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离开曹国来到宋国,和弟子们在大树下演习礼仪。宋国的司马桓魑想杀孔子,就把大树砍了。孔子只好离去。弟子说:“可以快点走了。”孔子说:“上天赋予我传播德行的使命,桓魋能把我怎么样?”后孔子又回到卫国,卫灵公听说孔子来了,十分高兴,亲自到郊外迎接,问孔子:“可以讨伐蒲地吗?”孔子说:“可以。”灵公说:“我的大夫们认为不可以。如今蒲地是卫国抵御晋、楚的屏障,用卫国来讨伐它,恐怕不可以吧?”孔子说:“蒲地的男子有誓死效忠卫国的信念,妇女有保卫西河这块土地的愿望。我们所要讨伐的,不过是四五个叛乱的头目。”灵公说“好的。”但是并没有去讨伐蒲地的叛乱。
卫灵公年迈,懒得处理政务,又不任用孔子。孔子慨叹说:“如果有人任用我,一年就可以扭转局面,三年就能大见成效。”孔子于是离开卫围。
孔子移居蔡国后的第三年,吴国讨伐陈国。楚国救援陈国,军队驻扎在城父。听说孔子住在陈、蔡之间,楚园就派人去聘请孔子。
孔子准备前去答谢,陈、蔡两国的大夫谋划沈“孔子是个贤人,他所讥讽的都能切中诸侯的弊端。如令久居陈、蔡之间,大夫们的所作所为都不合孔子的意愿。现在的楚国,是个大国,前来聘请孔子。如果孔子受到楚国的重用,那么陈蔡两国掌权的大夫就危险了。”f是就一起派遣服劳役的徒众把孔子围困在野外。孔子无法前行,粮食又断绝,随从的弟子生病,个个无精打采。孔子却仍然不停地给他们讲学诵诗、弹琴唱歌。子路面带怒色来见孔子说:“君子也有窘困的时候吗?”孔子说:“君子面对窘困仍能坚守节操,小人遇到窘困就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子贡气得脸色都变了,孔子说:“赐啊,你认为我是博学多识的人吗?”子贡说:“是的。
难道不是吗?”孔子说:“不是的。我只用一种基本原则来贯穿所有的知识。”孔子知道弟子们心中恼怒,就召来子路问道:“《诗》中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在旷野中徘徊’。难道我的学说不对吗?我们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呢?”子路说:“想必是我们的仁德不够吧?所以别人不相信我们。想必是我们的智谋还不够吧?所以人家不放我们走。”孔子说:“有这样的道理吗?仲由,假如有仁德的人必定受人信任,哪会有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呢?如果有智谋的人必定能畅行无阻,怎么会有比干剖心呢?”子路出来,子贡进去见孔子。孔子说:“赐啊,《诗》中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在旷野中徘徊’。难道我的学说不对吗?我们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子贡说:“因为先生的学说太博大了,所以天下诸侯没有哪个能容缈的。先生何不稍微降低要求迁就一点世俗呢?”孔予说:“赐啊,好的农夫虽然善于播种庄稼,但却不能保证一定有收获,能工巧匠制造出来的器具也未必使所有人都称心。君子能够研究并提出自己的学说,能用一定的方法规范社会,按照一定的秩序管理国家,但不一定能被社会容纳。如令你不勤修自己的学说,却想降低标准,迁就别人以求别人容纳。赐啊,你的志向不远大啊!”子贡出来,颜回进去见孔子,孔予说:“回啊,《诗》中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在旷野中徘徊’。难道我的学说不对吗?我们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颜回说:“先生的学说极其博大,所以天下诸侯都不能容纳。尽管如此,先生还是坚持不懈地推行自己的学说,不被容纳又有什么关系呢?正因为不被流俗所容纳,所以才显示出不苟且、不迁就的君子风范。不能研修和完善我们的学说,这才是我们的耻辱。博大精深的学说已经非常完备却不被采用,这是国家统治者的耻辱。不被容纳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被容纳更能显示出不随流俗的君子风范!”孔子高兴的笑道:“是这样啊,颜家的孩子!要是你有很多财产,我愿意做你的管家。”于是派子贡前往楚国。楚昭王派军队迎接孔子,然后才得以脱身。
昭王打算把户籍登记的七百里土地封给孔子。楚国的令尹子西说:“大王派往诸侯国的使者有像子贡这样的吗?”楚王说:“没有。”子西问:“大王的辅相有像颜回这样的吗?”楚王说:“没有。”子西又问:“大王的将领有像子路这样的吗?”楚王说:“没有。”子西又问:“大王的主管官员有像宰予这样的吗?”楚王说:“没有。”子两说:“况且楚国的祖先受封于用朝,爵号只有子另,封地只有五十里。如今孔丘论述三皇五帝的治国之法,阐明周公、召公辅助周天子的功业,大王如果采用这些主张,那么楚国又怎么能保证世世代代统治方圆几千里的土地呢?想当年文王在丰,武王在镐,从统治百里的君长最终称王天下。如今孔丘要拥有封地,再加上贤能弟子的辅佐,这对楚国来讲不是好事。”昭王于是作罢。这年秋天,楚昭王在城父去世。
楚国一个装疯卖傻的贤士接舆唱着歌从孔子旁边经过,说:“凤凰啊凤凰啊,你的德行为什么如此不受重视!过去的已经无法挽回,但未来的还可以补救!算了算了,如今从政的人都很危险啊!”孔子下车,想跟他交谈,他快步离去,没能谈成。
于是孔子从楚国返回卫国。这一年,孔子六十三岁,正是鲁哀公六年。
又过了一年,冉有为季氏率领军队,与齐国在郎地作战,打败了齐军。季康子说:“先生的军事才能,是学来的呢,还是天生的呢?”冉有说:“是从孔子那里学来的。”季康子说:“孔子是怎样的人呢?”冉有回答说:“孔子办事情有正当的名分,然后才向百姓传播,即使是在鬼神面前验证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如果让孔子像我一样去打仗,即使封给他千社,他也不会动心的。”季康子说:“我想召他回来,可以吗?”回答说“如果想召他回来,就不能让小人从中作梗,这样才可以。”这时卫国的孔文子想要攻打太叔,向孔子请教计策。孔子推辞说不知道,回去后就吩咐备车离开卫国,说:“鸟能选择树木栖息,树木怎么能选择鸟呢?”孔文子竭力挽留他。正逢季康子派公华、公宾、公林,带着厚礼前来迎接孔子,孔子于是返回鲁国。
孔子离开鲁国共计十四年才返回鲁国。
鲁哀公询问为政之道,孔子回答说:“治理政事的重点在于选择大臣。”季康子询问为政之道,孔子说:“推举正直的人,摈弃心术不正的人,这样心术不正的人也会转变为正直的人。”季康子忧虑盗贼,孔子说:“如果你自己没有贪欲,那么即使给予奖赏也不会去偷盗。”然而鲁国最终没有重用孔子,孔子也不请求做官。
孔子的时期,周室衰微,礼乐废坏,《诗》、《书》残缺不全。孔子追溯夏、商、周三代的礼仪制度,重新编次《书传》,上起唐尧、虞舜之时,下至秦穆公时期,按顺序排列史事,说:“夏朝的礼制我还不能讲述,因为杞国没有足够的文献资料来证明这些制度。殷朝的礼制我还能讲述,只是宋国没有留下足以证明这些制度的文献资料。如果文献充足的话,那么我就能很充分地证实这些制度了。”考察了夏、殷以来礼制增减情况后,说:“从那以后即使经过一百代,礼制的增减情况也是可以知道的,因为不外乎文彩和质朴的相互交替。周朝借鉴夏、殷两朝的礼制而确定自己的礼仪制度,真是丰富多彩啊。我遵从周朝的礼制。”所以《书传》、《礼记》都是出自孔子的编定。
古代留下来的《诗》有上千多篇,到了孔子时删去重复的部分,选取可以用于礼仪教化的篇章。上采自殷代的始祖契、周代的始祖后稷,中间述说殷、周两代的盛世,下至周幽王、周厉王时期的政治缺失,起始于叙述男女夫妇感情和家庭关系的诗篇,所以说“《关雎》是《诗》的首篇,《鹿鸣》是《小雅》的首篇《文王》是《大雅》的酋篇,《清庙》是《颂》的首篇”。三百零五篇诗都配上了乐曲歌唱,以求符合《韶》、《雅》、《颂》等乐舞的音调。礼乐制度从此才得以称述,使得王道完备,六艺齐全。
孔子晚年喜好《易》经,对《彖》、《系》、《象》、《说卦》、《文言》等篇都详加叙说。他研读《易》的时候,把串连竹简的皮绳磨断了很多次,说:“再让我多活几年,我对《易》的文辞和义理就能充分掌握了。”孔子用《诗》、《书》、《礼》、《乐》作为教学的内容,弟子大约有三千人,精通六艺的有七十二人。像颜浊邹之类多方面受过孔子教诲但没有登堂人室的弟子也很多。
孔子任官审案期间,文辞上如果有可以跟别人商议的地方,决不独自决断。至于写作《春秋》,该写就写,该删就删,连子夏等人都不能插手插嘴。弟子们学习《春秋》,孔子说:“后世人知道我孔丘是因为《春秋》。而怪罪我孔丘也是因为《春秋》。”第二年,子路死在卫国。孔子患病,子贡请求拜见。孔子正拄着拐杖在门前悠闲散步,说:“赐,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啊?”孔子因而叹息,口中唱道:“泰山就要崩塌了!梁柱就要折断了!哲人就要离开了!”不由地落下了眼泪。
对子贡说:“天下失去正道已经很久了,没有人能遵循我的主张。夏人死后棺木停放在东面的台阶,周人死后棺木停放在西面的台阶,殷人死后棺木停放在厅堂的两柱之间。昨天傍晚我梦见自己坐在两柱之间受人祭奠,我本来就是殷人啊。”七天后,孔子去世。
孔子享年七十三岁,于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日去世。
孔子葬在鲁城北面的泗水岸边。弟子们都服丧三年。三年服丧完毕,相互告别而去,痛哭一场,各位弟子又再一次尽哀,有的人又留了下来。只有子贡在墓旁搭了一间小屋,守墓共六年,然后才离去。弟子们和鲁国人前去在墓旁安家定居的有一百多家,因此把这个地方称为“孔里”。鲁国世代相传每年按时到孔子墓地供奉祭祀,而儒生们也在孔子墓地讲习礼仪,举行乡饮、大射等仪式。孔子的墓地占地达一顷。以前孔子所居住的堂屋以及弟子们居住的内室,后来就地改成圣庙,收藏孔子生前用过的衣冠、琴、车和书简,直到汉代,二百多年间都没有废绝。高祖皇帝经过鲁地,用太牢的祭品祭祀孔子。诸侯卿相一到任,常常先去拜谒孔子墓,然后才就职处理政务。
太史公说,《诗》中有这样的话:“像高山一样令人瞻仰,像大道一样使人遵循。”我虽然达不到这样的境界,但在内心却十分向往。
我读了孔子的书,可以想像他的为人。到鲁地去的时候,我参观了孔子的庙堂、车服和礼器,儒生们都按时在孔子旧居演习礼仪,我在那里发自内心地由衷地敬仰,留恋徘徊。天下的君王乃至贤人实在太多了,活着的时候都很荣耀显赫,一旦死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孔子只是个平民,可他的名声和学说却流传了十几代,学者们仍然推崇他为宗师。从天子到侯王,凡是中国讲论六经道艺的人,都把孔子的学说当作是判断和衡量大道的最高准则,孔子可以说是至高无上的圣人了!
陈涉世家
陈胜,是阳城人,字涉。吴广,是阳夏人,字叔。陈涉年轻的时候,曾经和别人一起被雇佣耕地,有一次停止耕作来到田埂上,心中惆怅愤恨了很长时间,说:“如果将来富贵了,互相都不要忘记。”其他受雇佣的人笑着回答说“你是受雇替人耕地的人,怎么可能富贵呢?”陈涉叹息道:“唉!燕子、麻雀怎么会知道鸿鹄的志向呢!”秦二世元年七月,征发住在闾巷左边的贫民去戍守渔阳,共九百人驻扎在大泽乡。陈胜、吴广都在被征发的行列中,担任屯长。正赶上天降大雨,道路不通,估计已经误了期限,按照法律都要斩首。陈胜、吴广谋划说:“如今逃亡也是死,造反也是死,同样是死,为国家大事而死好吗?”陈胜说:“天下人苦于秦朝的暴政已经很久了。我听说二世是秦始皇的小儿子,不应该继位,应该继位的是公子扶苏。
扶苏因为多次向始皇进谏的缘故,被始皇派到外地领兵,如今听说他并没有罪,二世却把他给杀了。老百姓大多听说过他的贤能,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项燕是楚国的将军,多次立有战功,爱护士兵,楚国人都很爱戴他。有的人认为他已经死了,有的人认为他逃亡了。现在如果我们这些人冒充公子扶苏、项燕,号召天下人起义,应该有很多响应的人。”吴广认为很好,于是就去占卜。占卜的人知道他们的意图,说:“你们的事情都能办成,可以建功立业。不过你们向鬼神问过吉凶吗?”陈胜、吴广很高兴,琢磨出向鬼神问吉凶的含义,说:“这是叫我们先在众人中树立威信。”于是用丹砂在帛布上写了“陈胜王”三个字,塞进别人用网捕捞的鱼肚里。士卒买鱼煮了吃,得到鱼肚里的帛布,本来就感到奇怪了。又暗中让吴广到驻地旁边树丛里的祠庙去,夜间点燃篝火,模仿狐狸的声音喊叫说:“大楚要兴起,陈胜要称王。”戍卒们夜里都很惊恐。第二天清晨,戍卒中间议论纷纷,都用手指着、用目光注视着陈胜。
吴广一向爱护别人,戍卒中多数都愿为他使唤。负责押送的将尉喝醉了,吴广故意多次扬言要逃走,惹得将尉发怒,让他侮辱自己,以此来激怒众人。将尉果然用鞭子抽打吴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