吐着说多谢六叔,彪子先走一步了。朱二彪倒下死去,管家闪电般一刀插入自己的心脏,一并倒下。关勇波和彭龙扑上去仍然无法挡住,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哥来客栈里,彭蛟看见大火扑灭,蒋团长的部下撤走,也回到房间休息。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地逐渐散去,谭幺婆疲惫不堪地拉着蒋团长回房,担忧地问,哥,你不是睡了的吗?我怎么看见你从外面回来的啊?他恼火地说,这火也烧得太蹊跷了,不会是谁想烧死我吧?她说你怎么知道要着火,先就跑出去了?不会是你干的吧?蒋厨长说我点火干吗?我还能害你不成?她说我怕你看不惯那个客人啊,你可不要伤他啊。

蒋团长说我是怀疑他,但是我何必要用火呢?就让他再多活一天吧。她瞪大眼睛说你要干吗啊?这个人你可不能乱来啊。蒋团长问道为什么?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你给我说清楚。她说和我什么关系也没有,但是他是嗨袍的,是牟舵爷的人,在这儿等牟爷的。你要伤了他,就彻底得罪冉幺姑了。要是整个江湖和你为敌,你自己掂量清楚。

蒋团长惊异地问,什么?他是袍哥?那他何必在这儿住宿啊?她说你要不信你就看两天,他是卅I城来的,是来和牟爷做烟土买卖的。已经和牟爷谈好了,是我帮忙牵线的,我还有抽头。牟爷备货去了,你要是断了他们这个财路,那冉幺姑非跟你急眼不可。他沉吟说哦,原来是这样,我是说看上去不像药材商嘛,你能保证吗?她说牟爷是老江湖,两人是按江湖规矩对了春点的。牟爷都信任的人,难道你还怀疑不成?你就千万别惹是生非了。他点头说好吧,我还正在找冉幺姑呢。

牟舵爷紧急来到修道院外,和冉幺姑在水边谈事,两个袍哥站在远处侍卫。牟舵爷感伤地说,姓关的把我的老宅抄了,是小彪子带的路。她惊问,彪哥会干这样的事儿?牟舵爷说世道变了,江湖乱了。还是老一辈有量啊。六叔当场把他执法了,自个也回手了断了。嗨,六叔一辈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候却是真豪侠啊。他说着哽咽起来,她也鼻根发酸,渗出眼泪。她咬牙切齿说,我一定要灭了这姓关的这狗娘养的,谁也别想拦住我。牟舵爷也凶狠地说,早晚要一决的。他是要把整个江湖赶尽杀绝的啊。

她问道。您去哥来客栈会的那人如何?牟舵爷说,我好好盘查了一道,看来确实是州城道上的弟兄。他们要的货大啊,出价也还可以,我们可以建个长线。老宅的货也被共军抄走了,我这还得另外去备货。她说好的,这样,您去备货,我再去踩个水情,看看这小子是否可靠。牟舵爷说眼前的局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了,你得多加小心啊。我老了,这片地盘还得你来支撑啊。

日影渐中,谭幺婆起床在院子里梳洗,蒋团长一边欣赏地看着她。彭蛟开门出来,穿衣伸懒腰洗脸,一脸倦容。她歉疚地说,昨夜没睡好吧?彭蛟苦笑道真他妈的奇怪了,马厩怎么起火了的?只怕是天火吧。蒋团长冷笑着搭话说,我也觉得奇怪,这把火不会是冲着你我来的吧?彭蛟洗完,抬头说我又没招谁惹谁,干吗冲我来啊?兄台受惊了吧?她插话说也可能是马蹄踢马槽,进出了火星,点着了干草。我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幸亏你们帮忙救火,要不然还把我这点祖业给烧了,那就惨了。你们稍坐一会儿,我给你们煮面过早。彭蛟从屋出来说,我就不用了,上街有点事儿,你们吃吧。彭蛟出门,蒋团长观察着他的背影。

黄世杰奉命来与彭蛟接头,他装成补锅匠挑着担子来到关坡街上,甩打着手上的铁片,挨家挨户走着。经过伪保长的家门时,一个女人喊道补锅匠,来,帮我补一口锅。他本想推掉,一看有两个男人警惕地看着他,只好放下担子说拿来吧,好大的洞嘛?太大了我可是补不上的啊。女人说不大不大,一寸见方。他只好无奈地坐下,开始生火拉风箱。两个男人好奇地观看了一会儿才离去。

他正在那儿笨手笨脚地补锅,一圈小孩围着看热闹,彭蛟衣冠楚楚地走来,也装着看热闹的凑上去笑道,哟,师傅这个锅还能这样补啊?黄世杰抬头看见他,没好气地说,莫说锅能补,就是你的屁股拿来也能补。周围的孩子大笑,彭蛟也笑道佩服,师傅的手艺好。你一天正事不干,跑这儿来补锅。他骂骂咧咧地说妈的,骑马不知步行苦。挑了这个担子,就得干这个活儿,人家喊你补,你还敢不做生意啊,呵呵。把老子烫了好几个疤。

彭蛟呵呵笑道你赶快补完就走,否则这一街的锅还够你一补的。随后两人密语,黄世杰问怎么样?老大惦记着你这个毒贩呢。彭蛟神秘笑道,冒出来两个大鱼了,一个吞钩了,叫老大准备收网吧。黄世杰笑道这还差不多,我这锅没有白补。呵呵。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把它砸了走人。彭蛟笑道好事做到底,大小也是个生意,苍蝇也有肉嘛,呵呵。做完赶快走。

谭幺婆给蒋团长端来一碗面条,他接过的时候顺便抓着她的手不放。她娇嗔道快松开啊,烫手了,你这个坏哥哥。他嘻皮邪脸说,你不松开我怎么能松开啊?粘住了。他接过放下碗,她转过身子说,帮我把围腰解开一下吧,好热。我还没问你呢,你这次来是要干吗啊?你怎么还没走呢?

他一边帮她解开,一边笑道嘿嘿,真想把你这些都解开。我啊,这次来,想借你的地方会几个朋友。他们正说着,冉幺姑推门进来,看见他们的亲昵,笑道哟,这可是光天化日啊。他们闻声回头,顿时尴尬,她笑道幺姑,我的好妹妹,多久没见到你了,昨天还在念叨你呢。冉幺姑笑道有了宝哥哥,还记得好妹妹啊?他不好意思地说,幺姑,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昨天还向她在打听你呢。冉幺姑说找我?怎么找到这儿了?我又不是这儿的老板娘。我可倒是一直在找你,你这次藏得好深啊,连我的眼线都找不到你了。越玩越高深了,哼哼。

他说不好意思,没有你的根基,只好到处走啊;你先说,你找我何事?冉幺姑冷笑道,你不会在我这儿也要装吧?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何找你?他干笑道哪能呢,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你不会是为覃少爷找我吧?她说,那你说我为何不能为他找你呢?我告诉你,我还真是为他,而且还要为那个女人向你赎一票,不知蒋兄给不给我这个薄面呢?他说你是为这事儿啊,好说,我本来也是帮覃少爷把人留下的。没有恶意,更不存在撕票一说。我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来,我们坐下慢瑟说。我也只是需要覃少爷帮我们一个忙,按说这个忙,对你我皆有好处,你也一定会帮我说情的。两人坐下,谭幺婆为他们端来茶水,独自退下。

彭蛟在街边买了两个馒头,边吃边往客栈走。忽然他远远看见客栈门口站着一个袍哥,警觉地回避到一边,然后向客栈后面走去。他悄悄攀上后院的墙头,在树丛中偷窥,忽然发现了冉幺姑,大惊失色自言自语说,这个婆娘也来了,她可是认得我的啊,先躲躲吧。他立即下树,跑到马厩的废墟中隐藏起来。

蒋团长亲手帮冉幺姑筛茶,她不满地说,蒋兄,我倒是不理解,你何以跟覃天恕过不去啊?他没招你吧?他干笑说贤妹,你要这样理解,我倒是要喊冤了。她说这不明摆着的吗?你绑了他的女人,他能不跟你急眼吗?你怎么反而喊冤?蒋团长咽下一口热茶,说这个女人通匪,多次出卖我们,这个你得承认吧?是不是覃天恕指使或者默许,这个我不好说。他覃天恕无法驭内,自己还和那个姓关的缠夹不清,这个你应该是比我更清楚吧?我给他面子,既帮他复仇,还帮他把这个逃亡的女人截住,好茶好饭将就着,他凭什么还要跟我急眼?

她心知他说的也在理,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你难道还要帮他代行家法不成?

他说,各人自扫门前雪,我才懒得管这个闲事。不过这个女人倒是都承认她做的事儿了,也说了他们三个人的微妙关系。我啊,想和你商量的也是这个事儿。她说听听你的高见?不过,我可把招呼打在前面,伤害覃天恕的事儿我不能干,而且还不许你干,其他事儿,我可以帮你,这是底线。

他笑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贤妹对覃少爷用情之深,嘿嘿,人一辈子能交上你这样的红颜知己,夫复何求?我答应你,但是我也告诉你,我不是无条件的。她说那你开出你的条件吧,我这儿能过,他那儿就应该能过。沉吟片刻,蒋团长慢吞吞说,我信任你,因为我们是真正同仇敌忾的。我不想得罪他覃天恕,也是看在他和共产党有杀父之仇。现在是我们国军剿匪戡乱失利的时候,我们也需要有更多的同志来加入我们的战斗序列。所以我并不打算在这个女人问题上和他为难,女人千错万错,终归是个手无寸铁的弱者。但是他覃天恕得在敌我的立场上作个选择给我们看看,他不能利用我们复仇,又帮助敌人而出卖我们,或者自己撒腿苟且偷生;这不仗义啊。

她说那你要他干吗?说具体一点。蒋团长笑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他的女人我完璧归赵,保证一根寒毛都不少。但是他得帮我们把姓关的那个兔崽子约来,他要念旧,我还不用他动手,我们自己了结;这个不算为难他吧。幺姑你一辈子明大义识大体,江湖上讲究的是有来有往互不亏欠,这碗水,你觉得这样端,算不算公平呢?我倒也想看看你冉幺姑的公信力。她苦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打的这个算盘。要朋友还是要女人,让他自己选择。这个,我认为对他是为难,但是,也还算是公平。借此灭掉关勇波,我同意你的条件。他同意与否,由他自己决定。

他笑道,有你幺姑这句话,我心里有底了,多谢贤妹理解。她发愁地说,不过你既然要这样赌,必须有两个心理准备。第一,覃天恕是个倔人,极不喜欢被要挟,他要是不干,你准备怎么办?蒋团长说他要是这样,那也没办法,你们江湖规矩是你不仁,我就不义嘛。她说你要动了他的心肝宝贝,他是肯定要和你拼命的了。蒋团长说那也没办法,只要你冉幺姑站在公正中立的立场上,我就陪他玩了。她说还有第二,他同意了你的要求,但是他将带着他的女人远走高飞,不参加你的赌局,这一点你没意见吧?蒋团长说这个我可以不勉强他,只怕到时共产党不会答应他了;走着瞧吧。

她说既然这样,那我也来赶一趟浑水。我给你们双方做保人,你们自己见面谈如何?谈的过程中,谁也不许伤害谁,否则我就与谁为敌。他笑道,好,我要的就是你幺姑的这句话。有了你做中人,谁也没话说。说完,她立刻带着她的袍哥小弟出门,寻找覃天恕而去。

找不到蒋团长的下落,覃天恕六神无主在院子里发呆。三先生进来说幺姑又做了一票,到处都在戒严呢。这孩子脾气大啊,她竟然把她自家的宅子给炸了,里面驻扎的共军被她灭了好几个。你那关同学这回可是真的急眼了,我看是不好收场了。覃天恕懊恼地说,她这个爆脾气,我是没法管了。关勇波啊关勇波,你们共产党干吗要招惹她这个母老虎啊。三先生说少爷,我看啊,她的事儿你也尽情尽义了,各打锣鼓各划船,你还是先把自己料理好,早点上路吧。这闺女,完全是接了五爷的代,主意大着呢。

他驳斥道三先生,我打小也就是个纨绔子弟,攀不上什么纲常气节。但是做人的基本情义,我懂。我驾驭不了这个女人,我可以负她的情;但是她为我生死相搏,我负不起这个义。这两个女人,我都要带走,带不走一个,我也只能殉葬于此。无论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谁要从我手中伤害她们,我都肯定只有赌命,别无选择。三先生感叹哎,少爷,我也老了。我伺候你们覃家两代,我也尽心了。哪天我要不支先走一步,少爷你就善自珍重吧。

他们正说着,一个家丁进来报告,说在铜锣寨发现了蒋部的踪迹。他立即叫三先生集合家丁,马上发放枪支弹药。冉幺姑突然推门进来,惊问天恕,你这是要干吗?

他恨恨地说,终于查到姓蒋的躲藏的地方了,老子要去收拾他。她说是吗?那你说他在哪里?他说,这个狗东西又跑回铜锣寨了,田樱也可能在那儿,我必须去找他。她生气地说,胡说八道。我刚和他见面的,你要去打铜锣寨,哼,我看你是去要你那宝贝早点死。

覃天恕惊问是吗?你见到他了?他在哪儿啊?怎么跟你说的?她恼火地说怎么了?你还怀疑我说的话?那你去铜锣寨吧,我还真不爱管你了。他气馁地说哎呀,幺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你说,怎么回事?她发脾气说,你叫他们先收起来,我看着烦。

走,进屋去说。他喊道三先生,先叫弟兄们解散,休息待命。

走进里屋,她告诉覃天恕蒋团长的想法,他压抑着愤怒徘徊。她冷冷说道,一切和我此前预料的差不多,你那位田小姐还是平安的,你可以放心了吧?至于你自己怎么抉择,你看着办。覃天恕愤怒地说,他想要挟我,哼,狗杂种,早晚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屑地说,你这会儿发脾气有狗屁用。你说,你去谈还是不去?我好回话。覃天恕吼道,谈,怎么不谈?老子一枪崩死他。她冷笑道,覃天恕,我可告诉你啊,我只答应过帮你救出你的女人的啊,其他的事儿我是不会管的。你如果现在还是这样一个态度,那我就退出了,你自己打去。一个大男人,到这个地步了还就知道发火,也不冷静想想自己的内心到底需要的是什么,作个理智的选择,哼,就这份出息;看你多大能耐能救你那宝贝。我走了。

他一把拉住她说幺姑,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昕你的,你看我该怎么办?她说这有什么不好办的?明摆着的事儿,你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先去心平气和地谈,你的人在别人手上,你把他打死了,你的人也活不了,就这么简单的问题。发火激动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

覃天恕咬牙切齿地说,好,去谈,就去谈,我看他针尖到底能挑起来多大的土?她说,我可把话给你挑明,你要想谈,就先把你的无名火压下去,少耍你的少爷脾气。我来是为你们见面做保人的,我得保证双方的安全。如果你要当场翻脸,临时冲突起来,我可告诉你,谁不守信用我就收拾谁;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逼视着她,不敢相信地质问,幺姑,你怎么会这样?你屁股到底坐在哪边的啊?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呢?姓蒋的算个啥啊?你要为他和我拼命?她也起身怒吼道覃天恕,你把我当谁啊?我是你的丫鬟还是你的奴婢啊?我这样帮你,你还要我怎么样?满天下你去找一个我这样的女人看看。你真是不识好歹,给你一点颜色你就敢开染坊?姓蒋的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要消灭关勇波,这是我赞同的,我帮你营救你的女人,你还想我帮你搭救我的仇敌啊?你也太贪了吧。

他顿时气馁地说,我并未要你搭救关勇波,你不要误会;我是生气你的态度。她质问,我的态度怎么了?偏爱你袒护你,不要道义,你就满意了?你要清楚,我面对的是整个江湖,不是你覃天恕一个人。我要么不管你们这单闲事,你要我管,我就得端平这碗水。我不能因为你这个八不相干的男人,得罪整个江湖。你要想去和平解决这个问题,救出你的宝贝,我就再赶一趟浑水。你要想泄愤报仇,玉石俱焚,那你就匹马单枪去干,知我恨我,你看着办吧,我就是这样了。

他沉吟,沉痛地说,好,我答应你。你带我去吧。我不怪你,也许我太奢求了。

彭蛟看见冉幺姑走了,又大摇大摆地进门来。谭幺婆上来说道哟,黄先生回来了,你别急,中午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你们一回生,二回熟,好好喝一杯。蒋团长起哄道,昨夜还欠我几杯酒的,正好,今儿要补罚三杯。彭蛟笑道是啊,昨天太累,没陪好兄台,今天我自罚。谭幺婆故意轻声说大兄弟,牟爷是守信用的人,你别急,就这两天的事儿。

他和蒋团长开始对酌,谭幺婆走进走出伺候着。蒋团长端杯敬酒说老兄啊,其实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什么药材商了,来,干一杯。五百年修来同船渡,缘分啊。他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我看兄台也不是商人,对吗?蒋团长大笑说到底是老江湖,都有一双贼眼啊。那你看我像干吗的?他笑道,考我啊。好在以前我还跟师傅学过几天麻衣,那我就来卖弄一下吧。他装着端详后说,兄台嘴角下撇,剑眉上挑,不是骑马,就是挎刀。你看如何?

蒋团长大笑,也不言语,端碗就喝干了。然后说老弟嗨袍多少年了?他比了一个手势说十年了。蒋团长问道,认识本地的舵把子冉幺姑吗?他笑道久仰了,缘悭一面啊,正要去拜码头的。蒋团长说不用去拜了,正好她马上要带覃少爷来,到时我介绍你们认识吧。他心中一惊,装着高兴地说好啊,赶早不如赶巧啊。来,敬你一碗,谢谢了。

覃天恕和冉幺姑以及袍哥七娃已经在路上,各自骑马小跑着。来到一条溪水边,她建议饮饮马再走。几人下马,马到溪边饮水,她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摇头苦笑说,喂,你的心肝马上就可以回到你的怀抱,你为何还这么不高兴啊?他郁闷地说,天知道还会出现什么意外。她说只要你答应蒋团长的条件,诱出关勇波,我敢保证,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否则我一定帮你复仇;除非你内心还想两边兼顾。

他想了想说,我也得跟你说实话,要我诱杀关勇波,肯定是非我所愿的。即使我明知他在追捕你。不是我不珍惜你,如果他真的伤害了你,我肯定会跟他翻脸,也会为你复仇;但是眼前,是你要借我的手除掉他,而他却是我打小视为兄长的人,是至今还在默默渴望搭救我的人。我和你一样仇恨他的组织,但是我无论如何无法恨他,你理解这种男人间的情义吗?

她也正色说,我一生认为情义无价,当然理解你的为难。要不是因为顾忌你,他和他的家人早都被我灭门了。但是你必须明白,他即便可以赦免你,但也会要将我和蒋团长以及我所有的兄弟置之死地。我们和他的组织是生死大敌,这就是个你死我活的问题。你既然无法阻止他捕杀我们,那你又有什么权利和理由要来制止我们诱杀他呢?我们和他,不过是一场愿赌服输的残局,终归有人逃不过一死,你难道就希望我死吗?

覃天恕痛苦地摇头说,这当然不是我愿看到的。你们之间,我谁也帮不了,谁也救不了,那就让上天去决定你们的输赢。但是你们何必非要逼我来参与构造你们的陷阱呢?我无法想象,当他因为信任我而掉进你们的陷阱时,他绝望的目光一定会令我终身刺痛,而我只是为了我的女人,却可以害死我的兄弟,我的良心今生将何以平安啊?

她苦笑道首先你要明白,不是我要置你于这样的两难境地,我无论对你有多大的怨气,我依旧恨不起来你,更不想用这样残酷的方式折磨你的灵魂。你的女人背着你出卖了蒋团长和踱爷,蒋团长要复仇,可以理解,更何况他还不是要除掉你的女人,只是要借助你除掉我们共同的敌人,我没有理由反对。再退一步说,即使我站在你这一边,我们可以除掉姓蒋的,但是你要想清楚,那多半意味着你的女人一去不归了,你舍得这样去干吗?你要敢说舍得,那我就陪你背信弃义一回。但是我是女人,我不愿你这样去选择,那个女人即使是我的情敌,我也不愿你如此轻视她的生命。我高看你,正是因为你还知道爱的分量,也因此我可以原谅你对我的辜负。情义难两全.你自己定吧。

他眼睛湿润地说,我知道了,我不怪你。我们所有的人现在几乎都陷入了一个怪圈,一个维谷。我相信关勇波的心灵此刻也和我一样有着同样的裂口,这是命运加给我们的苦难,是一个特殊时代无法跨越的沟壑。我的心已经碎裂了,我似乎已经看见我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幺姑,我难以相信我还能活着走出这个山谷,即使走出,那也只是一堆行尸走肉。我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好吗?

她感伤地说,你说吧,谢谢你还把我视为可以信托的人。他哽咽说道是我把田樱带进了这个深渊,她是完全无辜的,如果我无法带她回去,请你,请你帮我把她交给她的父母,我在九泉之下向你叩首了。她听罢此言,竟也一时不置可否,陷入更深的两难。

彭蛟装着喝醉了,趴在桌子上打起鼾来。蒋团长也在飘然之中,指着他对收拾碗筷的谭幺婆说哈哈,这个江湖好汉,被我放倒了,哥哥我今儿高兴啊,来,我抱抱。她打开他的手,嗔怪道大白天,没个正形的。你不是要约你的朋友的吗?还不忙你的正事去?他忽然一拍脑门说我差点忘了,对对,还有正事,他妈的,喝糊涂了。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你把这小子弄进房里去睡吧,我可还要在这儿谈正事的,别让他横在这儿了。她说你去忙你的吧,我来收拾。

他出门而去,她过来摇着彭蛟的肩膀喊道兄弟,醒醒,醒醒啊。彭蛟装着苏醒咕噜道啊,啊,我怎么睡了?那个兄台呢?走了?就咱们两个了?我的嫂子啊,还是你对我好啊,我黄老大行得正,坐得稳,嫂子身上敢打滚,哈哈。她娇媚地掐了他一把骂道你个混小子,你也不怕老罐子煨子鸡,把你炖烂啊?快起来,回房去睡,小心这儿着凉了。彭蛟站起来咕噜道不行,牟爷快来了吧,我得去把黄鱼准备好。来,嫂子,先给你一点订金,他要来了,你让他等我。她说你还走得稳吧?钱就不要忙着给了,嫂子我信得过你才帮你的。彭蛟说没事,我晚一点回,晚饭不等我了。他扬扬手,故意歪歪倒倒出门而去。

蒋团长来到伪保长家门口,两个部下看见跟着出门,三人来到街头一片林子中。

他低声说,你们马上赶回铜锣寨,连夜带着那个女人和弟兄们过来。部下说可以,这么多人,来了直奔哥来客栈吗?他想想说,不,还是在原处隐蔽着,先来报个信,我会通知你们的。路上一定要小心,千万要看住那个女人;这是我们决定成败的关头了。

回到哥来客栈,蒋团长坐在院子里喝茶,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起身观察院子的地形。冉幺姑带着覃天恕和七娃走到门前,说,七娃,你就守在这儿,不许任何人进米。七娃守门,覃天恕和冉幺姑进去,蒋团长看见,假惺惺地过来迎接道啊哈,天恕兄,咱们又在这儿重逢了,这儿真是和我们有缘啊。

覃天恕眼睛冒火,仇恨地盯着他说,古话说,不是冤家不聚首;看来我们真的要成冤家了。她冷静地提醒道,天恕,梁山兄弟,打骂吵闹,终究还是兄弟。今天,这儿就是聚义厅,咱们也很久没在一起议事了,劫后重逢,大家就心平气和谈点事儿吧。

谭幺婆恰好从后院进来看见,高兴地说哟,今天是怎么了?贵客都来齐了。覃少爷也好久没光顾了,幺姑,还是你的面子大啊,好妹妹是专门来照顾你嫂子的生意的吧?冉幺姑笑道嫂子,帮忙上一点茶水,我今天借你的码头谈点事儿,你就忙你的去。

谭幺婆看见他们气氛不对,尴尬地说好的好的,你们忙,需要什么就吩咐。茶马上来。

蒋团长故作大度地说,天恕兄,这边请,幺姑,坐下歇口气吧。覃天恕冷峻地过去坐下,冉幺姑强笑道蒋兄,都坐下吧。我可说好啊,你们两个都是大老爷们儿,有话好好说,都别让我看出小样。蒋团长坐下笑道那是那是,有你幺姑压秤,咱们谁的秤杆也翘不起来了,哈哈。

覃天恕沉默压抑,半晌说惭愧啊,活到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蒋团长干笑道天恕兄,在下先给你道个歉。在这个地界上,你是主,我是客,叨扰之处,还请兄弟大仁大量,不与在下计较。覃天恕讽刺说,客气,阁下这样的客,我是请不起也送不起啊。蒋团长说,客走主人安。办完这件事儿,我也该走了,不能招主人烦啊。

冉幺姑插话道我看啊,你们两个大男人,也别在这儿虚情假意磨叽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谈得来就谈,谈不来就散,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别让我看着急。覃天恕克制着说,蒋团长,谢谢你帮在下截留住拙荆,现在该让我看一眼吧。

蒋团长看一眼冉幺姑,干笑道呵呵,幺姑,咱们不是说好等客人到齐了再开席的吗?天恕兄啊,真是抱歉之至,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光临了,令爱我正派人去接去了,山路难行,轿子稍微慢一步,你多体谅啊。冉幺姑直言道,蒋团长,你也别绕弯,快说,你要天恕帮你请哪位客,大家都别绕了。省得把共军绕来了,大家都玩完。

覃天恕冷冷地说,说吧,要我干吗?我今天还都听您吩咐了。但是前提是,我要先看见活人。咱们谁也别玩谁了。蒋团长望着冉幺姑说,这就是个难题了。我可以对天发誓,令爱毫发无损,我保证明天完璧归赵。但是此刻,我是没法帮你大变活人的,还请两位体谅。要不,咱们等着?

冉幺姑发火道,你们是不是不信我这个中人了?你们有时间干耗着,我可没时间作陪。我来做个主,你蒋团长要覃天恕干吗,马上明说,天恕你也马上应承照办。倘若你办了,明早还见不到你的活人,蒋团长,那我也把话撂到这儿,我可要拿你的脑袋来向天恕兄谢罪。你们要答应,马上就按我说的办,要不敢赌,我这就走人,你们自己去打吧。

覃天恕无言,蒋团长干笑道,我是信任幺姑你的,那咱就冒昧在先了。天恕兄,在下想请你帮我把你的那位同学关勇波单独叫来,至于你怎么请,我想你有办法。如果他带人来,后果肯定不是我一个人承担,这点你也比我清楚。你看呢?

转眼已是黄昏,关坡笼罩在一片烟岚之中。彭蛟焦急地来到街头外的道路口守望,黄世杰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拍肩笑道,你不在客栈陪寡妇,跑这儿干吗啊?彭蛟回身骂道,吓老子一跳。你们终于来了?你带了多少人啊?

黄世杰说一个班,怎么了?彭蛟忧心忡忡地说,少了,太少了;队长怎么不来呢?

黄世杰说,他带大部队后面赶来,要我先来警戒的。怎么少了?他们人多吗?彭蛟说今天这机会真是太好了。蒋团长冉幺姑和覃天恕都要登场了,你说他们每人后面会有多少人嘛?呵呵,光靠我们十来个,恐咱只能把人吓跑。

黄世杰大喜道,这可真的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弄得好,可以一网打尽这一伙土匪了。太好了,伙计,你要立大功了。你发现人质田樱没有?队长最关心的还是这个,要我们千万不要盲目进攻,保护好人质是关键。彭蛟说,我还没发现,但我怀疑就在附近,肯定是被蒋团长的手下看管着的。我们如果要动,人质就难说了。

黄世杰说既然冉幺姑和覃天恕都要来,那他们肯定也是为这个事情来的,估计他们是要谈个什么交易,毕竟田樱还是覃天恕的女人,蒋团长不会轻易下手的。彭蛟说那你看我们该怎么办?黄世杰说这事太大了,我不敢做主。我看啊,你还是要混进去潜伏下来,密切观察敌人的动静,等队长带我们发起攻击的时候,伺机出手,你要设法保证人质的安全,其他的事儿,我们就好办了。

彭蛟为难地说,问题是覃天恕和冉幺姑都是认识我的,也知道我参加剿匪大队了,他们要看见我,肯定立马就要转移了,而我也肯定玩完了。黄世杰说这还真的麻烦。你还真不能被发现,而我们又肯定要在客栈有个内应才行,否则打起来,乱枪之下,人质肯定就没救了,那队长的全部计划都要落空了。

彭蛟说这样,我还是得进去,我只能偷偷进入设法埋伏下来,让他们认为我出门了,这样才可能到时候突然偷袭。我先去设法,你给队长说一声,我肯定是在其中掩护的,一定设法保护好人质。到时你给老子可要动作快一点啊。黄世杰笑道呵呵,你彭老大也有怕的时候啊?我们肯定是要快的,你放心。

冉幺姑看着覃天恕痛苦的样子,不忍地侧脸看天,蒋团长狞笑着等待答复。覃天恕思考半晌说拿纸笔来,我来约关勇波,你们派人去送信吧。蒋团长笑道好,我这儿都给你备好了,来,给你。冉幺姑说送信的事儿,我来安排,飞马快递我也要帮你们递过去。

覃天恕说,我该写的都写上,但是话可要说清楚,他要万一不认我这个朋友了,拒绝前来,那你们可不要再为难我。蒋团长看看冉幺姑,冉幺姑说我觉得这话也在理。蒋团长,覃天恕做完他该做的,无论效果如何,那你也要守约还人,你看如何?

蒋团长笑道,以我和令爱的谈话所知来看,你只要约他,他不可能不来。他对天恕兄还是信任和关切的啊。覃天恕说我的信你们可以检查过目,同意了再送,但是万一他不来呢?话说到前面,你们可别对我闪烁其词,说好我再写。

冉幺姑说,歪江湖,正道理。蒋团长,你发个话,我认为天恕这个要求合理,你应该答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蒋团长无奈地说,幺姑说了就算数,我同意;你赶紧写吧。

覃天恕开始伏案奋笔疾书,写着又犹豫停顿,思考再写,痛苦万分。谭幺婆来送茶水,冉幺姑把玩着覃天恕送她那支手枪,蒋团长踌躇满志地看着。覃天恕一会儿写完,递给冉幺姑说你们审查吧。冉幺姑推开他的手说,这是你们两个的事儿,我不看,我只是中人;蒋团长看吧,蒋团长通过了,我就马上帮你们传递。

蒋团长接过来仔细阅读,反复检查信纸正反面,防止覃天恕作弊。覃天恕厌恶地盯着他。看完蒋团长说好,很好,劳驾你再加一句,就说事关你率部投诚,万分紧急,务请关兄只身前来面议,倘有外人,私意难密,只好避而不见。天恕兄你看如何?覃天恕不耐烦地接过,随手只好加上,再递给蒋团长,蒋团长再次反复审查,递给冉幺姑说,幺姑,只好有劳贤妹的弟兄了,八百里快马加急啊,呵呵。

冉幺姑接过,折叠好说,蒋兄,姓关的到来之前,你可要保证覃夫人到位啊。你们两个。谁要失信,可别怪我翻脸无情。江湖上,我可栽不起这个面子。蒋团长干笑道,难道贤妹还担心我吗?我得罪谁都可以,怎么敢得罪幺姑你呢?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冉幺姑起身来到门口,将信交给七娃,密语叮嘱。七娃转身上马飞奔而去。

文沙场乡政府里,关勇波和彭龙杨天喜等还在灯下详细研究作战方案。忽然哨兵进来说报告队长,有人扔来一封信,是给您的。关勇波接过信问人呢?哨兵报告说是骑马飞奔过来扔下就跑了的。我们情况不明,不便开枪阻击。

关勇波展开阅读,眉关紧锁,读完说好戏登台了,你们看看,覃天恕写来的。杨天喜和彭龙一起阅读,关勇波思索徘徊。杨天喜看完说明摆着的,这是一个阴谋,是针对你来的。覃天恕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呢?关勇波分析说他是被胁迫的,只有一种可能,敌人用田樱在要挟他,他要用我来换取田樱。

彭龙说那他太自私了,我看他也可能就是配合他们要整死你,干脆一锅端算了。

关勇波说我还不太相信他会主动谋害我,也许这其中另有蹊跷。时间不多了,看来我必须单刀赴会,否则他和田樱可能都有危险。这样,我马上赶去,杨天喜留守,彭龙率领其他人马立即赶赴关坡,无论出现什么情况,要把那儿给我围成铁桶一般,不许逃出去任何人。

杨天喜认为单独去太危险了,即使彭蛟在里面,两个人也难以对付的,他们肯定有许多埋伏才敢这样明火执仗。他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出于革命工作还是朋友情义,他都必须赴约,这可能就是一举歼灭敌人的大机会,他会见机行事的。彭龙一旦听见开枪,就和黄世杰的人马必须尽快冲进来。即使没有他了,也不许放跑一个敌人。大家别废话了。赶快集合队伍,凌晨前必须赶到完成包围。

暮夜中的哥来客栈,几盏马灯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芒。覃天恕冉幺姑和蒋团长分坐一方,彼此各怀心思,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谭幺婆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进出,准备好晚餐在院子里,走到幺姑面前热情地说,幺妹,你们几个老朋友难得聚到一起,嫂子我这儿也没什么好吃的,随便将就着喝一杯吧。

冉幺姑苦笑道,好,反正我是饿了。两位大爷,请啊。怎么着也得吃饱吧,阎王还不差饿鬼呢。蒋团长干笑道,天恕兄,请,一杯浊酒喜相逢,咱们还是应该聊尽余欢的吧。覃天恕冷看他一眼,移坐到桌前说,好,也许这就是咱们最后的晚餐了,喝,我陪你。冉幺姑冷笑道好啊,二位还有酒兴,那我也来凑个热闹。

蒋团长倒酒递给他们说,来,我先敬杯酒,预祝天恕兄破镜重圆,从此双飞,这就算是给你送行的酒了。三人喝干,覃天恕又斟酒冷笑说,也许我还不走了呢;感谢蒋兄把贱内留下,这碗酒,说不定就是给你送行的,相交一场,哼哼,也不容易啊,来,干了,以壮行色。

大家又干,冉幺姑斟酒说,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看喝了今夜的酒,咱们也该散了。恩怨情仇,一刀两断,此后各奔前程吧。蒋团长感慨说,去年冬天,我和天恕兄在这个小店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当夜推杯换盏,肝胆相照,好歹也做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没想到,世事如棋,人生如梦,这儿又成了我们挥手作别的地方。呵呵,戏剧,太他妈戏剧了。

覃天恕苦笑道,说来也是,从哪儿开始的还将在哪儿结束,一切仿佛前定。这杯酒,我要单敬幺姑。冉幺姑端碗默默看着他,心潮澎湃,泪光闪烁。覃天恕欲言又止,仰头喝干。幺姑叹气喝干,忽然温柔地说道,你别喝醉了,你还有正事的。

蒋团长说我也要单敬幺姑一碗酒。自从转战至此,能够结识你,真是人生幸事。

危难之中,屡屡承蒙援手相救,深恩如海,无以相报啊。惭愧,惭愧。败军之将,无颜高攀,但愿来生有缘,还能为贤妹牵马引鞍。来,干了。

冉幺姑干完感叹道,世上无论善缘孽缘,多半都是前生种下。在我这个小女子眼中,两位都算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快意恩仇,敢作敢当,古人所说“虽千万人吾往矣”那种勇气,我也算是领略到了。能陪两位在这辈子走这么一程,无论长短,我都知足了。我一个村野女子,能被你们抬举信任,也是我的福气啊。但愿明天敌我相逢,各自了断恩怨,轻装上路吧。我这碗酒,也算是为两位一起送别了。

趁着夜色,彭蛟轻身翻进后院,悄悄进入柴房,向院子里偷窥。他看见覃天恕和冉幺姑蒋团长在喝酒谈话,却听不见说什么。忽然他听见门响,谭幺婆进来拿柴,他无处躲藏,只好纵身扑上,一下抱住谭幺婆,用手捂住她的嘴巴。谭幺婆大惊挣扎,彭蛟对着她耳朵轻声说嫂子,别怕,是我。谭幺婆回头认出他,眨眼,不挣扎,彭蛟松手,谭幺婆低声问道,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彭蛟依旧还抱着她,低声说我看你是个好人,我跟你说实话,我是共产党解放军派来的。我在跟踪这几个人,我们的部队已经包围这儿了。你千万不要声张,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会暗中保护你,你如果告诉他们了,他们也跑不掉,你可要承担后果。

听明白了吗?嫂子。谭幺婆忽然吓得软弱无力,瘫倒在彭蛟怀里,眼泪流下,低声哭道,我一个穷寡妇,我敢得罪你们谁啊?你们谁都是我的大爷,我的衣食父母啊。我不说,不说,可是求求你们不要在我这儿打起来好吗?你们谁死在我的面前,我都害怕啊。

彭蛟只好抱着安慰道嫂子,别哭了,你放心,不会开打的。来,把眼泪擦干,一定要装着没事一样啊。等把这些土匪恶霸收拾了,人民政府会帮助你的,你还可以重新安家立业的。啊,听清楚了吗?谭幺婆破涕为笑,站直羞怯地说嗨,老都老了,只要有个安生日子,不再这样提心吊胆,嫂子就满足了。我出去了,你放心,我啥也不说,我谁也惹不起,你们各听天命吧。说完她擦干眼泪,整理衣衫,抱着柴火出去了。

半夜了,院子里灯火通明,三人酒已经喝好,推杯各自沉默。冉幺姑心情复杂地看着十分难受的覃天恕,摇头叹气不语。蒋团长拿出手枪在擦拭,装填弹药,比划着射击瞄准的模样。覃天恕低头用冉幺姑送的佩刀修理指甲,不时抬眼深情地看一眼冉幺姑。

谭幺婆表情怪异地去关上大门说,你们几位也不睡一下吗?有空房的。这时忽然大门传来敲门声,蒋团长立刻持枪上前,冉幺姑也拔枪在手靠近大门。覃天恕不知所措地持刀看着,谭幺婆呆若木鸡,战抖着靠边。

外面又敲,伴随着低声叫门,大姐,是我,七娃。冉幺姑收枪,示意无事,开门看见七娃带着几个袍哥赶来气喘吁吁地说,大姐,信已经送到了。我另外带了几个兄弟来,你看要我们干吗。冉幺姑说,好,辛苦你了。你们就在外面埋伏,发现什么异常就来报告。那个姓关的来了,就放他进来,注意观察他带有尾巴没有。七娃说好,带人离开,冉幺姑重新关门;大家又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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