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后面,广阔的院子中间,有一座罗汉堂。罗汉堂里住了十几个和尚,在左边略低地方的厢房里。从这穿过,出了板门,便可以走出,上山。浅的溪坑底的一点泉水沿着寺院流下来,经过板门的前面。溪上架一座板桥,桥边有两三棵大树,成了凉棚,便是正午也很凉快。和尚和乡民们常常坐在树下石头上谈天说地。经常坐在树下石头上的却是幻福,摆了个卖茶水的小摊子。
那时节,寺里的香火旺,游山的人也多,茶水生意就旺。茶水一杯要一角,是很贵的。倘若有一点认识,或是善于还价的人,不要钱或是要一半也就够了。幻福光棍一个,就住寺前的老屋里。茶水摊却是属于寺里的,卖了钱如数上交,从来没出过差错。
柴和水都是现成的,守摊不给工钱,伙食和必需的零用由寺里供给。
幻福生病,寺里的方丈也不逼他,供给照发。幻福常讲,方丈是个好人,大伙也觉得方丈这人不错。总之,幻福很知足。
幻福人脾气挺好,谁家有啥难事,随叫随到。帮完忙,主人留,就站下.并不顾及饭食好坏;不留,就回去吃,也不见有怨言。
这一天,乡里有个叫林爷的老汉死了。
林爷的老伴早就死了。有一个儿子被不知哪派的军阀抓了去,五六年信也不见回一封,怕是已成了炮灰。林爷就成了光杆一个,种了一亩山地,勉强糊口。有时,林爷就揭不开锅了,幻福少不了要匀给林爷一些。
林爷就成了幻福摊前的常客,没事俩入就凑到一起说话。幻福也孤单,这样一坐,一天也就过去了,日子充实。
忽一日,幻福觉得挺无聊,太阳似乎走得也慢,想想,林爷竟有三四天没来这儿了,怪呢!林爷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这想法在脑海里一闪,幻福竟失手将一杯水打洒,手背上烫起了一个泡,眼皮也扑扑地跳……这天,幻福早早收了摊。
林爷不知什么时候死的,因为是夏天,尸体已经腐烂了。没进屋,就让人一阵恶心。林爷的几个亲友近人都不愿进屋。
幻福出出进进,一盆盆清水洗掉林爷身上的污泥和一坨坨白生生的蛔.虫,又拿来一瓶白酒,洒在屋里,臭味就小了。人们这才进来,帮着幻福用一领破席将林爷卷起来,挖坑埋了。
埋完林爷,林爷的几个亲友近人就在林爷的坟前,盘算起他遗下的那三间破土房和几件烂家什的归属问题来,说着说着几个人就动了口角。
这时,幻福也在坟前,望着那坨鲜土发呆。他不明白,几天前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这样一想,幻福的泪就流下来,不知是哭林爷,还是哭自己。